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床上卧着,嘴里叼着烟斗,手拄着头看电视。见他这样,我近前问了几句,觉得他意识清醒,谈吐尚有余力。我说一会儿吃饭再来叫他,就逃离了吸烟室。
miku正在堂屋和几个小孩子聊天,见我逃也似地出来,便问我父亲是不是已经归西。
“气色尚好,人也精神。只是瘦,瘦的多了。”我这么回答,也坐在了miku旁边,告诉她这样说话是如何如何不对。
”哦“miku点了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吃饭。“
”快了吧!”我叹了口气。情知她不懂我刚刚的教导,可也不好重复一遍。只把这解释为miku的单纯可爱。我还真的去厨房看饭做的怎么样了。。。
姐夫正烧锅,,老姐在炒菜。见我来了,便问我怎么不在屋里。我回答说父亲在吸烟,而我不肯和小孩子说话。我坐在围柴火堆的矮墙上,捡了跟木头填进砖头垒的灶里。
“这火可以了,再添柴,也没啥用了。”姐夫这样说,头也没转向我,只拿着烧火棍往灶里搅和。
我歪着头看他的侧脸,说:“姐夫在工地又晒黑了,跟个黑炭头似的。”
“自然比不上你白净。”姐夫转向我,特意露出一口白牙。
我不忍直视,就又站起来,到老姐旁边,问起她今年光景如何。
老姐也只是笑说凑合过。姐夫也接过话茬说今年工地不景气,活儿少。没聊几句又回到了父亲的病,老姐说父亲之前晕倒一次,没告诉我,怕我担心。而这次晕倒,竟起不了床,才唤我回来。我问过医生的话之后,就只“嗯”“啊”应着,并没有其他的话说。
姐夫见我这样,就问起与我同行的miku。老姐也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兴趣,猜测miku是不是她弟妹。
从第一眼见到老姐,我就觉得她老了许多——她已变成穷苦人家的那种强壮粗野而又吃苦耐劳的妇人——她胡乱挽着头发,歪斜地系着裙子,双手通红,大声说话,声音响亮而又野蛮。现在她又表现出这样的兴趣,就使我更加觉得她是个普通的妇人了。她和我差了不少岁数,因此她从很大程度上把我看作她的孩子,无不细心地照顾——我叫她“老姐”也是这个原因。从前我很反感,现在莫名生出一种感激,愈发觉得她的热心具有未受教育女人的天真纯洁的品性。我不愿让她失望,同时也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故意含糊说:“miku是我的偶像,她要跟随我到处玩。”
“那么也就是女朋友了?”
我看着姐夫的黑脸,摇头笑着离开了。表示这不是事实,而我很愿意它成为事实。
回到堂屋,看见miku向小孩子展示她的头发,我也过去加入了他们。待到吃饭,很少接触孩子的我,也知晓了老姐家的三个小孩的名字。
夫妻俩还在热情地往返来回端菜,几个小孩子就早已按捺不住先吃了。我叫他们别闹,把菜夹了送到父亲所待的耳房,又回来,他们又七嘴八舌地边吃边说。miku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动筷,看着孩子吃饭,仿佛口水都要流出来。姐夫有时端菜过来,看见三个孩子这样没规矩,就要说两句,三个孩子也立时停了手。他一走,三个孩子互相瞥一眼,心照不宣地继续。
我瞧着菜越来越少,就告诉miku可以吃一点。
miku迫不及待地夹菜塞到了嘴里,然后皱着眉头又吐了出来,还说:“这菜烟火气太大。”见我不信,她又夹了菜到我嘴边,说,“不信,你尝尝。”
我张嘴嚼了两下,确实有股油腥,就告诉miku等等可以不必吃。
miku看着那些孩子,轻声叹了口气。我也看过去,不只为何,生出一些对他们的同情。想到他们生活的困苦,我稍有些惭愧。
不一会儿,夫妻俩一齐端了盆鱼上来,就坐定了。看见几个小孩子吃饱走了,老姐恶狠狠地骂着。姐夫则夸我和miku有修养,露出他一口白牙招呼我俩吃饭。
我推托说miku肚子不舒服,miku就捂着肚子离开了。我免不了灾难。虽然菜不合口味,可看到夫妻俩健康的面容还有热心的模样,我就受不住劝,总要动筷,同时也怕他们说我城里人吃不了乡下菜。他们席间不住地说几个孩子不懂事,我只夸他们天真可爱。老姐顺势说起我小时候的事和为我做的我所不知的事情,我听了既惊讶又感激。姐夫则夸赞我和老姐感情好,又要劝我多吃。。。
这顿晚饭结束的很晚,夫妻俩忙着收拾,小孩子们则在父亲的房里看电视。父亲也还抽着烟斗,白色的烟雾弥漫整个房间,那些小孩子安静地看电视而不为所动。我佩服这些孩子。看到父亲享天伦之乐,我不忍打搅,就走到了自己屋里。
吃饭时,夫妻俩说,我和miku住客厅右边的两间客房,他们一家人挤在客厅旁边的里屋就可以。我说这怎么可以,坚持让出了一间房,给三个小孩子住。夫妻俩说这正好,小孩子不会吵到父亲,他们也可以帮忙照看,说时露出了笑容,我不懂姐夫笑的开怀,看见出来倒水的miku红着脸走进去,才明白过来。
房间不大,周围堆着装稻谷的袋子,最里边放着张大床,红色的床单和红色的被子,像是新房的布置。miku坐在床上,借着低度白炽灯的昏暗光线看旧报纸,像是旧时等待丈夫掀盖头的新娘。
听我进来,miku头也不抬的说:“给你倒了水在桌子上,你渴了吧。”
我稍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拿水喝了。嗓子里一阵潮润,我到客厅里倒了杯水,在桌上放着。
我到miku身边坐下,看她面前的报纸,问她不饿吗?她回答说这里的食物难以下咽。
“其实老姐以前厨艺是相当不错,可今天怕是失了手,做糟了。”
“你怎样解释,那是你的事。”miku把报纸放在一边,转过头郑重问,“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不知道,还没想过。“我又拿起报纸,装模作样的看。
”那么,是等你父亲死了?”
