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圆月婆婆
后来我才知道，那飞过去的两个人里有英英，如果当时我知道，说什么也要追上去的（说的好像我追的上似的）。
在我小的时候，我常常幻想着长大以后的情形。如今长大了，却常常回想刚刚过去的童年。我记得那时邻家小妹英英总是跑过来，倚在我家的梅花树边叫：“无迹哥哥！”我总是端着正吃饭的碗跑出来和她玩，不时从碗里夹出一块肉或者鸡蛋，喂给她，她一脸严肃，认真地吃着，仿佛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一件大事！可是养母看见了总是训斥我说：“不好好吃饭，怎么还喂别人的媳妇呢？”当时我居然听不懂养母的话，还说我和英英好，长大了也要和英英吃一碗饭！养母听了只是笑笑。
可后来再大一点，英英也说她订有娃娃亲，我终于懂了时，我便难过了好几年。养母也替我叹了好几次气。而英英呢，从说过那话之后，总显得怯怯生生的，仿佛我和她之间有了一条沟，谁也不能跨过去。后来我再也没有喂她吃饭。
我不知为什么会经常想起英英，虽然后来她在我心中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但我开始在江湖上行走之后，在经历了不多的人和事后，十分感谢她曾经带给我的童年的人间烟火。
…………
昆仑山，天石洞。浓密的松萝遮住了巨洞的入口，加之巨洞在悬崖之下，半山之中，即使你从那里经过，也不会发现那里有个巨洞的。
圆月婆婆坐在洞中，一边搓着黑乎乎的泥丸儿，一边对旁边一个姑娘说：“现在这搓泥丸的材料越来越不好找了，过去山里到处都是这种女娲土，自从那些猴子偷走秘籍之后，大肆抢挖，已经十不存九了。”
那姑娘抬起头来，洞顶的天窗般的缝隙泻下的阳光正好照在她那俊美的脸上——不错，她就是英英。
英英已长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了，她穿着黑裙子，越发显得脸庞白净，她也在搓着黑泥丸儿，那白净的手上却一点都没有被染黑。
“婆婆，咱们这批泥丸销出去，估计够在城里卖套房了吧！”英英问道。
“英英，你难道想家了？”婆婆笑问。
“爹娘应该想我了。”
“这些年如果你不出来，你爹娘就要招到灭顶之灾，为了他们好，你还是得安心在此吧！”婆婆语重心长地说道。
“还没有到期限吗？”英英问。
婆婆看了一眼洞外的桃花，问：“你来多久了？”
“桃花开了五次……”
“五年了……哎呀，期限早过了！”婆婆仿佛做饭锅开了一般地叫道，然后就把手里最后一个泥丸搓好，拍拍什么也没有的手，从厚厚的百褶长袍里左数第十六个口袋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英英：“这是你回去的路线图，拿好，你毕业了！”
“婆婆，没有毕业证吗？”英英笑问。
“年轻人就好图个虚荣……哎，说来有个证件也好，可是我没有准备啊！”婆婆一筹莫展。
“婆婆别发愁，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其实我舍不得走呢！”英英也搓完了自己面前的泥丸儿。
“该走啦，学会本领，总归是要用的。”婆婆似乎没有不舍。
英英拉住婆婆的手，说：“婆婆，我还想吃一个泥丸儿！”
“咱们这泥丸儿虽然好吃，但每人最多免费吃两颗，你自打来了，已偷偷吃了十几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还要卖钱的啊！”婆婆一脸皱纹，表情生动。
…………
“我们回来了……”洞口一阵喧闹，进来两个穿黑裙子的姑娘。
两位都和英英年纪差不多，也都很漂亮。
“茶茶和默默回来了，今天怎么样？”婆婆此时已坐在洞中最豪华的大石头上了，说豪华，是因为这石头上面有不知哪年哪月一个行吟诗人扭扭歪歪刻上的两句爱情诗，婆婆认为有收藏价值，所以一直自己坐在上面。
如果你此时离你石头不过三步，你会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的两句：
春风里我在等你，而你却在等落雪！
婆婆还拿小本子记下这两句诗，去集市上时问过古玩店老板，说：“石头上刻这么两句，这石头能卖多少钱？”
古玩店老板也实诚，马上翻书，没有发现这两句，就说：“看来是原创的，值老鼻子钱了！”婆婆于是视如珍宝。
