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月国皇宫,明光殿。
是夜,殿内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宴席间,觥筹交错欢歌笑语,不甚热闹。
东月国年近七十的老皇帝殷豁,此刻正率领着文武百官及其后宫得宠的嫔妃子女,宴请从北寒远道而来的王者。
“东月皇帝倒是挺会享受的,都一把年纪了,后宫里还藏着这么多的美人儿。王兄,你可得加油呐!”看着殿内的各色佳人,洛王炎风鸾忍不住朝着身畔的男人打趣道。男人并未回应,只是侧目朝着他扬了扬嘴角。
“早就听闻北寒王年轻有为气宇轩昂,北寒洛王玉树临风不拘一格。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哈哈哈哈~”龙座之上的老皇帝来回观注着座下两个青年才俊,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无法掩饰的赞赏。
“皇帝谬赞了!这几日路过贵宝地,本王见一路上景象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看来贵国上下亦是治理有方,本王还得多向皇帝学习才是!”北寒王闻言朝着座上的东月皇帝附和道。
大殿内,两位人中之龙你来我往,相互客套地寒暄着。其余人等盘腿坐于各自席位上,静静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当然不乏有胆大者在底下窃窃私语。
“哇,北寒王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
“是呀,北寒王好帅呀,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我看那洛王也不错呀——”
循声望去,窃窃私语的正是东月皇帝颇为宠爱的几位公主。
虽说眼下北寒实力还远不及东月,只是北寒王言谈之间不卑不亢应付自如,着实让众人颇为欣赏。他富有磁性的男声,回荡在坐有近百人的偌大宫殿内,吸引着所有人的视听。众人都在心里琢磨,北寒的两位天之骄子,为何生的如此不凡?
回想适才入席的那一幕,今日在场之人无一不为之震叹。北寒王身高八尺,面容俊朗,线条分明。他头戴金冠,一袭黑色锦袍加身,袍身用金蚕丝精工细绣着大气五爪龙纹,祥云金边拂袖,衣袍尺寸尽显他的强健体魄。他所到之处,似乎有风掠过,举手投足间尊贵无比。再看紧随其后的洛王,身高亦是八尺,面容如玉俊美绝伦。一袭紫衣锦袍,袍身精绣着金色大蟒。行动之间,文雅飘逸俊秀不凡。
“哈哈哈哈~好!来,朕先敬寒王一杯!”老皇帝端起酒杯示意道。
北寒王闻言,亦将金樽端起,与座上之人含笑示意,一饮而尽。
“寒王好酒量,好酒量呐!”
说话之间,一曲舞毕。几声铿铿锵锵的琵琶声,由远及近,徐徐入耳。
众人侧目,只见一个美人怀抱琵琶,婀娜款步走来。待她来到大殿中央,随即有侍女抱上软凳,美人轻盈落座。纤纤玉手拨上琴弦,琵琶声时而掩抑凝滞,时而悠扬辽阔,声声如珠,急急徐徐,不觉于耳。
只是才刚弹一会儿,众人神色皆显尴尬起来。
美人似乎并无意识到气氛有异,依旧沉醉在自己的弹奏之中。她时不时抬起头来,面露娇羞之态,似乎在朝席间黑衣锦袍的男人频抛媚眼。只是男人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始终面无表情。
众人鸦雀无声,琵琶声此起彼伏。
此刻东月皇帝明显面露尴尬,他掩嘴轻咳了一声。站在龙椅一侧俯身待命的太监领了旨意,随即朝着弹奏的美人大声呵斥道:“下去!下去!”
