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们回到芝加哥的家中了,一切安好,安妮经常会冒出几句汉语,然后自己得意的微笑,丹尼尔怀念家中的各种美食,算计着下次回去怎么提高自己的棋艺,能战胜普哥,家里人准备的礼物送给了老祖母,她很开心,让我们谢谢爸爸妈妈和奶奶。
--------摘自肖娅给父母的家书1998年7月
老屋里最后的一夜了,明天上午就将搭乘姐姐的车子返回SH,然后飞回芝加哥。
肖娅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从小到大太多的画面,在眼前一一浮现。下次再回来,这里也是高楼林立了吧?寄托无限思念的小巷,老房子,石板路,都将只能在梦里了。以后,等安妮长大了,只能靠自己的记忆来给她讲,我们曾经有一个黛瓦粉墙的老屋,不大的院子里四季花开,跳房子,丢沙包,荡秋千,老祖母的五香蚕豆,明月夜院子里的树影婆娑,小巷子里小伙伴的欢声笑语,老街坊邻居偶尔给的栀子花,桂花糕,这些,构成了肖娅的乡愁符号,肖娅想不下去了,泪水打湿了绣花的枕头。
早起的时候,丹尼尔已经不在房间了,估计跟普哥又出去赶早市了。肖娅在厨房帮着妈妈煮早点,吃过饭后,要启程去浦东机场了。
两个大箱子装得满满的,放进了姐姐车子的后备箱。回来的时候一只皮箱装的是衣服和日常用品,另外一只箱子是给家人的礼物,回去的时候本来空下来的箱子,被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给装满了。
浦东机场。
跟姐姐姐夫告别的时候,姐姐特意拉着肖娅悄声说,你的体检报告和中医把脉都没有问题,别着急,会再次怀孕有宝宝的,心情要放松。肖娅说好吧,然后抱着姐姐不舍得撒手,姐夫和丹尼尔看着乐,为了冲淡分别的惆怅,姐夫跟肖娅开玩笑:“好了,小妹,把我太太还给我吧。”大家都笑了,目送着肖娅一家进闸,姐姐姐夫才离开。
飞机上,丹尼尔悄悄的对妻子说,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把肖娅的小学、中学,还有老街、老屋都拍摄下来了,还找了很多照片翻拍,几乎一年四季都拍摄进去了,即使老房子拆掉了也不怕了,留下了那么多影像资料,以后想家的时候就可以打开看看。
肖娅感动的说不出话,美丽的大眼睛深情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结婚几年了,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用心对自己的妻子,经常会给她不同的惊喜。看着肖娅的表情,丹尼尔笑道:“你这样我会害羞的,或者会忍不住吻你的。”肖娅笑了,把自己的手放到丹尼尔的手里,小安妮也把自己的小手伸过来,放进了妈妈的手里,三个人相视亲密的笑着。
其实,这次回国,肖娅真的是心里有压力想让姐姐帮她呢,安妮出生后,他们也没有任何避孕措施,生活一直很和谐,现在甚至比安妮出生前更好,健壮的丹尼尔温柔体贴,但是就是没有再怀孕。她知道丹尼尔希望至少再有一个宝宝,这样孩子不至于太孤单。姐姐帮她仔细的进行了体检,还请苏州当地的老中医给她诊断,大家的结论是一样的,肖娅很健康,怀孕只是时间问题。
肖娅心里想,是不是那个小天使还没有玩够呢,所以不肯投胎来到人间,那好吧,亲爱的宝贝,妈妈就安静的等着你来。
小越自从见到肖娅后就急急忙忙赶回了SH,公婆本来想多留她们母女住几天她也不肯,只是推说有事。老人只好作罢,其实老人家看得出他们夫妻关系不好,也看得出儿子对这个媳妇不满意,但是毕竟结婚生子了,还能怎么样,林家是本分的传统的大家庭,不会同意林生离婚的。林生知道自家的家规,并且毕竟有了乐乐,所以基本也就以认命的样子接受了自己的婚姻,想给乐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林生的公司经过最初两年的忙乱之后,开始有起色了。他在比较好的地段买了幢独栋别墅,房产证上写的是小越的名字,他看得出小越对婚姻缺乏安全感,所以也在努力的弥补。
小越回到SH,正好林生出差回来,难得的休息。小越再一次提出要去公司上班,理由是她不放心他身边那么多花花草草的女生。林生苦笑着解释,单位有女同事很正常,客户也可能是女士,但是只要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了。
实在是拗不过小越的死缠烂打,就丢下一句话逃进了书房:“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吗?这辈子让我动心的人只有一个。真是受不了你。”
