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安排,至少现在,谁也不知道。李茯苓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安之若素,泰然处之。倒是玉微澜,似乎还有话未说完。
“你的路,不好走。”
那是玉微澜最后留给她的话。
李茯苓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的肩膀上,担着的是什么。既然活着,肩膀上总该有点东西压着,不然,走路会飘。
那一晚,当华莺端着满满的晚饭进来时,见到湿了一身的李茯苓,惊得目瞪口呆,深深觉得,没有了她伺候的玉家小姐简直就是个废柴,连卸妆都不会,顿时深感责任重大。也是从那一晚开始,玉小姐感染风寒,三天后的桃花节,周知府带着一众手下前来接人时,看到病恹恹的玉小姐,连忙叫她好好养病。
顾维宪经过李茯苓的身旁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李茯苓对着他幸灾乐祸的笑,用口型对他道:“顾大人,千万小心。”
待周士章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李茯苓马上关上房门,让华莺再度使出她的易容术来。
“小姐,你不是病了?”
“可我有吃药啊。”李茯苓拿起桌上喝光的药碗,她感染伤寒不假,但说书先生的书,不能不听。
换上男装,折扇是她的必备装备,李茯苓拿起扇子,习惯性的就要往腰间插进去。扇子上,青翠的古玉扇坠令她手停顿了下。她摩挲了一下玉石,微微发愣。这坠子,是不是不要戴着为好?
她将坠子拆了下来,随手塞在了枕头底下,主仆二人出门了。
与上次一样,这次出门非常的顺利。从角门出来,二人直奔“笑三生”。
今天既然是桃花节,想必出门撞桃花运的人也不少。柳州的民俗较为奔放,同七夕节一样,允许青年男女私下约会见面,谈谈人生。既然是约会,酒楼包一处包厢,听书看戏是最好不过的了。很遗憾,笑三生没有包厢这种高级私密的设置,所以这一天,相对往日的客朋爆满,生意要冷淡一些。
李茯苓乐得这种清冷,挑了一个极好的座位,点上那三道名菜,叫上一壶青梅酒,等着那说书老头到来。
华莺瞅了四周一眼,问着说:“公子,那王公子会来吗?”
李茯苓看了一眼街道,这里并非街道最热闹的地方,往来的人三三两两,但几乎,每个经过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春分满面。
桃花节,在柳州是向桃花神祈福的日子,不管平时生活有多么压抑,在美好的节日里,人们总是将希望寄托于上苍,希望未来的日子能够平安顺遂。
“桃花仙!”街道上,一个小男孩挣脱母亲的手,欢脱的举着一只小风车呼哒哒的跑了过去。街上行人比刚才笑容更盛了一些,脚下步子也更快了一些,攒动得往东街跑。
空气里,隐隐的传来铜锣鼓乐的声音,酒楼里的人也都听到了那声乐,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支着耳朵倾听。慢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欢快明朗的乐声,吹奏出了一副繁花似锦的景象,仿佛碧空蓦然开出了一树花,花有千万朵,朵朵竞开放,桃花仙从天而降。
曼妙的音乐感染了每一个人,人们的眼角眉梢都飞扬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酒楼里的人都不见了,就连站在柜台噼啪打算盘的胖掌柜也跑了出去。
李茯苓一看这阵仗,也不免好奇了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主大街上,两边都站满了人,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往东看,挤挤挨挨,要插进去都困难。鼓乐声更喧闹了一些,人群也往喧闹的地方更凑进了一些,李茯苓踮着脚尖也看不着,只透过人们的头顶,隐约看到一抹粉色烟霞像是云朵一般,慢慢的往这边移动。
“小姐,咱们怎么进去,看不着呐……”华莺到底年少,对这些新鲜玩意儿好奇的很,鼓着嘴眼巴巴的瞪着站在她前面的一个肥胖大叔。
李茯苓小时候也爱凑热闹,对这种事很有经验。街道两边的酒楼茶肆,利于观光的地方早已被有钱人占据,所以完全不用考虑,就连酒楼门前的那几棵树,也可不作打算。转眼望去,那树上趴着的人,像是挂着的果儿,再多几个,树枝都要压断。
李茯苓眼珠子转了两转,摘了腰间藏着的钱袋,将里面的碎银掏出来藏进袖子里,又在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装进钱袋,往几步远的地方一丢,大叫道:“哎呀,谁的钱袋掉了!”
她叫的很大声,自然引来了人们的回头。地上一只蓝色金元宝纹的钱袋,鼓鼓囊囊,还有几个铜板掉了出来,很快就引了人跑过去抢。
李茯苓拉着华莺趁着这空档,左突右拐,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就被人们的呼叫声淹没,而她们也顺利的挤到了第一排。
第一排的视野有多好?中间空荡荡的一条路,打扫的干干净净,还能看到对街前两排的人脸。
华莺喜滋滋的对着李茯苓竖了大拇指,李茯苓对她比了一个不客气的手势,两人一同往东看。
前方,一对打扮殊丽的花精开道,坐在四人抬着的花轿上,一个手里捏着杨柳枝,一个手里捧着花篮,对着众人微笑,一把一把的撒着花瓣。
花精妩媚,所过之处,一阵芬芳。
李茯苓的鼻子上沾了一片桃花瓣,摘下放到鼻子下轻轻一嗅,还未回味过来,更热闹的呼声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只见一架巨大的台板,前后左右由很多健壮的大汉抬着。台上,一株巨大的桃花树花开茂盛,仿佛一片烟霞,花间或站或坐了几个梳着小髻的童子,手上脚上挂着银铃,不住的晃动,发出清脆的铃声。童子白白胖胖,非常的可爱,但更吸引人的,是天上飘然而下的红衣女子,稳稳的立于树梢,浅淡微笑,睥睨天下。
她梳着飞仙髻,一袭红色纱衣衬得她皮肤雪白,纱衣在风中微微浮动。眉是远山眉,眼是水横波,一点樱唇如花瓣娇艳。
空气里,暗香浮动,那人那景,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