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日志
7月4日乔走了，研究所里的大多数人也都离开了。
乔去了她舅舅家，和家人待在一起。离别的时候，她话语中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和我舅舅待在一起，”乔说，“我向他提起过关于你的事情，他很感兴趣。在我舅舅家你不会无聊的。”
但我随后说出口的话中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拒绝的意思，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乔的舅舅家是一个好去处，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也许是我拒绝惯了，或者是不想把330一个人留在这儿。
大家都走了之后，研究所仅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有时整天见不到人影。
我以为自己从小到大一个人这么久早已经习惯了，但是当我坐在推演机前演算时总能感受到房间中的丝丝凉意，或者坐在悬浮椅上看书时总觉得自己被某个黑暗角落里来的视线盯着，但我回过头去，只能找到我一个人。于是我不得不把研究所里的每一盏灯都打开，甚至每一间卫生间和休息室。
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仍旧是孤独一人。
第二天天微微亮便动身了。
沙子的地面变得坚硬，四周开始出现红色仙人掌状的植物。这是一种被称为红荆棘的树种，它们质地坚硬，布满树干十公分长的刺足以戳穿橡胶轮胎。但它们不想仙人掌一样储存水分，劈开树干只能发现蜂窝一般的空洞。
红荆棘密集的地方开始有动物出现，三五只成群的禽类生物在这里游荡。它们是胆小的肉食动物，身上的毛发因为辐射的关系而脱落殆尽，露出身上粉色的皮肤。
走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旅馆已经能看到了。它坐落于一片红荆棘丛中，只有正对的方向留有一片空地。
裤子已经快要走不动了，而李看起来更累些，每走一会儿他都要停下来喘喘气。
“不对劲，”李说，“看不到人……”
裤子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这座名为“佣兵酒吧”的旅馆向来都是附近的亡命之徒喜欢聚集的地方，但今天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两人继续往前走，机器人跟在后面。
距离旅馆不到三百米的方向有一块“小心地雷”的标识，这是环绕旅馆一道十五米宽的雷场。这里常有大型动物出没，雷场边缘时不时的能看到某些大型动物的骨架。
小心穿过雷场，便看到了真正不对劲的地方，旅馆木制的墙壁上出现了之前少有的弹孔，旅馆门口的沙地上有几串三趾的动物脚印，也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看到这，李松开手中的绳子，端起冲锋枪。裤子也拉动枪栓，戒备起来。
两个人摸进旅馆，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吧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肉都被吃掉了，露出腥红色的骨架。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弹孔，一面坏掉的桌面上有一道巨大的爪痕……这里被袭击了。
李打了下手势，示意他要到楼上转转。而裤子则小心的摸进厨房，只发现一具没有头的尸体，但窗户被破坏掉了，袭击者应该就是从这里爬进来的。
对比地上的爪痕，这些肉食者的体型应该被一个成年人还要大些。
裤子走出厨房，同样往楼上摸了过去。
正对楼梯的方向，李手边放着一把沾满血的散弹枪，正在药箱里翻找些什么。
“它们都走了。”李从药箱中翻出一瓶药。
