踏雪寻梅骆王传
第一章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第三回第四节
骆雪雁垂泪道：“我求父皇一件事，父皇刚刚答应过的。”骆承华道：“本王不是皇帝，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骆雪雁道：“父王，雪雁求父王允许雪雁用我的命换绡儿一命，雪雁失身于亲生父亲，再也没脸面活在世上，更对不起我家老爷。绡儿是我家老爷的正室夫人，雪雁答应过老爷要照顾好她，求父王成全雪雁。父王是西南二十八部万人敬仰的王爷，不是皇帝，胜似皇帝，金口玉言，雪雁把绡儿交给父王，也能放心走了。父王，我爹吃完了，你跟绡儿就吃雪雁，来世雪雁还给父王做女儿，父王保重。”抓住剑身中后段狠命一插，便即气绝而死。
骆承华抱着骆雪雁的尸身流下眼泪来，“雁儿—好闺女，父王答应你，父王—父王—”伤心过，放下尸体跪下道：“雪雁，你的救命大恩，父王永世不忘，请受父王三拜。”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拿过墨龙宝剑，一剑砍下了骆雪雁的头，待血流尽，又解尽衣服，开膛破肚，割肉剔骨，尸体分了十数块，埋到了外面雪地里。留下一节小臂穿在骆云那把剑上在火上烤了起来。骆绡在房梁上大哭大叫：“雁姐姐，雁姐姐！畜生，你吃了我罢。”骆承华只是不理会。
不多时烤好了，自行吃了几口上炕自己躺下了，听骆绡哭得伤心，也忍不住再一次流下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骆承华让骆绡哭的心软，到外屋把她放了下来。骆绡道：“畜生，你快杀了我。”骆承华怒道：“你给我滚。”一脚把她踢得飞起十尺多高，重重摔屋门上，骆承华过来打开屋门把她扔了出去。
接下来几日，骆承华靠吃骆雪雁尸身保命，他也到外头积雪上试了试，依然不足以立足，而且直到山下毫无坚硬些的可供歇脚****之处，他也不敢犯险下山。
骆绡在柴房过夜避寒，因为柴房里外骆英都专门抹了厚厚的泥，骆雁早先又给她几套棉被褥子，骆绡才没被冻死，却饿得实在受不住。这天一大早，骆绡又爬到骆承华粪便前张口便啃，只是粪便已早冻住，啃食不动。
骆承华听见动静，打开屋门一看，依然又惊又急，“你—”但又想起亡妻，还有新逝的爱女，不由得气往上撞，关门回屋。
忽听骆绡放声哭嚎：“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绡儿罢，绡儿生不如死啊。娘啊，你就这么狠心看着绡儿死不了活受罪啊？你把绡儿也接过去罢。娘，绡儿饿，娘啊—”
骆承华心如刀绞，开门出来抱起骆绡进屋，把刚烤好的骆雪雁一节小腿拿来递到她嘴边，“可怜丫头，吃罢。”骆绡大骇，“不，我不吃雁姐姐，我不吃，我不吃！”骆承华忽然生出敬意，把肉入口嚼碎，口对口喂食起来。
喂食罢，骆绡早已泪如雨下，下了骆承华怀，到院子里埋着骆雪雁尸身的积雪前，也是三拜九叩，咚咚磕响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起来回身一指骆承华，“老贼，你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你逼死了雁姐姐，你欠我一条命。”
骆承华大怒，却无言答对，“狗杂种，我宰了你！”骆绡道：“你宰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你配做王爷么？”
骆承华举起皮鞭，却没抽下去，“小杂种，趁本王还没后悔，快滚。”骆绡怔怔发了会儿呆，“你让我滚，我偏不滚。不但不滚，我还要跟着你，跟你学功夫，将来亲手杀了你给雁姐姐报仇。”
骆承华注视着她，冷冷的道：“你以为学了本王的功夫，就打得过本王么？”骆绡道：“现在打不过，等我长大了，你老了，我还打不过你吗？”骆承华点点头，“本王看见你，就会想起你娘，你不怕本王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骆绡道：“再过几天，外面的雪融化过半，凭你的轻功，可以出去找那个欺辱我娘的畜生，找到他不用你动手，我亲手剐了他。”
骆承华疑道：“他是你亲爹呀。”骆绡道：“我没有那样的爹，他明知道女人饿死是小，失节事大，却只为了一己私欲，害得我娘身败名裂，也害得我饱受欺凌而无言可辨，我要亲手杀了这个卑鄙小人，再杀了你，最后再刺死我自己，一了百了。”
