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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尘埃落定 芳踪现世

南宫问天不动声色,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窕梦郡主道:“除了忌惮,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会让英明的皇上故意装出弱者的样子,”她捂嘴角轻笑,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话说,你极力想我接受这异石,自然也是希望有人能和古家抗衡吧?”

南宫问天笑了,不置可否:“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你就当是真的吧。哈哈。”

窕梦郡主目光流转,看向火公主。

火公主目光闪过南宫问天的脸,不敢停留。末了,牙一咬:“你来做什么?什么都瞒着我,你竟还当我是你妹妹?!”

南宫问天脸上浮起怒色:“你还知道你是我妹妹?当时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南宫囚火满脸委屈之色:“哥哥!我不过是想替你分担一些……”南宫问天怒色更甚:“我用得你分担?不要给我添乱就好!你就乖乖在宫里面呆着,好好做大京的公主,不要丢失了天家风范!”

南宫囚火嘴巴一瘪,小巧的脸一皱,几乎要哭出来:“所有人都这样告诉我!可是有谁把我真正当做公主!我想做的,从来不会有人握住我的手,告诉我:‘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支持你’,哥哥,这个公主,我当真做得一点快活也没有!”

南宫问天目光定定望着火公主略带憔悴的容颜,她还小,她是他唯一的妹妹。“小火,你怎知人心险恶,世道难行。从小到大,哥哥把哥哥能给的都给你,最好的都给你,就是希望你真正快乐,拥有一个公主该有的,不,比公主拥有的更多,更好。你的人生要永永远远活在阳光下,就算平淡也要完整,小火,你可明白?”

窕梦郡主不觉动容,此番苦心,天地可鉴。她轻轻抚上平坦的腹,亲自把自己的骨肉推向万丈深渊边缘,他日后会不会怪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狠心?

火公主冷冷一笑,小巧的面容似一块不化的寒冰:“哥哥!你怎么可以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做我的选择?!”

南宫问天似乎已经习惯南宫囚火的态度,满脸痛惜:“小火……”

“够了,你走吧!我不想再听你说了。”火公主转过身,灯火珠帘下她的背影如此单薄,在一堆锦服堆砌下愈发纤细。

南宫问天脸上渐渐浮现出怒容:“好啊!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你就这样下去,日后有你的苦头!”说罢甩袖而去。忽然又转身,柔声对窕梦郡主道:“还是麻烦你多劝劝我着从小不听话的妹妹。”窕梦郡主应允。

凌火宫宫门缓缓关闭,尽数掩盖了无边黑暗与股股冷风,窕梦郡主看着灯火下火公主满是委屈的脸,道:“你何必气他。他为谁好你又不是不懂。”火公主拉过她的手,恨恨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什么都不问就安排我的人生,难不成我还真在这寂寂深宫多年,以后嫁人生子,在深宅后院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窕梦郡主垂下眼睫,叹息道:“你死也不过的日子,却是这大京多少女子心心念念的一辈子啊!富贵锦绣,多少人心心念着,却不可得啊!”

火公主高傲一笑:“贫寒的人想嫁温饱人家,温饱人家想嫁权贵人家,人心哪里有满足的时候?你看看哥哥的后宫女子就知道了!不过是贪图富贵或权势,天下人谁不是如此?”

窕梦郡主看着这荣极的女子,她深知富贵权势与她不过是流水烟云。这才是天家赋予她的真正的气度。这已是多少碌碌痴人只能仰望的境界。

火公主亲热求道:“窕梦姐姐,今日你陪我一块睡好不好?这凌火宫自从我搬进来后,一直冷寂如冰,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深夜,两名女孩刚躺下,南宫囚火却突然跳下金丝楠木大床,撩开粉色软帐子,光着脚丫噼里啪啦跑了下去。窕梦郡主惊问:“你去哪儿,小火?”

