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晚,一望无尽的丛林被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如梦似幻。
参天古木遮阳蔽日,鸟鸣兽语此起彼伏,半人高的杂草随风呼呼作响,便是周遭最为有经验的老猎人也不敢深入这样的丛林,一个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死无葬身之地。
远远到,草木丛中一道消瘦的身影浮现,粗布麻衣满脸胡茬,行走时脚步虚浮,显然已经十分疲倦。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的长发乱蓬蓬绑在脑后,浑身尘土,比起街边乞丐似乎还要落魄几分。
大约是累了,男人背靠着树干解下腰间的水袋对着嘴喝了一口,也不理会袖子上的泥泞尘土,随手在嘴边一抹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
和男人落魄的摸样不同,他怀中那样事物显然保管的十分精细,乍一看好像连在一起的两个水晶球,可实际上却被一圈圆环包裹,上下悬空遥相呼应,两个细小的短柄横贯而出可以拿在手里,不管是圆环还是水晶球上都有着密密麻麻的刻度。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这样东西捧在手里,抬起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仔细观察着两颗水晶球的的方位,又看了看周围似乎终于认准了一个方向,收拾停当准备再一次上路。
忽然,男人眉头一皱,手中寒光一闪,一柄匕首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插在身后的树干上,那里,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不断挣扎,刺目的毒牙间信子不断伸缩。
默默抽出插在七寸之上的匕首,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表情,这一路走来,更加艰险的事情他都已经经历过,一条蛇,不过是让自己的晚餐丰盛一点罢了。
只是,抽出匕首的刹那,男人瞥见了匕首上那个苍劲有力的字,他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悲伤,愤怒,绝望或许都有。
辰,慕容辰,那是他的名字,是大哥在他生辰时送给他的,还记得大哥那张憨厚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怔怔的盯着匕首,风拂起他额前的长发。
匕首的倒影上,那张憔悴的脸显得狰狞,一道伤疤从额角划过眼眸最终在脸颊上收尾。
这道伤疤是他自己划伤的,为的是逃过层层追捕来到这人烟罕至的落霞山。
四年前,他还是慕容家的三少爷,作为金陵最大家族的次子,他不用继承家业,也不要事事亲力亲为,每日吟风弄月留恋风尘之间,白衣长剑,纵马醉酒日子好不逍遥。
只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印象中慈祥的父亲从未有过的严肃让人带着他出城,虽然不谙世事,可是他也知道,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过,应该会没什么的吧,父亲是那样的英雄人物,一定不会有事的。
然而,很快现实击碎了他的幻想,随着父亲派来保护他的人一个个死掉,铺天盖地而来的消息一股脑用来。
慕容一族勾结妖域,全族为仙盟诛杀,窝藏慕容余孽者与其同罪。
看着仙盟布告上的字,他知道,天塌了。
他不懂父亲怎么会和妖域扯上关系,他不懂和仙盟交好的家族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尽管他不懂,该发生的已经不可逆转。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度过那段日子的,背叛,谎言,杀戮,当他再一次冷静下来已经恍如隔世,而脑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复仇。
自毁容貌,隐姓埋名,为了逃避仙盟的追捕,他做了能做的好一切,而如今,他终于来到了这座落霞山。
根据家族的秘闻,这座山里藏着慕容一族的秘密,那是可以改变中州的力量。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要得到这股力量,因为他的敌人是仙盟,是统治中州千百年最强大,最根深蒂固,最不可战胜的组织,他没有选择。
深吸一口气,慕容辰将脑子里面的杂念排除在外,四年的流亡生活教会了他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想要活下去,绝对不要想太多,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想多的越多死的越早。
握着匕首,慕容辰缓步前行,根据那样器物的指引,距离秘密的所在已经不远,可是根本没有路的山道让他不得不放慢脚步,时刻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毒蛇猛兽。
眼见日暮西山,慕容辰转了好几个圈子,拿出那样家传的宝物看了又看确定这里就是秘密的所在,手中的器物是专门用来定位的,就算有误差也不会太大。
可周围林荫浓密,草木遍布,哪里有家中古籍上记载气象恢弘,巍峨不可名状的巨大宫殿。
莫非古籍上那些关于慕容家族古老的传说都杜撰的。
一念至此,慕容辰不由得感到胸口翻腾,脸色一变竟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不怪他如此,只是他这一路将所有复仇的希望都寄托在古籍上慕容家族传说中可以改变中州的秘密之上,此刻寻到了地方,可是眼前除了莽莽苍苍的森林之外空无一物,一瞬间所有希望落空,他如何能不绝望。加上这四年间他不断遭遇追杀,又强行修炼,身体早已经透支,有了内伤,此刻终于压制不住,一股脑的全数爆发,眼前一黑,慕容辰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三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容辰愕然回头,看到那张带着天真笑脸的面容瞬间泪流满面。
万千言语哽噎在喉咙,开口却只是颤抖的两个字。
“琉璃!”