骆承华惊叹，“你这小丫头，倒真有些非凡见地！好，本王答允你了。”骆绡跪下磕了三个头，也不说话。骆承华忍不住笑了笑，又看她给自己打的浑身是伤，便觉歉然：“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本王不该责打于你，该去找你爹算账。”骆绡道：“他不是我爹。”
骆承华看看她，面容兀自十分俏丽，且满是坚毅之色，不由得生出些喜爱之意，骆绡却先道：“我不会再认你做父王，我是要杀了你的。”
骆承华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果然聪明伶俐。你不认本王，父王偏要认你。你这名字是骆云老贼起的，父王不喜欢，你姐姐叫雪雁，你就叫雪梅，你可愿意么？”骆绡怒道：“我有名字！你想让我磕头谢恩？雁姐姐尸骨未寒，我做不到。”骆承华问：“你娘给你取得什么名字？”骆绡道：“我为啥要告诉你？”骆承华又问：“那你姓甚么？骆绡道：“不知道。”骆承华道：“那就随父王，姓骆。不是骆云的骆，是骆承华的骆。你若不答允，父王就不传你真功夫。”骆绡只好下跪，“谢父王赐姓之恩。”又起身道：“你也别高兴，我是为了学功夫杀你。”
骆承华再次注视着她，“你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多心机？”骆绡道：“跟你学的，骆四叔常常给我讲父王的英雄壮举。”骆承华微微一笑，“是么？臭丫头，少跟本王油嘴滑舌，你以为本王会喜欢上你？做梦！”
却听山下几声炮响，跟着房前屋后几声巨响，咔咔的树木断折之音。骆承华抱起骆绡俯卧在地，一边骂：“******，韩老二好狠的心。老子一世英雄，竟然跟你这小杂种死在一块儿。”骆绡道：“韩江舍不得剑谱，放不了几炮。”说完，山下炮声即停，骆承华忍不住赞道：“小娘们儿，真有你的。”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再有炮弹落下，骆承华站起身过去开了门，雪立刻冲了进来。骆承华一声大喝，一掌拍出，硬是把大半积雪推了出去，推出尺许洞穴。但积雪很快下落，骆承华又忽忽数掌，打出丈许雪坑，见了月明星稀的夜空。
骆承华踢开脚下积雪出屋一看，房子给雪埋了十之八九，只露着房脊，四下雪能有两人深，运轻功跃上房脊往四下一看，只见白雪茫茫，更如沙漠大海一般，再想出去，恐怕只有插上翅膀了。
回到屋里，骆绡便道：“这么深的雪，又得个把月能化净。你能舍命救我，我很感激，雁姐姐不够，你吃了我罢。别忘了替我娘报仇，报了仇再回去做个好王爷，我便死而无憾了。”盈盈拜倒，抬起下颌，露出雪白的修颈，“杀罢。”
骆承华又惊又佩，“你小小年纪，当真不怕死么？”骆绡道：“我活了十四岁，没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一出生便看见骆云老贼糟蹋我娘和雪梅姐姐，看了四年，装了十年疯，每天挨老贼几百鞭，连条狗都不如。再活下去，还是处心积虑给雁姐姐报仇，我累了，真的累了，死未尝不是个解脱。”
骆承华看看骆绡，不禁叹了口气，“可怜孩子，你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么多上一辈的恩怨罪孽，本王还—真是造孽呀。”
骆绡道：“佛法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王爷若能就此大彻大悟，放下名利，一心造福百姓，绡儿死也无憾了。”骆承华道：“你以为我也要争夺剑谱里的藏宝图么？”骆绡反问：“难道不是么？”
骆承华幽幽自语道：“做皇帝有啥好？这个王爷我都做得厌了。”又问骆绡：“你这么说，是想让我不杀你么？”骆绡轻轻一笑，双说横托墨龙宝剑，“请王爷成全。”骆承华道：“小杂种，你想得倒美，你想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罪么？我偏不杀你，你再陪我几年罢。”
骆绡叹了口气，看看骆雁，“雁姐姐，你倒真是好福气啊。”
骆承华道：“傻孩子，咱们未必便死，父王给你杀出一条血路来。”出屋挥掌，推出丈余远小路，但两边积雪马上又压过来。骆承华打出五十余掌，不过开出不足五六丈远的路，却已经头昏眼花，摇摇欲倒。骆绡急道：“父王，别再打了，吃点饭，再想别的办法罢。”