重重的关上书房的门,林生长出了口气,唉,怎么办,难得休息的时间,难得好心情好好陪伴妻子女儿,还是被搅得一塌糊涂。他不由自主的打开抽屉,翻出了以前樱花盛开的时候给肖娅拍的照片,照片中的肖娅像个美丽纯洁的花仙子,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和爱情的甜蜜。他心里充满了酸楚,亲爱的娅,你在哪里,过的好不好,当年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离开?好残酷,连理由都没有,你知道吗,我依然爱你,从来都没有改变。那个抽屉是肖娅留给他全部的记忆,肖娅亲手给他织的米色围巾,肖娅的照片,信件,过生日时候肖娅送的毛背心,肖娅帮他整理的资料,娟秀的字迹依然那么清晰,肖娅信中甜蜜的称呼,都在。
唯独你离开我了,给我一个解释啊,我的娅,即使让我去死也可以,就是让我明明白白好吗?
他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遇见娅,有没有机会听她亲口说当年为什么离开。
这样甜蜜又酸涩的回忆是林生八年来的功课。
每当心思烦乱的时候就会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用回忆抚平心绪。不知道为什么,肖娅的笑容对他而言有疗伤的功效。
小越一个人发了一阵呆后,打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她是来妥协的。
看着林生烦躁的背影,和丢下的那句伤人的话,她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她知道,他说的唯一让他动心的人不是自己,是肖娅,尽管是事实,但是作为妻子,仍然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到现在还没办法忘记初恋情人这件事。小越心里乱七八糟的,最后统一起来了就是愤怒,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直到现在她在林生面前扮演的还是肖娅好朋友的角色,当年如果没有这个角色,估计她连靠近林生的机会都没有。现代人有一句至理名言“防火防盗防闺蜜”,放在肖娅和小越身上倒是蛮合适的。
小越自己吞下全部的恶劣情绪,努力想扮演一个好妻子,她所接受的高等教育,让她明白,一个怨妇是没办法抓牢丈夫的心的,所以等自己努力的平静下来后,她走进来求和。
林生神情淡淡的翻看着台子上的一份资料,小越开门的时候,他关上了那个抽屉,平时书房是家里的禁地,只有林生自己进来,他会把很多工作资料摊开放着,方便使用,所以即使打扫卫生的保姆也不可以进来,这个房间一直都是他自己打理的。小越也几乎不被允许进来打扰他工作,林生如果在家,呆在书房里的时间甚至比在卧室的时间都长。
小越见林生没有搭理她,但是至少也没有赶走她的意思,就讪讪的自己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她留意了刚才林生关上的那个抽屉,她不是不想翻看林生的东西,是几乎没有机会,林生出门的时候会锁好柜子、抽屉。
小越说自己想通了,不再考虑去公司上班。下学期开学就回学院上班。林生点头表示赞同,他说其实一直希望她有自己的事业和朋友圈子,让自己开心的生活工作,不要总钻牛角尖。
貌似达成了共识,其实各自心里都揣着几分无奈。
乐乐在客厅摔倒了,碰翻了什么东西,小声的哭泣着,林生大步冲出去抱起女儿,柔声细语的安慰着,每次看到女儿,他都有种心疼的感觉,这个孩子几乎不像妈妈,模样更像爸爸,性情更像另外一个人,小时候的肖娅。肖娅跟他说过好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体质纤弱的小姑娘,哭的时候尽量不出声音,怕打扰别人,走路很慢,很容易生病,喜欢自己安静的呆着。
他有时候看着睡梦中的乐乐,感慨造物弄人,怎么会让乐乐的身上有肖娅的影子?
他不知道,小越为了得到他的疯狂做法,各种药物,怀孕期间癫狂压抑的情绪,心里的罪恶感,已经让他珍爱的女儿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之所以神情那么像肖娅,是因为跟肖娅小时候得了相同的病症。
这是几年后林生心头的又一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