听了这话,我几乎要跳起来,丢了报纸,生气地揪她的耳朵,问她我今天是不是提醒过她不准说这样的话。
“疼!好疼!“miku叫唤着,一边掰我的手。
我只是一时气愤,看见她呲牙咧嘴的痛苦模样,气就全消了。我松了手,可嘴上仍不客气地说:”这你可记住了吗?“
”你压到我头发了。“
我起身,miku收起了头发,爬到床里面,裹起了被子,睡下了。
我自知惹了她生气,可无法安慰,就在一边和衣而睡。
。。。。。
第二天,老姐来叫我和miku起床。我说夫妻俩起的太早,老姐就说早起习惯了。
秋气寒凉,我在床上坐起,瑟瑟发抖。试图说服自己再睡一会儿。然而终究因为自尊心,一鼓作气下了床。
出了客厅的门,转向厨房,瞧见夫妻俩在做早饭,我上前客套着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姐夫说着不用,老姐问我昨晚睡的可好。
我笑着应声还好,看见姐夫烧的大锅上冒出了白烟,便问他早上吃些什么。
他照例露出了白牙,说有米粥,白面馒头。
我点了点头,回去洗漱之后,才去叫miku起床。
miku折身坐起,打了个哈欠,又窝被子里了。
”我说你啊,都什么点儿了还睡。“我想自己比miku早起了许多,添了一些不平之气,进而下了决心让她起床。
”怎么!本公主赖床,你有意见啊!”说时miku卷起了周围的被子,像只毛毛虫似的。
我只笑着,又听出miku的话,有种恃宠而骄的意味。不禁脸上发烫,刚刚的决心也早已消失。
”再不起床,就没饭吃。“
老姐适时的应了一句,我探头出去感激地目送老姐。转进屋里,瞧见那毛毛虫明显颤动了一下,就放了心,离开了房间。
刚踏入客厅,就听见外面传来老姐呼喊小孩子吃饭的声音,震耳发聩。我抬眼看望过去,看见老姐叉着腰占了半个院门,没一会儿几个孩子就从外面过来,像鸡仔绕着母鸡一样朝我这儿来。
这时姐夫也从厨房里出来。笑着朝我打招呼。
我想起了父亲,就去他的房间,看见父亲坐在床边仍旧看着电视,我去客厅盛了饭菜,拿到父亲这里。
再回客厅时,人都已经坐下,连刚起床的miku也入座了。我道声抱歉,就到miku旁边的空位坐下。
早饭结束后,我和miku去集市买生活用品。
”你早饭只喝了几口白粥,又不合胃口吗?“我不无担心地问着。
”吃不惯。“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一会儿我请你吃蛋糕。“我走在前面特意放慢了脚步到了与她并肩而行。
”诶?好好回答,是什么意思?”
“吶,听好了。”我不顾miku的疑问大声说,“早上,你身边的空位是你故意给我留的不?”
“这个嘛。。。是我故意的。”
”你犹豫个啥?“
miku笑着问:”那你急个啥?“
”那。。。“我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口音,纠正道,”你犹豫什么?“
miku捂住嘴,转向另一边,可还是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
我脸一沉,朝前继续走着。没一会儿,miku追上来,搭着我的肩膀问,”还请我吃蛋糕不?“
我没回答,听她的语气,好像我一开口,她又能笑出声来。
”对我的回答不满意?”miku问完,松开了手,走在旁边好像自言自语说,“我可是有好好回答的”。
”真的?“我听她的语气平静下来,才说,”那等等吃什么口味的?“
”巧克力的就行。“miku狡黠的笑着。
我不肯追究,任由她做这样温和的笑容。
快到街上,我把她的帽子戴好,叫她跟紧我,不许离开。
miku应声,拉住我衣服的边缘。
”这世界坏人很多的。“我望着拥挤的人群,不禁这样感叹。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朝着市集中心走,回头说,”miku,我们吃蛋糕去。“
”嗯!“miku使劲点了点头,更抓紧了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