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从帐篷外传来的香气难得的激发了她的饥饿感。
掀开门帘，映入眼中的却是白蝶的身影。
“咦？”
白蝶正在忙着做饭，听到她这一声便转过头，结果看到她那呆愣的模样，突然就笑出声来：“没见过你这般拼命的，快来吃饭吧。那天若不是我刚好来这边看看情况，顺手捡到你，只怕你就要成第一个被饿死的剑修了。”
若水抽了抽嘴角，也不多说，直接开吃。
白蝶坐到她对面，手托着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以前小云也是这般，经常练剑累得半死。每次都要我或者青蛾顺手把他捡回去。”
若水抬眼盯着她，嘴巴却没有停下。
“以前青蛾总喜欢这样看小云吃饭。我本来不懂有什么好看的，如今看你这般模样，倒也很有趣。只是不知道我的有趣，和她当时是不是一样呢？”白蝶说着说着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眼中似乎多了些奇怪的情感。
若水放下饭碗，终于有了饱腹的感觉。冲着白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转身便去敲了萧忘川的房门。
白蝶无语：真是个剑痴——只会练剑的白痴。
“萧先生，我曾经将河流劈开过，不知是否算是练成？”
萧忘川点了点头，“如你这般天资，老夫平生仅见。当年老夫也曾自负天纵之才，如今看来不过是井底之蛙。若是在十几年前，我大概会说你这分水剑已经练成了。”
十几年前？
若水有些搞不清楚。萧忘川却再次开了口：“分水剑乃我萧家传家绝学。但按照那本秘籍记载，如果能做到像你这样劈开河流一瞬，便称得上是大成了。我原本也这般认为，直到……”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并不像继续说下去，“罢了，你练到这般境界已是难得，日后总归会了解的，无需我多言。”
若水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吊胃口的感觉。从前不管是肖苹苹还是白蝶都会吊人胃口，说话只说一半。每次若水都是顺着她们的心意说想听。可是如今她是真的想了解萧忘川的剑练到什么地步，偏偏人家不愿意说了。
劈开河流一瞬？那可不是分水剑的终点！
她当初还在宗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别的剑谱虽然也很精妙，但是却只能算得上是俗世之法；但分水剑不同，她发觉这部剑法同别的剑法有一些差别，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弄明白那是什么。
“咦？难得见你这么低落，怎么了？姓萧的不肯教你了？”话说你是怎么从那种面瘫身上看出她低落的？
若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白蝶突然拉起她的手，向山下飞去。没错，就是飞去。仿佛乘着风滑翔一般，两人很快就到了九曲河边。
“哈哈哈，舒服吗？以前青蛾或者小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带他们玩的。”
若水点了点头，不过接着却盯着她看了起来。白蝶一扬眉，也不说话，就这么和她对视。
“你……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情了。既然不想被人发现，这种妖术，还是少用的好。”
白蝶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些若水看不懂的情绪。
“你这家伙真有趣。剑宗的人都像你这般有意思吗？”
若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白蝶眉眼弯弯，看不出眼中的情绪，“唔，算了，就当是谢礼吧。”她小声嘟囔了几句，“你不是想要知道萧忘川的分水剑怎么练的吗？我告诉你。”
若水瞬间打起了精神，眼中满是期待。
明明是面瘫呢……这么好懂。白蝶心里吐槽着，眼睛却转向了远处的九曲河。
“你看那里——”她伸手指着九曲河边的一块大石头，“当年浮萍就是从那里跳进九曲河的。”
“当年浮萍没能阻止萧忘川去找她哥哥报仇。白青荇的死讯传过来的时候，她就当着萧忘川的面，从那块石头上跳进了这九曲河。”
白蝶的声调平缓，仿佛只是讲一个虚构的故事。
她记得那天的浮萍穿着她常穿的那身绿纱裙，就站在那块石头上，转头笑了一下，然后就决绝的跳进了河中。
那年的九曲河水势比现在还要大一些。那一点翠绿只在河水里闪了一下，接着便看不见了。就像浮萍一般，顺水而去。
然后她就看着萧忘川像是发疯了一般，不停的用剑劈砍着河水，整整七天七夜，最后甚至让河水断流了许久。
如果可以，她其实想要出手帮他一把。可是近在咫尺的那两个气息，让她不敢出手，甚至落荒而逃。
山下的两人在讲述着过去的故事，山上的人却在故人的坟前回忆当年。
萧忘川恨过很多人。
他恨白家，恨萧家，恨白青荇，甚至恨过浮萍。
可是到头来最恨的，其实是他自己。
当年眼睁睁看着浮萍投水，他却只能一遍又一遍，无望的挥舞着手中的剑。
为什么他只会挥剑呢？
从他记事起，他的父亲就告诉他萧家和白家的仇恨，然后教会他剑法，最后又把复仇这件事当做传承一般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甚至还不明白两家有什么仇恨，就稀里糊涂的背上了这责任。
他手中的剑，甚至他这个人，到头来就只是个复仇的工具吗？
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遇到了浮萍，因为她用自己的温柔善良包容着自己的迷茫，让他渐渐觉得自己是个人。可是他也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没有遇上浮萍，一切是不是会有不同？
他本想着，早些了解那份仇恨，之后便可以和浮萍归隐山林。虽然当初浮萍劝过他放下仇恨，他却没有当回事，只是敷衍了事。
如果不复仇，他为什么要拿剑呢？如果不拿剑，他……还剩下什么呢？
就是这份迷茫，最终葬送了一切。
看着那消失在波涛之中的绿色身影，他终于了悟自己失去了什么。
可是他除了挥剑，还会做什么呢？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无望的挥着剑，奢望着能斩断那水流，让他找到自己的爱人。
所以当那两位仙人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可以帮他找回妻子的尸身，不过代价是要他家传的分水剑剑谱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九曲河的河水已将他的爱恨尽皆带走，一本剑谱又有什么好珍惜的？
他抚摸着墓碑上刻的那几个字，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所以说，当初萧忘川就是怀着那种心情挥剑，最后劈开了河流。”
若水望着那块石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吗……如此看来，分水剑确实超出了俗世的剑法呢。”
这就是剑的灵魂吗？世上没有无情的剑，就是指的这个吗？
她所欠缺的，就是这份感情吗？
白蝶看她陷入沉思之中，却坏心眼的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好了，走吧。别想太多了，你练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要回去了，把小云一个人丢下我也不放心。”
“嗯。”若水点了点头，同她告别。
“过几天我再来看你！”白蝶挥着手，转身离开了。
若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高兴的感觉。唔，她这算是交朋友了吗？
白蝶心不在焉的走在街道上。
说起来她挺喜欢那位秋姑娘的。
一眼就看透了她的身份，但却没有任何贪欲。虽然可能是因为初出茅庐并不知晓她的价值，不过她也不会傻到去自己暴露。
在这种隐瞒之下，她安心的观察起了这位剑宗弟子。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剑痴啊……除了剑，真的什么都不懂，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开口对她说她身上的香味和花香冲突；会让她不要用妖术以免暴露身份。
这家伙……真的那么蠢吗？看起来比谁都要善解人意呢。
想到这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不知为何……很温暖。
所以她才想阻止那人继续修习分水剑。如果想要修成剑法要经历萧忘川那种悲痛，那还是放弃的好。不管是那位秋姑娘还是小云，她都不想他们经历太多悲伤。
心里想着，她推开了门，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白云飞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