南宫囚火的身影在壁灯前停住,将灯火一一熄掉。她回头幽幽道:“我不喜欢在灯亮得时候入眠,窕梦姐姐。”

暖春三月,却连着几天阴雨缠绵,风动花残。偏偏就是没有雷声,皇宫里面三长老已经返回,和众人一样担忧着迟迟不肯落下的天雷。

京师却有了他们不知道的变动。这天依旧阴云沉沉,空气中慢慢氤氲起了极细的雨丝。一行人身形矫健修长,蓑衣笠帽,由城门缓缓而入。不多时,一女子身披反射者晶莹水珠的黑色长袍,面罩乌纱,由同一宫门似闲庭信步,莲步悠悠而入。

因阴雨天而抱怨连连、打着哈欠的守卫,丝毫没有意识到,进入的是何等厉害人物,也许是他们一生都无法再次遇见的人物。

一行人缓缓而行,渐渐到了繁华地段,远远看到一家精美客栈前,一人撑着白玉伞在细雨中静静而立。行至近处,渐渐看清了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庞。蓑衣中的人却齐齐打了个寒碜,任谁也想不到这温润的面庞还有凶神恶煞的一面吧?

男子微笑道:“诸位来了?我早在这里定好了房间等着各位,请进。”蓑衣中为首一人点点头,道:“是。”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欧逐星殿下。”

黑袍女子遥遥看着最后一人也进入客栈,从转角处走出,缓缓走向那家客栈,身形很快在细雨朦朦中朦胧起来。

黄昏时刻,天雷终于降临。

古家一行人和南宫等人隐隐松了一口气。

春天的雷声闷闷,气势却一点不输夏雷。阴沉的云朵低低坠在天空,似乎承受了无限的重量;风已经不似昨夜那般大,空气中渐渐弥漫着润润水汽,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湖心高亭。大长老如剑的目光遥遥刺穿天际。微微带着凉意的风卷起他灰白色道服和丝丝白发。他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一丹药,交给在他身后的窕梦郡主:“时辰差不多了,你速速服下。”

窕梦郡主伸出双指轻轻夹过,在眼前一晃,眯了眯俏丽的双眼,丹药程白色,隐隐有丝丝莹莹白光在表面流转而过。她果断仰头,将丹药吞入腹中。

几位长老见状,分别取出几块莹蓝色的玉牒,指间一点,蔚蓝色光丝喷涌而出,在空中交汇编织,竟迅速形成一巨大光阵,几位长老和窕梦郡主站在光阵几个角,遥遥对立。

太平侯面色有些苍白,他站在岸边山石之巅,看着湖心一幕,目光含忧。南宫囚火身着单薄淡绿色束腰裙装,无声无息出现在太平侯身后,她歪头一笑:“林叔既然担心,何不过去再劝劝窕梦姐姐,趁一切都来得及?”

太平侯摇摇头,咬唇道:“不必,她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就不必,也不会再劝什么了。”

南宫囚火轻轻一笑,也不再言语,只望着低沉的天空和湖心高亭。

低空中阴暗的云层缓缓涌动,一寸一寸的靠近湖心,一寸一寸压低,似乎能让人听到水汽激荡的声音。

大长老目光如炬,倏忽一亮,喝道:“就是现在!”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物,狠狠砸向光阵中央。那物也不落地,引得光阵一阵激荡,光丝蔓延,虚幻的光丝竟稳稳勾住了那物,放在正中央缓缓旋转。

南宫囚火不由瞪大眼睛,眼珠一动不动,看得一阵兴奋和激动。

那物稳定后,露出原形,原来是一敦厚古朴的圆钵。

三长老不用大长老嘱咐,从怀中郑重掏出一贴满黄色符纸的木盒。他伸出清瘦的手指一点,符纸应声而落,木盒“嘭”地一声打开了。

南宫囚火认真看着。可是,什么都没有出现。仿佛盒子里空无一物。

三长老脸色一沉,忽然捏碎了一张符篆,喷涌出的细碎的雷丝迅速笼罩了盒子口。忽然,盒子里渐渐升出一淡紫色石块,似是受了刺激,在空中哀鸣不已。

同一时间,一间客栈房间内,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盘坐在床上的黑衣女子一惊,缓缓抬起头,饱满的额头下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峨眉微蹙,让人生出无限怜惜,玉掌从怀里取出一灵笛,单手一抚,灵笛漂浮在空中,缓缓吸收从玉手掌心喷出的灵力,如同小鱼吐泡泡一般,渐渐从端口吐出一伸缩不定的音符。音符狂闪几下,准确无误地指向皇宫方向。黑衣女子起身,行至窗前,琉璃珠般眼珠微微移动,目光遥遥投向阴云汇聚的皇宫。随即,她收回变得有些阴沉的视线,手法熟练地取出几块跳跃着隐隐雷光玉石,摆放起来。