“既然能把这里的东西都杀光，肯定是不好惹的东西，”李说，“他们解决不了的东西咱们也不好办，最好快点离开。”
李仰头把药瓶中的药粒一股脑倒进嘴里，就着旁边水瓶中的水冲了下去。
裤子拿起药瓶，看到了药瓶上碘片的字样。
“你吃这个干什么？”
“身体不大舒服，”李敷衍的回了句，“咱们得快点。”
李拿起散弹枪，两人下了楼。
楼下机器人正站在窗边看些什么，看到两人过来，它指了指窗外。
裤子顺势看了过去，刚看到趴在窗外的红荆棘上一只红色的影子，他脑海中代表极度危险的警铃便尖叫起来。
裤子猛地把机器人拉了过来躲在墙后。
“草，”他小声骂道，“根本就没走！”
李靠在墙上出了口气，“一共有三只……而且已经看到咱们了。”
“怎么搞？”
“跑肯定跑不过，咱们待在楼上储藏室，那地方小，它们自会找上门来。”
李刚说完，便压低身子离开窗边，裤子也跟了上去，牵着机器人。
刚走进储藏室，楼顶便传来爪子抓挠木板的声音，它们的速度很快，感觉就像水中游动的鱼，如果反应速度比人快的多的话，双手根本捕捉不到。
两只在楼顶，一只在房子的侧面墙上。刚听到它们在左边爬动的时候，眨眼间便爬到了右边。
李把一个圆柱状的东西塞到裤子手中，是一枚烟幕弹。
“我倒数三声，咱一起放了。”李小声说。
外面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爬动声转到房子内。
“3……2……”
一还没喊出来，便听到爬动声靠近了。裤子已经打开保险，只等把引信拉开。
“……1。”
“叮”两枚烟幕弹几乎是同时被拉开。这个声音刚发出，裤子便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爬了过来。
轻微的“嘭”的一声，烟幕弹撞到地上。
那可怕的抓挠声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裤子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它们就趴在储藏室的外墙上，一只在左侧，一只在后面。裤子能听到它们因急速爬动而急促的鼻息声，裤子贴在墙上的手甚至能隔着木板感觉到它们的体温。
“呲”烟幕弹喷出一股浓烟，烟幕缓缓扩散，呛鼻的气味传播开来。
裤子悄悄向后退，往储藏室正中的方向退去，却在途中碰到了同样在后退的李。两个人默契的背靠背站在中间，等待烟幕把整个储藏室笼罩。
裤子带上夜视仪，虽然现在是白天，光线很刺眼，但的确在烟幕中增加了不少视距。他能看到两米外机器人的轮廓，由于烟幕的关系，它左右看了又看，似乎找不到人了。
门口有了动静，夜视仪中看到一个白色的轮廓掉到门口。那是某种匍匐爬行的野兽，趴在地上的轮廓有半人高。
机器人听到动静，朝门口摸了过去。同时那只野兽也把鼻子探了过来，但明显它不喜欢浓烟刺鼻的味道，刚把鼻子伸进浓烟中便打了个喷嚏。
机器人继续向前摸索前进，就在同野兽近在咫尺，快要摸到鼻子的时候，机器人似乎愣住了。
这时，李动了，他跨了两步跃过裤子，手中平伸的散弹枪从机器人肩上伸了过去，几乎抵到野兽的鼻子上。
“嘭”他开枪了，枪口喷出强劲的气流把机器人满头长发都吹了起来。
枪声刚响，另外两只便动了。
裤子只看到左侧的木板裂开，李便别扑到了，顺势穿过右侧的木板。
裤子想也没想，下意识的低下身子，冲锋枪从腋下伸向身后，扣动扳机。
“……嗒嗒嗒……”冲锋枪响的同时，从身后扑来的野兽几乎是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它顺势扑向前方，撞到机器人跳出门外。
裤子跟过去，路过墙上的破洞，看到一只红色的蜥蜴正咬着散弹枪，扑在李身上，双方正在僵持。现在能看清这动物模样了，是一种大型蜥蜴，它们的鳞片都脱光了，露出腥红色的皮肤，粗壮的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四肢赋予它们惊人的速度和力气。
裤子犹豫了下，没打算帮李。
他走出门，看到那只蜥蜴正趴在对面的墙上，威胁似的呲了呲牙。
裤子抬手便扣动扳机，“……嗒嗒……”蜥蜴灵巧的跳到楼下躲开子弹。
裤子追到栏杆，不断用冲锋枪打出一个个点射。
“……嗒……嗒嗒嗒……嗒嗒……”