少女巧笑嫣然来到慕容辰的身前,仰着头,伸出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珠,可是却怎么也擦不完。
“哥,你怎么哭了,是琉璃又惹祸了么?”
“不!”
慕容辰,一把将琉璃抱在怀里满是懊悔地说道
“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
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明明知道妹妹早已经不在人世,可是,哪怕是在梦中看到她熟悉的脸庞,慕容辰仍旧是无法抑制心中懊悔和思念。
或许这就是人的悲哀,只有等到失去了才知道有些原本并不在意的东西是那样重要。
以前家中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小丫头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捉弄他这个哥哥,每次还没等他发火就是捂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是挪开手,看到的又是一张满是狡黠笑容的脸庞。
那时候,他嫌琉璃烦,这个没事就跟在自己后面的丫头常常闯祸,结果到头来受到责罚却是他,每次跪在佛堂身后都会传来琉璃掩嘴偷笑的声音。
慕容辰想了许许多多的办法想要甩开这个妹妹可是都没有办法成功。现在,琉璃终于不会麻烦的跟在他身后。慕容辰却觉的自己的世界变得空空如也。
他死死的抱着怀中的琉璃,生怕一松手好不容易入梦来的妹妹就消失不见。
“三哥!”
琉璃轻声地呼唤着他,那瘦小的身躯轻轻拨开慕容辰的抱着她的双手,任凭慕容辰如何用力却再也抓不到她。
“琉璃,不要走,不要走!”
看着妹妹逐渐向后飘去的身影,慕容辰拼命地想要抓住她,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只能看着她渐行渐远。
“回去吧哥哥,这不是属于你的世界,为了爹娘,为了哥哥姐姐,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别,琉璃,不要走,陪陪我好么!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最没用的!”
“才不是呢?”琉璃歪着头,看着慕容辰一字一顿坚定的说道:“在琉璃心里,哥哥是最厉害的英雄,谁也比不了!”
“不!”
伴随着慕容辰声嘶力竭的呼喊,梦境陡然破碎成无数碎片,慕容辰惊醒,却猛的看见了一副自己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疯狂景象。
乍一看,近在咫尺,一个清冷的女人和自己面对面,嘴对嘴,源源不断的灵气从自己的嘴里涌入对方的体内。
仔细一瞧,面前的女子虽然长了一张人脸,可是,脖子以下的身躯不着寸缕,反而是一层泛着银色光辉的光洁皮毛,搭在自己双肩的也不是什么芊芊玉手,而是一双锋利的爪子。
狐妖。
一瞬间,慕容辰脑子里面闪过这个疯狂的念头,根本来不及仔细考虑,反手掏出匕首全身灵力汇聚狠狠挥出一刀,原本只是锋利的匕首上此刻竟然爆发出三寸长短的刀芒狠狠落在妖狐的肩头,霎时间,鲜血飞溅,却不是红色的血液,妖狐抽身而退,肩膀上留着淡青色的液体。
“啊!”
人面妖狐捂着伤口,精神地盯着眼前的猎物似乎在犹豫去留,又似乎不明白本来已经沉浸在自己幻术中的猎物怎么会突然醒来给了自己猝不及防的一击。
同样慕容辰也在盯着狐妖,只是心中的想法却是天差地别。
先前凭借着本能挥出一刀,可是现在慕容辰却是芒刺在背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狐妖,怎么狐妖呢。
虽说中州地大物博,人族妖族共存,可是双方已天堑城为界限,互相井水不犯河水多年,这中州内陆怎么会有一直化形的狐妖,妖族化身成人最少也要有五百年的修为,就算是书中记载,狐妖的战力不高,可是此等修为换算成人族的战力也可以跻身一流强者之列。
一念至此,慕容辰握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难不成,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