湖心高亭。

淡紫色石块在空中有气无力地游动,哀鸣声渐渐小了下去。古朴圆钵却渐渐吸收了光阵的力量,爆发出一阵阵光点,如同一张缓缓张开的大网,牢牢捕捉到紫石块。石块却一副疯狂挣扎之态,两者竟僵持了起来。

僵持一会后,几位长老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发白,大长老看看天空依然在积蓄力量的云层,咬着牙齿,猛然喝道:“输出最后的法力!天雷马上能下来了!”其他几人明白成败就在一瞬间,立即加大了法力的输出。

圆钵似是得到了滋养的枯木,生机缓缓勃发,紫色石块渐渐不敌,一寸一寸被拉近。

窕梦郡主闭上精致的眼睛,再睁开时,里面似乎有无限的镇定,掩过眼底深深的不安。

孕育了许久的天雷似乎受到牵引,终于落下。随着一道似乎要劈开天地的闪电闪过,震耳欲聋的沉闷雷声响彻整个京师,一遍又一遍地在皇宫回荡。很多年后,老去的人告诉儿孙,这样骇人的雷响一生只见过一次,便牢牢刻在脑海里再也忘不掉。同时忘不掉的,还有随之而来的长达三年的干旱。

天雷似裹挟着无限的力量,准确无误地劈在紫色石块上。石块来不及哀鸣,就被汹涌而来的光丝吞没,死死锁在圆钵深处。窕梦郡主一颤,只感受到一阵阵炽热的暖意钻进小腹,渐渐流遍全身。

太平侯和南宫囚火在远处看着,圆钵喷吐出阵阵光丝,光阵却渐渐萎缩,唯有圆钵和窕梦郡主之间的光丝不断增多。他们感觉惊异的是,窕梦郡主面容平静,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平静地任凭光丝钻入自己的身体。

几位长老收了法力,脸色稍露如释重负之色,轻飘飘退离至四通八达的走廊,纷纷仰头,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缓缓升高的窕梦郡主和圆钵。

圆钵喷吐的光丝渐渐浓郁,渐渐转成了乳白色。圆钵突然一抖,缓缓喷吐出一丝紫色极淡的色彩。紫色飞速一抖,随着众多光丝流入窕梦郡主身体里。

窕梦郡主身体狠狠一颤!秀眉突然紧蹙,露出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很快,随着不断有紫色源源不断流入她的身体,她突然蜷曲了身体,双手交叠,护住了腹部。紫色越发浓郁,与白色光丝交织成奇异的颜色。窕梦郡主仿佛忍受了极大的痛苦,身体不停地微微颤抖着。突然,她疼痛超过了理智,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身体蜷缩成一团,渐渐被紫色淹没。

太平侯眼中含了泪,在风中一动不动,耳畔尽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呼喊。

雨水急急而下。

三长老看得心惊,不由得不安地向大长老问道:“大长老,您看……”大长老看着窕梦郡主剧烈扭动,本能地想摆脱紫色的汹涌涌入,眼中没有表情,淡淡道:“无妨。”三长老心微微安定,仰头注视着痛苦异常的窕梦郡主。

客栈房间。

天雷落下的瞬间,包袱里面忽然激射出几块颜色各异的石块,半是激动半是不安地在空中游走。黑衣女子一惊,美目中透出疑惑。她软唇微动,流畅地吐出晦涩的咒语。随着咒语的传出,阵型有致的玉石忽然蓝光大放,隐隐雷声从中传出。黑衣女子不慌不忙,五指微握,雷石上呼应着纷纷弥漫出淡蓝色的细丝,就好像纷纷撑开了一顶顶炫目的小伞。