美人闻言,一脸愕然,奈何天颜已不悦,只得起身,怀抱琵琶悻悻离去。离去之时,还不忘频频回头,一脸幽怨,痴望着那个面若冰霜的男人。可待她捕捉到男人眼中的一抹杀气时,美人不寒而栗,只得迅速退出殿外。
无人注意到,大殿内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身着紫衣襦裙的宫女,眼神里闪过一丝喜色,很快又消失掉。看来,她的计划就要得逞了。说起来适才弹奏琵琶的美人玉拂烟,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弹奏琵琶技艺娴熟,就是没有脑子。那一日,她慕鸢特意花钱收买了两个小宫女,在司乐司门口假装闲谈,大意是北寒王炎无诀年轻英俊勇猛无敌,至今未有婚娶,平日最爱丝竹之声,尤其是那首“寒王入阵曲”,说的便是北寒王的英明神武等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宫女们的口舌“恰好”被路过的玉拂烟听了去,她欣喜不已当了真,连日来勤练此曲,想在宴席上出彩,来博取这位年轻君王的欢心。
其实这首“寒王入阵曲”,稍微留心点的人都知道,这是几年前宫中伶人为讨好东月皇帝特意编排的。曲子说的是当年北寒国力空虚,已故的北寒王有一次领军迎战东月国,结果被击败,几乎全军覆没溃败而逃。以往东月国演奏此曲,是为鼓舞本国士气博得东月皇帝的欢心,只是这些年来,北寒实力渐强,此曲才慢慢退出了厅堂。
玉拂烟入宫较晚,况且是出了名的无脑美人,只当这“寒王入阵曲”是一首奉承北寒王英勇杀敌的曲子,硬生生找来此曲,花费数日功夫练习,不料结果却是不明不白得罪了人。
慕鸢心底鄙夷,空有好皮相的女人,只怕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倒要看看北寒王会如何应对玉拂烟无心闯下的大祸。
此时,席上众人面面相觑,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当然也有人不以为意。
太子殷仁对适才的琵琶曲却不以为然,他独自举杯畅饮着,还故作吃惊道:“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不喝了?”
太子妃李氏见状,忙没好气地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殷仁这才消停下来。哎,她的夫君说到底也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年纪和对面那北寒王相差无几,怎么举止心性就差这么多呢?想到前几日殿下看那贱人的眼神,真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思及此处,李氏忍不住回头狠狠剜了身后的慕鸢一眼。
对于适才的琵琶曲,有人尴尬有人不语,也有人当场就怒了。
身强体壮的侍卫高安,本来立在北寒王身后做一名安静的美男子,此刻听闻东月伶人竟敢用琵琶曲侮辱自己的先王,瞬时怒发冲冠,“嗖”地一声,腰间的利剑就要出鞘。洛王炎风鸾亦是收起不羁的笑意,放下金樽扶案而起,欲要质问东月老皇帝的用意。北寒王却不动声色,只是朝他们二人挥手示意,冲动的二人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东月皇帝此刻面色尴尬,神情凝重。司乐司的人看来是不想活了,胆敢破坏今日和谈大事。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得要稳住北寒王才行。两国积怨本就已深,再开战,他东月只怕也力不从心。
“误会误会!寒王先不要动怒。福全,你去查查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皇帝随即交代给了龙椅一侧的老太监,太监领命退下。“寒王切莫动怒,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朕已命人去查,稍后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老皇帝故作镇定,强颜欢笑地安抚着面无表情的北寒王。
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席上之人皆屏气噤声,似乎怕多说一句话,就会引爆一场战火。
”哈哈~哈哈哈哈~本王自然不会介意,皇帝也无需介怀。”北寒王拿起桌上盛满的酒樽,朝着东月皇帝一饮而尽。
东月皇帝见状,欣喜道:”寒王所言极是,想必是那无知伶人无意冒犯了寒王,朕自当严惩于她。”
众人见状,绷紧的神经皆放松了不少,眼看适才琵琶曲一事要不了了之,只是北寒王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们狠狠吃了一惊。
“既然是无心之失,本该就此作罢。不过本王见皇帝上下治理有方,想必是有一套严明的法制。如若就此放过犯错的无心之人,只怕传出去会有辱皇帝的英明。“
“那——,依寒王之见,该如何处置那伶人?“皇帝试探道。
男人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冰凉的薄唇里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早就听闻北寒王不是仁慈等闲之辈,适才还抱有希望的那些人,听到这个杀字后,皆替琵琶美人惋惜不已。东月皇帝呢,一时之间也无它法,只要不破坏两国和谈,死掉个把歌姬不算什么。就这样,琵琶一事,以玉美人的死告了终。
歌舞依旧继续,气氛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皇帝陛下,风鸾也敬您一杯。祝皇帝陛下四海升平万寿无疆!”一直不在状态的洛王炎风鸾此时端起酒杯,朝东月皇帝敬酒道。
东月皇帝受用,与之二人你来我往又聊了几句。
“请恕风鸾斗胆,适才琵琶曲一事,倒让风鸾有了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炎风鸾微笑着道,一脸和颜悦色。
“洛王但说无妨。”
“俗话说得好,世上无常胜之人,战场无常胜将军。如今我北寒人才济济,今时早已不用往日。如果陛下允许,现可派精兵三百,我方只出兵三十人,即刻去较场切磋一下技艺,如何?”
