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蜣螂
没过几天，蔡包接到金布雷的通报，他只身来到城隍庙时，庙门口正上演着令人惊奇的一幕，门前排列着三个甲虫方队，横排竖列，排得好不齐整。方队前面还举着小小的三条横幅，上书：我们什么都不要，只求给我们健康的屎!是的，蔡包乍一看也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看清楚，一点都没错，就是“屎”字。看来今天是遇到示威的群众了，只是这些甲虫看着好眼熟啊，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呢？
看到蔡包来到，陈布雷便对哪些小甲虫们道：“麻烦让一让，城隍老爷到了!”甲虫们整齐地让出一条过道，蔡包走进庙中，堂上有一只长相与外面甲虫一般无二、个头却大出十倍的大甲虫。陈布雷悄悄在他耳边说道：“这是蜣螂大王。”见蔡包略一皱眉，又悄声解释道：“就是俗称‘屎克郎’的。”蔡包恍然大悟，哦，怪不得这么眼熟呢，小时候自己也曾经仔细观察过屎克郎滚粪球，问过老师，知道这种甲虫是益虫，能帮着分解地里的人畜粪块，并以其中的养分为食。难怪人家写那样的标语口号呢!这跟老百姓们要吃健康粮食是同一个道理，是再合理不过和最低的生存要求了。
陈布雷向那蜣螂大王道：“大王，这位便是丁山城隍了。老爷，这位是蜣螂大王。”
蔡包道：“蜣螂大王，幸会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要这么大动干戈的？”
蜣螂大王道：“城隍老爷请了。我等实在举告无门，听说老爷清正廉明，专管人间不平之事，这才前来投告，给老爷造成了不便，万望老爷海涵恕罪。”
“大王客气了!”
蜣螂大王继续道：“我和儿郎们向来都是在状元牧场上讨生活的。可是最近两三年来，这牛粪之中有好多残留的防虫剂，儿郎们吃了之后，四肢无力，头脑发胀，整日昏昏欲睡，无心工作，也无力工作。还有个要命的问题，儿孙们的生育繁殖力明显下降。闻说城隍老爷乃是人类，小的们此来，便是想请城隍老爷为我们做主，能够帮我们协调一下，让牧场的草料、饲料中，不要再放那么多的防虫药。”蜣螂大王一口气把苦水倒了出来，见蔡包认真听讲，脸上也没有嘲笑之意，更没有不耐烦，这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蔡包点头道：“大王，你们的诉求，我已经收到，也完全理解。请你放宽心吧，此事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此，多有打扰，小的就告辞了!”
“请!”
打开庙门，外面小甲虫们大呼口号：“城隍老爷容禀：我们什么都不跟你们抢，一生只****，可你们竟然还在屎里下毒!”“我们要健康!”“我们要健康的屎!”......听得蔡包想笑又不敢笑，只有拼命忍住。蜣螂大王大声喝止道：“停!城隍老爷已经答应我们的请求，去向人类协调了!儿郎们，撤吧!”
哇，看到过整齐的人类仪仗，但你绝对想像不到甲虫们的整齐程度，震撼啊!
状元牧场是状元首富丁大根的产业，蔡包直接去找丁大根，要拜会这位丁山首富，李小妹这个长桥首富自然很有兴趣，便一起跟着去了。两位首富见面，李小妹没话题，丁大根人实在，两人倒没什么话可说，蔡包开门见山把来意说明白，当然只说是蜣螂托梦，没提什么城隍庙的事儿。跟丁大根这种人品惇厚之人打交道，没必要拐弯抹角。“丁叔，你牧场的草料是不是添加了不少防虫剂？”
丁大根道：”这个，我真不清楚啊。牧场我不懂，所以是从外面聘请了养殖技术专家来管理的。咱们直接去牧场看看。”进入牧场，呵，好清新的牛粪味啊!丁大根找来负责人刘总一问，果然他们在三年之前开始增加牛饲料中的防虫剂。这防虫剂，可不就是防的所有的虫子的嘛，屎克郎也是虫子，自然也被防住了。
蔡包把丁大根拉到一边：“丁叔，你能不能帮忙跟技术人员讲一下，让他们把饲料里的防虫剂取消，或者把份量减小到之前的比例？”
丁大根道：“我在聘任他们之前，约好不作任何技术方面的干涉。容我想想......这样，我有认识几个检疫部门的人，我让他们给牧场施加点压力，然后我开个会整改一下，给他们提个意见，应该就没问题了。之前他们也曾经提出过这个问题，说牧场里的牛粪越来越多了，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你就放心好啦，包在我身上了!”