窗外隐隐传来雨打在枝叶上的噼啪声。

女子似乎没听到一般,五指一抬,雷石蓝光大放,小伞腾空而起,交织穿梭,似在寻找着什么。女子面庞上表情平静下来,一点点牵引着光丝。小伞蓝光一收,首端汇聚,艰难地似乎在空中勾勒着什么。女子屏住呼吸,更加耐心地操纵着。

突然,小伞“嗡”地一声毫无征兆破散开来,化作点点蓝光消失不见。同时,雷石光华一敛,变得灰暗平常起来,在空中游走的石头仿佛忽然丢了灵魂,生生停住,直直坠落地面。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透出死寂的氛围。黑衣女子一愣,还维持着操纵的手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很快,她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惊怒交加。她犹是不甘心地一遍遍试图激发丝纹不动的雷石:“没有感应?怎么会没有感应呢?”

湖心高亭。

圆钵吐出最后一波紫色,终于停止旋转,缓缓落下。大长老身形一动,轻飘飘飞临圆钵,稳稳接住收入怀中。窕梦郡主早已没有力气挣扎,任凭最后一波紫色涌进腹部,在风雨中飘摇而下。

三长老忙上前去接。太平侯乒乒乓乓跑过来,重重脚步震得走廊一颤一颤。南宫囚火瞠目结舌,喃喃道:“居然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啊……”

窕梦郡主任凭风雨吹打在脸上,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到从腹部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抽搐的痛感,几乎无法呼吸。她嘴角虚弱地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孩子啊,母亲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孩子,你可要争气……”

太平侯痛心地看着三长老怀里气若游丝的女儿,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咬牙切齿道:“等来日这小家伙出来,本侯一定要狠狠打他三下出气!看把我女儿折腾成什么样子了!”窕梦郡主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缓缓张开沾着细小水珠的眼睫,秋水中流露出无限母性的光辉,低低道:“好~都听父亲的。”

南宫问天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他安慰了一下明显失了分寸的太平侯,目光看着不停落下的雨滴,喃喃道:“这雨越来越大了。”

他转身,看着太平侯,目光沉静,似乎要给人无限力量,道:“接受既已完成,请太平侯带窕梦妹妹速速离宫。宫中马上要成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太平侯身躯一顿,擦擦眼睛,回身向南宫问天微微一躬,道:“多谢皇上提醒,老臣这就离去。”他小心翼翼地从三长老怀中抱起柔柔弱弱似乎随时会如同羽毛般破碎掉的女儿,沿着走廊离去。

南宫问天目光看向大长老,道:“此番动静生生炼化一颗异石,若女肯定会有所感应,接下来几天内恐怕就会来临皇宫,还请几位留下,一并主持大局。”

大长老却摇摇头,道:“不!恰恰相反,我们几个不能再作停留,否则会引起若女怀疑。”

南宫问天一思索便明白了,深深一躬:“此番多劳累几位,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此找问天就可。”

大长老欣慰一笑:“如聚小姐会留在宫中,助你一臂之力。我等告辞。”

没想到南宫囚火一听大长老要走,立刻不依了,泪水盈上她月牙般的眼睛,她紧紧抱住大长老的胳膊,喊道:“不要!小火不要爷爷走!其他的爷爷也不许走!”

南宫问天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刁蛮的妹妹,大长老却笑了:“如聚姐姐会在这里陪你,她手里有离散鞭,这次小火乖乖听话,爷爷就让如聚姐姐把它送你好不好?”

南宫囚火一脸不信的样子,瞪大眼睛:“真的?”

“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

南宫囚火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手,撅着嘴巴道:“好吧。你们走吧。”

南宫问天无奈地瞪着眼睛:“都是我把你惯坏了!”接着和长老们相携而去。

火公主看着他们走远,环顾四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眨着亮亮的大眼睛,仔细瞅了瞅,忽然一拍脑门,痛心疾首地发出一声嚎叫:“哎呀!我的湖心亭啊!都被劈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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