骆承华回屋一看，炕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火盆里热好了酒，骆承华坐上炕，饮了三杯酒，“绡儿，来，陪父王喝一杯。”骆绡道：“我哪里配跟王爷喝酒？。”骆承华道：“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你娘的丑事，本王去找那个王八蛋。绡儿，咱们爷俩是同生共死过的人，你还说这些干啥？从今往后，有父王一口吃的，就有你半口。”下地抱了她上炕，“父王喂你，张嘴。”
晚上，骆承华抱着骆绡躺在炕头儿闭目养神，骆绡便道：“你杀了我就能活命，既然免不了一死，我也别再浪费吃的了。”骆承华道：“你为啥不设法杀了我支撑下去？”骆绡道：“你是西南二十八部的王爷，你死了，那些百姓又要受朝廷的欺辱了。”骆承华紧紧搂住她，“小小年纪，能有这等胸襟，真是了不得啊！父王再想想办法。”
又过了大半个月，积雪没融化半点，骆承华也没想出办法脱困。埋在雪里的骆雪雁尸身已所剩无几，本来骆承华一人吃能维持月余，只是答应过女儿要照顾骆绡，自己又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冰雪聪明、有气度有见识的漂亮‘女儿’，每日便要分给她吃些。眼看骆雁尸身能吃的都吃了，爷俩还是饿的头昏眼花，屋地里只剩下一堆谁也无力掩埋的白骨。
又苦捱了两天，爷俩都已经奄奄一息，饶是骆承华喜欢骆绡，也忍不住多次动了杀机。骆绡也不反抗，躺着伸长了颈子闭目待死。骆承华看她那张与亡妻极为相似的脸，想着她的好，尤其骆雁的唯一遗愿，怎么也下不了剑。
晚上，骆承华闭上眼睛，却忽听一阵脚步声响，明显不是人的脚步声。没一会儿进了骆家院子，咣咣撞外屋门。爷俩一起惊道：“狗熊！”骆绡道：“父王，绡儿留下，你从窗户逃走。”
骆承华心下一热，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好闺女，父王疼你，看父王杀熊给你吃。”爬起来慢慢抽出了墨龙宝剑，“狗东西，自己送上门来，本王笑纳了。”双手紧紧握了剑把，悄声来到门后一侧，听了听动静，把剑顶开门闩，一头一人来高的大黑熊便进了屋。骆承华一声大喝：“开！”大剑劈下，只听“噗，哧—”两声轻响，宝剑砍进黑熊后颈，又进了胸腔，把大黑熊劈成了前后两半。
骆承华这一剑已拼尽全力，脚下一软，便要载到，却不想后面还有一头母熊，看见公熊一死，一声嚎叫，扑向骆承华。只听砰的一声响，却是骆绡早拿出当日宋五爷送骆英那杆火枪，子弹正中母熊左眼，深深入脑，母熊一声惨叫，倒地挣扎几下，死了。
骆承华惊魂稍定，看看骆绡，挑起大指，“好枪法，好闺女！”骆绡兀自惊惧，看两头熊确均已毙命，面露喜色，低低叫了一声“父王，咱们有吃的了。”骆承华过来，一把抱住她，双臂兀自紧了又紧，“好闺女，真是父王的好闺女！”骆绡心头一喜，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却觉得肉香扑鼻，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父王怀里，骆承华笑咪咪的看着她的小脸儿，“闺女，睡醒啦，父王给你烤熊肉吃。”没过一会儿，一指大熊腿烤熟了，“好闺女，快吃。”骆绡道：“父王先吃。”骆承华喜道：“咱爷俩一块儿吃。”便你一口我一口大嚼起来。再次经历同生共死，两人之间的芥蒂又消失了大半。
饱餐过后，骆绡却黯然神伤，“可惜雁姐姐死了，不然她也能跟父王一起吃熊肉，一起回西南二十八部享福。”骆承华也惨然道：“雪雁是咱爷俩的救命恩人，父王回去给她修祠堂，塑金身，每日三次焚香拜祭。”骆绡道：“绡儿代雁姐姐谢父王恩典。我只盼雁姐姐早日投胎，还来做父王的女儿。等雪化了，咱就回家，父王多娶几个妃子，早些把雁姐姐生出来。”骆承华哈哈大笑，“好，父王听我闺女的，娶个妃子。”
骆绡惊道：“难道父王还没有王妃么？”骆承华笑容即逝，“父王总是忘不了你娘，先前又不知她背叛本王。你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雪雁说的对，一定是那个王八蛋逼迫于她。”骆绡道：“父王切莫生气，等找到那个王八蛋，绡儿跟父王一起活剐了他给娘报仇。”骆承华道：“万万不可，你不能犯那弑父大罪，父王替你报仇便了。”骆绡喜道：“谢父王疼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