一个月后，丁大根邀请蔡包和李小妹到牧场去喝牛肉汤。然后一众工作人员簇拥着丁大根和蔡包参观恢复正常的牧场。踩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看着一头头牛儿在山坡上低头吃草，这田园情趣倒也令人倍感惬意。工作人员为两人介绍了肉牛养殖情况和防虫剂减用前后牛粪的变化情况，正准备转头回去，忽见远处一头黄牛冲破牛栏，径直向众人冲来。工作人员都吓得呆住了，然后又都反应过来了，“哗”地了一下子作鸟兽散，只留下丁大根和蔡包两人。蔡包自然不害怕区区一头黄牛，他对丁大根越来越佩服起来，这份镇定，便非常人所有。嘿嘿，人家亿万富翁都不怕，对比你们这帮惜命如金的家伙，难怪人家当你们的头儿呢!
那黄牛冲到两人面前，没想到竟然前腿跪地，不断点头，像是磕头一样。蔡包看那黄牛眼泪汪汪的，心中不忍，便问丁大根：“丁叔，一头牛要卖多少钱啊？”
“万把块钱吧？这头牛看来是有点灵性的，你那连庄山不是有好多动物吗？这牛有灵性，不如就放到山上去吧。它有灵性，不用照顾它，生存应该不成问题。”蔡包对丁大根简直有些膜拜了。你才问一句话，人家就把你后面想要说的，想要做的，全都给你安排好了，而且合情合理，啧啧，这首富不是人家还能是谁？
蔡包道：“丁叔，我要再客气，就显得矫情了。那我可牵走了啊？”
“牵什么？多麻烦啊，这牧场有专用车，我让他们派车给你送过去。”这就叫送佛送到西啊!
他一回头，旁边四散奔逃的下属正讪讪地重新聚了回来，大家都不好意地看着他呢，丁大根没有丝毫的气愤，像根本没不知道他们跑了一样，一如既往地和蔼，对刘总道：“刘总啊，麻烦你安排一辆车，帮忙把这头牛，一定是这一头而不是其它的，你干脆先给它做个记号，别万一一不给搞混淆了......”
丁大根这边安排派头的车辆，蔡包一回头，忽见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蜣螂大王，它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方队的甲虫，抬着一只小小的铁匣子。蔡包笑道：“蜣螂大王，怎么是你？”
蜣螂大王道：“多谢城隍老爷收留了那黄牛。它颇具灵性，若被人类徒然杀死吃了肉，实在可惜!另外，我还有一件礼物，赠予城隍老爷。只是，有句话我必须提前说明。”它的触角一指那铁匣子，“这东西是我们在地下与地龙兄弟们(蚯蚓)一起挖出的，里面是福是祸，我们可是一无所知。是好事那自然不说了；若是祸事，城隍老爷可莫要怪罪我们才是!来啊，献礼!”
甲虫方队慢慢靠近蔡包，他道一声谢，伸手抄起铁匣，只见盖子上封印着一些完全看不懂的符咒，向蜣螂大王道：“多谢大王了!”蜣螂大王点点头，向方队一挥手，刷刷声响起，众甲虫撤退而去。
蔡包向丁大根告辞，丁大根道：“蔡包，你别忙走，我还有事要找你帮忙。”打过几交道之后，丁大根对蔡包也有所了解了，说话也直来直去了，但是眼睛却看着一旁在拿着一把草喂牛的李小妹。
蔡包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她想听就让她听听吧？”
丁大根想了想，道：“也好，这事儿也不算很恐怖，咱们里面边喝茶边说吧。”
丁大根找了一间办公室，三人坐下，丁大根泡上功夫茶，悠悠地道：“李总啊，你可从来没问过，我是从哪里发家的？”
“丁大老板，敢问，您是从哪里发家的呀？”
三人相视一笑，丁大根道：“来，喝茶。茶是好茶，可是我的功夫不成。其实也不喜欢弄这些东西，但作为一个，怎么说呢，多少算是有点份量的人吧，亲自给别人沏茶，总是会让人感觉好一点，教给我这东西的一个老板这么说的，我也就凑合着学了，所以你们也就凑合着喝吧!”