“回婆婆，今天那两个老板都说今年生意不好做，不打算再进我们的还魂补钙逍遥丸儿了。”那个个子稍高一点儿的圆脸姑娘茶茶回道。
“默默呢？”婆婆不无担心地望着那个瓜子脸的默默。
“回婆婆，我看咱们改行吧，我今天看见卖肉丸儿的生意可好了……”默默快言快语地说道。
“住嘴！”婆婆明显忍不住了，“肉丸儿，肉丸儿吃了还能飞起来吗？芸芸众生，多不开窍，难道你们也没有原则了吗？”
“婆婆莫着急，生意不好，幸好咱们又不用娶媳妇，如果再把茶茶嫁出去就更有钱了！”英英当面进谗言道。
茶茶听了一急，说：“把英英卖了……”
婆婆颤颤巍巍从百褶长袍左数第十七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烟斗，不用点，就抽了一口，居然吐出一大口浓浓的烟雾。
婆婆吞云吐雾许久，开口道：“明天，我和英英出去一趟，我就不信了……”
“太好了，我还从未出去过呢！”英英很高兴，轻轻拍着手。
…………
英英坐在洞口一块圆石头上，望着天边的晚霞，风已暖了，常青藤上不时飞来一只什么鸟，叫几声又飞走。一会儿，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一会儿，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眉间又显出一阵忧愁。
外面现如今是什么样的呢？爹娘如何了呢？从自己刚到这里的不适应到后来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那么依恋，这五年，自己变了不少。自己以后离开这里，还能回来吗？万一婆婆不让回来怎么办？小翠怎么办？——小翠是对面山上的一棵小松树，英英成天对着它说话，给它取名叫小翠。花花怎么办？——她望着那棵桃树，今年的桃子自己能吃上吗？还有小刘——那只经常跑过来的灰兔子，它会想我吗？小飞一家——对面柳树上的花喜鹊们，会记得我吗？
…………
长乐集是昆仑山附近一个大集，每月逢五、十五、二十五进行物资交流，方圆百里甚至更远的人都会来！
英英看到很多人围着一个象棋摊子在打赌；看到很多人围着一个耍猴的在笑；看到很多人围着一个流浪汉——流浪汉面前铺一布，写着：我来此地旅游，钱袋子丢了，麻烦各位好心人凑个路费；看到很多卖东西的，卖吃的的……
五年没有下山洞，一切都好奇。
婆婆突然拉着英英，指给她看一个人，说：“你看到那个人了吗？他曾经抛弃结发妻子，又曾经欺骗纯真少女，为他轻生者已有二人，最可恨的是，他还活得好好的，还在到处招摇撞骗，经常借别人东西不还，经常和小姑娘眉来眼去，你去将他刺死，免得更多无辜被害！”
英英看到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温文尔雅的样子。“婆婆，他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啊，何况我没有杀过人！”英英大为吃惊。
“这种东西不是人，是畜生，衣冠禽兽听说过吧，说的就是这种人，去吧！切莫手软！”婆婆冷冷地说道。
英英袖里藏了一把极短的尖刀，去年婆婆送给她时，给她表演了一下：婆婆得意地从英英头上揪下一根头发，不顾英英不满的表情，轻轻吹了一下头发，头发刚刚飘到了刀刃上，立刻就断了！英英曾经拿着这把刀，和一只发疯的老虎打架，只需三个回合，老虎就被她的尖刀划破了皮，割下了虎头。
如今英英望着那个书生，无论如何下不去手。“我怕误杀好人！”英英说道。
婆婆叹口气：“你还是信不过我啊！”说着婆婆手在英英面前一挥——英英看到，在一家当铺，那个书生模样的家伙亲手掐死了一个老头！
“他还杀过人？”英英问。婆婆摇头道：“这不是他的过去，而是他的以后，如果不杀了他，今天下午，他就会掐死这个老头。”
然后婆婆不等英英反应，自己追上那个家伙，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个书生模样的家伙已经倒在一处柴堆旁了。
英英看到婆婆手里的尖刀上一滴血都没有沾。
两人继续往前走。这时英英看到了那个当铺，一个老头站在门口，英英一惊，这个老头不就是刚才幻象里的老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