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她坐在教室,愣愣的看着黑板,黑板上写着:作文要求:写一个你印象深刻的人。唐突的,她鼻尖一酸,想起了他,想起了和他一起走过的时光。
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一直以来都拥有着别人求之不得的事物。例如富裕的家庭,例如光鲜亮丽的衣服,例如稀奇的零食,例如美丽的容颜。也只有她对这一切嗤之以鼻,小小的她每天看着家人争吵,不知所措,她除了表面上的活泼笑容,什么也做不了,她讨厌这个没有的自己。
小时她回到家,迎接她的,就是惯例的争吵。八岁那一次也不例外,她看着越吵越凶的父母,只好跑去隔壁独自一人住的奶奶家,这个慈祥的奶奶虽然与她非亲非故,但对她好得很,每次见到她,就会从满是补丁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有些融化的奶糖。可是她还只是走出家门,就看见一个漂亮的男孩正好奇的看向她,她没由来的感到烦躁。
男孩看见她出来,一路小跑拉住她的手说:“你好,我是隔壁刚搬来的,因为一些原因现在和奶奶两个人住。”她看着这假装正经的男孩,一反常态的甩开他的手说:“我和你很熟吗?还有,我家的热闹好看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小心别被乱扔的东西砸伤,我们不负责赔医疗费。”他此时的眼神有些无辜,她这才知道,原来奶奶总是提起的孙子是这样的。她看着这模样,安慰说:“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故意的,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到隔壁。她有些沮丧,果然,她又做错事了。一会儿后,他拿着板凳放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坐下来,向她摊开手,掌心中放着的,是一颗有着漂亮糖纸的柠檬味糖果。他说:“呐,不用怕大人们吵架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她接过糖果,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在那一刻改变了什么。
即使她现在是高三的学生,她也还是不知道,当年那个小鬼头是怎么懂得怎么多的,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孩子总是好哄的,她也不例外。自从他递给她一颗糖,她就潜意识里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人。而他从小就信守承诺,因此,他每天每天都在她的身边。
每一年每一年,小学、初中,和高中,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她的父母随着自己的长大渐渐停止争吵,取而代之的,是相对无言的沉默。她的成绩一如既往属于中等,她的容貌一如既往的美丽显眼。
她伤心时出现在他掌心的糖果,从未改变。
穿上高中校服的那一天,她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清秀脸庞,百感交集。她考上的高中很普通。她的父母想用关系将她送入更好的学校,她拒绝了,他也同样拒绝其他优秀高中向他投来的橄榄枝,和她一起在这所普通的无法再普通的学校就学。
她似不经意间打量着身边与她一起去学校的少年,他从小就生得俊朗,这几年容貌更是显眼,淡淡的眉眼,嘴角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两个人站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般配。
情书这种东西两人从未缺少过。而每次他收拾抽屉里的情书时,她总会笑着打趣说:“呦,大情圣,今天又拐了多少少女心啊?”他也总是双手合拢作揖状说:“姑奶奶,饶了我吧!要是让奶奶知道了,她又要教育我了。”而轮到她时,他只是笑着说:“你这红颜挺有吸引力嘛。”她的反应是——一封情书扔到他的脸上。玩笑归玩笑,对于这东西,两人都是通通拒绝。
两个美人儿站在一起,也不是没有人打趣说:“你们没有答应别人的表白,是不是因为你俩偷偷在一起了?”听到这话,她和他都会不约而同的脸红着摆手说:“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对,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只能是朋友的朋友。
美人总是让一些人难以放弃的,例如他和她,他和她的人气在学校高到哪种境界,实在是无法形容,谣言一出自然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他和她的谣言,没有杜绝过。
她的朋友常常劝阻她,到这个地步应该远离他,对这么漂亮的她是没什么损失的。可两人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聊天,与过去无一差别。
谣言愈发恶劣,直到老师将她叫到办公室说:“他是个好学生,前途无限,不能因为早恋耽误他的前程。不配拥有的,放手好了。”她走出办公室,对之前的谈话只字不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她摊开掌心,她接过糖果,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仿佛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要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再后来,老师将两人叫到办公室,意思很明显,在这样下去,请家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看到她紧握的手在发抖,他知道她又想起了以前家人争吵的场面。那是一种无法抹除的阴影,是小时就刻骨铭心的恐惧。她好害怕,好害怕,家人一定又会吵起来的。她不要那样,她不要那样,她不要,她不要!
离开办公室后,他拉起她的手,她却一把甩开他的手,用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说:“别碰我,我讨厌你,讨厌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请你离我远点。”她大步离开,脑海里回响着一句话,不配拥有的,放手好了;不配拥有的,放手好了;不配拥有的,放手就好了啊!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也看不到身后的少年,眼里充满的,是怎样的悲伤和绝望。他握紧掌心,手里的糖果咯的骨头有些生疼,他转身离开,地上的两道影子充满了落寞。她独自回家,看着公交旁边的座位空无一人,无言以对。
她再来到学校,他已经调换了座位,她瞟了一眼新的草痴同桌,什么也没说。他和她,成了最想靠近而又最陌生的“熟人”。
他离开了,毫无征兆的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她课桌上的一颗糖。她的朋友告诉她,他去了更好的城市,去了更好的学校,和他已经离婚的母亲一起。她紧咬着唇,似乎有一把钝刀在她的心口慢慢的划开一道口子,里面流出满地悲伤。他本来就值得拥有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只是她用那个并不重要的诺言将他绑在身边那么多年。是啊,她不配拥有那个如沐春风的少年,她不配拥有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少年,她不配拥有那个在她伤心时递给她糖果的少年,她不配。
后来有人问她她有喜欢的人吗?她说,她应该,是有喜欢的人吧。只可惜,她早就把他弄丢在了时间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