几杯茶下肚，丁大根继续道：“我也是从小苦过来的。父亲死得早，家里没了劳力，你就想想吧，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是个什么样子。害，起这个了，我才突然想起来，你也是一样，这一章咱就揭过去吧。上学嘛，老一代没有给咱遗传下来学习的基因，又没钱，所以我早早地就退学了。你们当然是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吧，小时候那可是支撑我心灵的一根擎天巨柱。我们家里说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但有一样好东西，就是养了一头牛。我退了学，又瘦弱，什么也干不了，就放牛，我就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放牛娃，真希望哪天也能碰到一个仙女。当然，仙女没碰到，到后来母夜叉是碰到了一个，你们是见过了的。(三人笑)仙女虽然没碰到，但在我十二三岁那年，却也碰到了一件奇事。有一天，我正赶着牛去放牛，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颗圆滚滚的像乒乓球一样的东西，正好砸在了牛头上。哎哟那东西雪白雪白的，可真是好看，我一开始没看清那是个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就闻到了那么好闻的味道，我一下子就知道它是仙丹了，正要弯腰去捡，可是那牛儿却近水楼台先得月，舌头一卷，就把那丹药给吞了下去。我气极了，在它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几下，又掰开它的嘴巴看，当然早被它吞到肚子里去了。后来想想，这牛儿就跟我像亲姐妹一样，也就算了。”
蔡包和李小妹听到这里，两人相视无语，都是心中一动，同时想到，丁大根描述的状况，根本就和赵家村赵一品说的情况完全一样啊？只不过，丁大根现在五十岁出头了，他十二三岁时候，那也就是大约四十年前的事了，赵一品老婆的遭遇却是最近一年左右才发生的。
“可是，没过多久，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那牛原本一年能生一个小牛犊，可自从它吃了那丹药之后，就开始疯狂地生了，最多一年生了五只，从我十三岁开始，到二十五岁，你猜猜，那牛总共给我们家生了多少只小牛犊？”
蔡包大略一算，说道：“十七年，平均每年三只，那么就是五十只左右？”
丁大根点头，说道：“是啊，你们是不知道牛的平均生育牛犊的情况，所以也看不到你们吃惊。要知道，普通一头母牛能活二十年到三十年，要是一年能给主人生一头小牛，那主人就已经烧了高香了，你们想想，五十头，那不是我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是什么？”
“所以，可以说，那头牛，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那颗丹药，就是你的第一桶金。”
“没错。我真该感谢那颗丹药，当然，也要感谢那头牛，给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带来了一辈子吃用不完的财富。所以，在它老了之后，当然那时候我的经济情况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好转了，就把它供养了起来，我老娘坚持要亲自照看它，一直又过了三年，它才离开。”丁大根回忆着往事，有点伤感。“虽然牛儿的年龄很大了，可还是有人要买。但它出了一辈子的力，就像家人一样了，尤其我家的一身富贵，都是从它开始的，谁还还忍心把它卖掉呢？我就把它埋了，埋就埋在那里----”两人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向窗户外面看去，还真埋着一个小小的墓碑，蔡包看得清楚，上面写着：感恩母牛，安息长眠。立墓人丁大根年月日。他知道丁大根要说的“有事”，那就要来了。“那里是我家原来住的地方，后来，我把这里的地全承包了下来，开了这么个牧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纪念那头牛。”