但在反射速度不够的情况下，尽管预判了位置，子弹还是落在蜥蜴身后的落脚点上，每一发都射空了。蜥蜴急速的转了几次方向，爬到裤子脚下的楼板上。
一下子裤子不敢动了，那只狡猾的野兽正趴在裤子脚下，稍有异动它就会扑穿楼板把裤子的肠子都抓出来。被近身的话就没希望了。
怪不得整个旅馆的人都被杀光了。裤子惊出一身冷汗。
他慢慢低下枪口，对准自己脚下。
刚扣动扳机听到第一声枪响，裤子就感到脚下支撑的木板断了，自己被漏了下去。
裤子和蜥蜴一同落了下去，子弹着实打中了它。
刚着地，裤子便拆下弹夹，从怀中抽出一只打算装上去。但蜥蜴已经扑了过来。弹夹刚插上去，裤子脑袋一震，冲锋枪连同头顶的头盔一同被拍飞了出去。
耳朵快被擦掉了。
裤子晕头转向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一张桌子下。马上蜥蜴就跟了过来，脆弱的桌面轻易地被抓穿。
裤子看到蜥蜴那张狰狞的脸，和它渴望血的红色的小眼睛，它颈下一簇胡须似的触须，波浪般游动过来，仿佛比它的喉咙更渴望鲜血。
恍惚间，裤子似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喊了声“爸爸”，也听到某样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
但蜥蜴已经扬起了它的爪子，下一秒就要抓碎裤子的脑袋。
突然间裤子似乎从蜥蜴脸上看出一丝慌乱的表情，它两只爪子在空中乱抓了抓，惊慌之中打了个嗝。
蜥蜴被提了起来，它徒劳的张大嘴伸了伸舌头，随后四趾和头颈一起软了下来。
蜥蜴痪倒在地上，仿佛全身都没了骨头。
裤子看到蜥蜴身后站着的机器人，也看到它手中拎着的一条像是刚刚抽出来的血淋淋的脊椎骨。它刚刚把一只体型比它大三倍，体重也比它大三倍的蜥蜴提了起来……这可真不同寻常。
“爸爸。”机器人开口说话了。
裤子盯着机器人看了看，随后撑着一条板凳腿站了起来。这是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没带头盔，感觉头上哪里都不对劲。他突然想知道李怎么样了。
刚出去，恰好看到李弹出他那把大折刀，一刀划穿蜥蜴右臂肩头肌肉，又以一个人类几乎无法做到的反应右闪躲过蜥蜴左爪，随后跃起折刀反握从蜥蜴后颈戳了进去。
推开蜥蜴尸体，李也缓缓坐到地上。
裤子上楼，走到他旁边。
李身上的防弹衣变得破破烂烂，左肩头似乎被咬了一口少了块肉，一道抓痕从他左胸划至右腰。他虚弱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唾液是发黑的红色。
“你比以前更强了。”裤子说。
“是吗，”李说，“但这次差点栽了。”
李用脚踢了踢蜥蜴尸体。
“帮我看看这东西，”李说，“跟以前见到过的不一样。”
裤子把尸体整个的翻了过来。这家伙有点重，看起来就是一只鳞片脱光的蜥蜴模样，不过尽管已经死了，它下巴上的胡须还在动弹个不停，仿佛想抓到什么东西。
“以前也见过这种东西，但完全没有这么棘手，那时候手里只要有把枪，干趴三五个不成问题，”李说，“但这几只速度快多了，而且力气大得要命，不知道是不是多了胡子的关系。”
“沿着胡子切开看看。”李把折刀抛了过来。
裤子接过折刀，刚扎上去，那些胡须便伸过来想咬，于是它们都被割了去，只剩下流着绿色血液的根茎瑟瑟发抖。
沿着胡须往下割，是一串仿佛植物根茎的管子，有指头粗细。它们向下延伸，一些通向左右臂，一些通向后肢，还有一些连接在心脏上，簇拥着心脏，让心脏的体积看起来大了一倍。
“割开四肢看看。”李说。
于是裤子小心的沿着左臂割开，发现每处肌肉所在的地方这些管子都膨大的附着在肌肉上，仿佛新长出的肌肉。
“这个是活的，”李说，“它是某种寄生的东西，之前也曾见过……相当麻烦的东西，尤其是它的本体出现的时候。”
裤子在胡须上补了一刀。
“你见过，”裤子问，“在哪儿？”
李抽出烟卷，点上火，并不回答。
裤子用抹布擦了擦折刀，抛给李，李也把一支烟抽完了。
“帮个忙，”李说，“扶我到外面的河边，我想好好洗洗。”
于是裤子扶起李，临走时在另两只蜥蜴的胡须上都补了一刀。机器人一直在裤子身后跟着，这让裤子感觉很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