“这。。。”
众人闻言不免一惊,只以为北寒王腹黑,没想到这洛王也不是个善茬。你北寒兵士再神勇,三十人对战三百人,恐怕只会输得惨不忍睹!到头来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皇帝也同众人所想,只思忖片刻,便欣然应允道:“好,难得二位远道而来,朕怎可坏了洛王的兴致?传令下去,立即拨出禁军三百,前往校场比试!”
这夜,整个皇宫灯火通明,战鼓声声。皇宫校场点起熊熊火把,文武百官立身高墙之上观战。
校场内,两国兵士不时变换着阵型,兵刃交接声刺破长空。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胜负已分,结局却大大出人意料。只见东月国的三百禁军,此刻歪歪扭扭倒了一地。
众人惊叹不已,没想到北寒将士用兵如此厉害,实在是不容小觑,将来必定是各国一大强劲的对手啊!
老皇帝立身高墙之上是又惊又叹,望了眼身侧不以为然的太子,面布愁云轻声自语道:“好一个文治武功的北寒王,如此下去,只怕我东月也要让他三分呐——”
……
比试完之后,人群又陆陆续续回到宴席之上。
宫女们端上食盒,将已经凉了的食物替换掉。众人又是一阵推杯换盏,喜笑颜开。
“本王今日来贵国,除了所带北寒宝物与特产,还有一物想赠与皇帝!”北寒王似笑非笑,徐徐说道。
“哦?寒王客气了,是何物?”老皇帝见他故作神秘,颇为好奇。
男人示意一下身后的侍卫高安,高安随即大步出了殿外。
众人拭目以待。
不一会儿,只听见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高安领着几个侍卫,将十几柄锋刃利器,掷于大殿中央。
人群一震惊呼,骚动不安。
老皇帝看清之后,脸色拉了下来,神情十分不悦。他很吃惊,这些兵器看上去像本国的,怎么会在北寒王的手中,这炎无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帝不必惊慌。这些兵器,乃是本王随从军队行至雷阳城关时,遭遇突袭所缴。本王如果没猜错,这些应该都是东月国的兵器吧?”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听明白了其中原委,皆唏嘘不已。
此时,一个肥胖苍老的身躯扶案缓缓而起。此人乃是东月国右丞相沈裴行,他见状思索片刻,弓着身子慢慢起身,向老皇帝恭敬地做了个揖,随后又朝北寒王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寒王,依老臣之见,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东月国与北寒国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如今怎么会在本国境内向寒王行凶?这必定是他国所为。”
北寒王抬眼瞅了瞅这年事已高的东月丞相,扯扯嘴角道:“没错,本王也以为,贵国上下皆不会做出此等毫无意义之事,很显然这是别国所为。至于到底是哪国,大家心里应该都很清楚。接下来,东月同北寒两国要不要摈弃前嫌达成结盟,皇帝可以多加考虑。不过那些想要坐收渔利的人可不会错失良机。”
老皇帝后背早已湿汗涔涔,看来这西照国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竟敢在我东月国的地盘上挑起事端,看来是要有所行动了。
……
随后的宴会中,依旧歌舞升平。
众人叹服刚才所见,议论纷纷。
宴会接近尾声之时,东月皇帝当场隆重宣布,要将自己宠爱的子衿公主殷柔许配给北寒王为后。
炎风鸾一口美酒差点没喷出嘴,硬生生给憋住吞进了肚里。这老皇帝是要让自己难堪吗?谁都知道他王兄不近女色,至今未有婚娶。要结盟也不用非得用联姻这么老土的方式吧?想必王兄此次又会无情地拒绝吧?“哎,不知又有哪个纯情少女要伤透心了哟——”炎风鸾朝着身侧的男人轻声打趣道,一脸要看好戏的模样。
北寒王并不言语,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应允。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他北寒王宫养着便是。
这下炎风鸾彻底无言了,莫非他的王兄终于凡心已动?
年近三十的北寒王炎无诀,虽贵为一国君主,后宫却没有半个属于他的女人。外人看来甚是好奇,也有多种不雅猜测。至于到底为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好!东月同北寒已结秦晋之好,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祝两国结盟成功!”东月皇帝激动地起身道。
此话一出,群臣高呼万岁,两国结盟抵抗西照,实乃明智之举。
……
夜渐沉,筵席已散。城楼一角,一个紫色身影独自徘徊。
眼下看来,两国结盟已成定局,她的计划再次失败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该怎么向主上交代?只是懊恼之余,她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适才宴席上那张俊朗的脸。北寒王如此优秀,若是她慕鸢这一生能伴他左右,她便再无遗憾。女子柔媚的脸上,一抹红霞逐渐晕染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