“可是，在埋葬它的当天晚上，我和老娘就听到牛的吼声和走路的声音，那声音听了二三十年，你说除了它还能是谁的？我和老娘就找人给它做了法事，又烧了好多草，它闹腾了几天，就消停了。我也就没再管它。没想到到了每年到了它死去的那几天，它都要闹腾那么几天。这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这几天就正好是它的忌日。我想着，是不是它有什么心愿未了，蔡包你能不能帮着给看看？”
蔡包点头道：“这没问题。不过，既然它是晚上才出来闹腾，咱们到晚上的时候再说吧。”他往那老牛的墓碑下看去，果然虽然已经去逝也被埋葬了多年，身体却依然没有腐烂，栩栩如生，当真不可思议。
为免恐慌情绪在员工中散播，每年到这个时候，丁大根都会让值班人员放假，今年也不例外。到了夜半，果然如他所言，牛吼和牛蹄走路的声音不断地从地下传出。蔡包透过黄土观看，只见那牛儿在地下一会儿举头哞哞直叫，一会儿奔驰撒欢儿，虽然它是躺着的，对它似乎没有任何影响，看上去是个牛僵尸。蔡包运意念力将它从地下挖出，那牛儿居然站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只是对丁大根的呼唤完全不予理会。反而前蹄刨地，鼻孔中喷着热气，忽然一跃而起，向着三人冲了过来。
蔡包向前迎了上去，灵魂力已经从多个方位将牛儿紧紧地固定住，他走几步伸手按住牛头，一缕黑烟从牛身上散出飘入他的眼中，很快就溶入到了灵魂力当中。黑烟散尽，那牛儿顿时没了声息，牛身子却立站在当地不动。
蔡包道：“丁叔叔，这是个标准的牛木乃伊。你可以把它做成标本，用透明玻璃收好放在门口，向客户们讲一讲这其中的故事。”
丁大根笑道：“不行不行，突然弄个这东西出来，只怕他们要被吓死了，这下我的生意可就没了。还是你拉回连庄山吧。”
蔡包道：“真的？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你真不要了？”
“真是好东西啊？那就算是对你的酬劳吧!”
归途中蔡包和李小妹商量，这老牛和赵一品老伴所吃，一定是同一类型的东西，至少是同一个人做的，不然事隔这么多年，两人的描述竟然会如此相似？回到神泉观，蔡包把自己的想法向巴里人说了，“牛木乃伊”就直接交给他处理，又召来孙小小，将黄牛交给他来安排。孙小小看着黄牛道：“黄牛啊黄牛，你可算是幸运啊，不但能不像你的那些同胞们那样免去挨那一刀的痛苦，今后更可以在这里安心怡养晚年了!”
黄牛仰天“哞哞哞”地叫个不停，似对孙小小说些什么，孙小小居然边听边点头，最后他对蔡包等人道：“这黄牛说道：‘我的确是免去一死，今后也能安享晚年。但是我那些同胞们也未必就是痛苦，因为它们懵然无知，直到临死之前才有那么一刻的恐惧；而我虽然免去一死，可却要忍受终生孤独，以及长此以往对同胞的怀念。真不知道这是幸福，还是真正的痛苦。’”
众人愕然，细思，这话讲得却极富哲理，一时都呆了。
安排好了黄牛，蔡包召众人来看那铁匣。白鹤祭出一支如意在铁匣上碰了一下，那铁匣“啪”地弹了开来，里面是一只一寸多长、干瘪瘦弱的壁虎。铁匣甫一打开时，那壁虎微微蠕动了一下，显示还是活着的，不过看它那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样子，似乎是随时都可能会断气。
胡小美道：“这是上古异兽钩蛇。你们别看它身体这么小，其实有数丈之长，嗯，就是有二十多米长。它生活在水中，尾部有分叉的钩子，钩住人畜就吃掉了。我小时候曾见过它，还差点被它害死!不知是哪位高人将它封印在了这里。”
众人望向白鹤，白鹤道：“可能是我哪位师叔的封印吧，不过我也不敢百分百地确定。”
蔡包道：“既然这钩蛇生活在水中，我们就用水浇它如何？小美，你觉得呢？它的法力是不是好生厉害？”
胡小美道：“单论法力，它应该也不会有多厉害，只是它身长体大，性格暴烈，若让它得了水去，只怕会为祸人间。若在这里，只怕瞬间这山都被它夷平了。”
蔡包点头道：“既如此，我暂且先将它收起，等到时机成熟，再唤它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