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蓝晴到达龙窟时,已经是夜晚了,他们一路跟着小船,却在龙窟失去了她们的踪影。
这座靠近雪域的小城,如今寂静得像个坟墓,一切都那么荒凉,那么死气沉沉。
这儿那儿塌败老屋的窗上挂着常春藤,犹如几行干燥了的眼泪,到处散发着霉味和可怕的尸臭,这座小城看来就像一个黑夜的幽灵,一个光天化日之下的石鬼。
一座房屋前,躺着一个正在沉睡的乞丐,伸出一只张开的手。
另一座黑魆魆的霉朽的楼窗上,有一个僧侣,他的红脖子和肥胖的秃脑袋,长长地伸出在褐色法衣外面,他的旁边是一个胸部丰满、身子赤裸的婆娘。
一个黑法衣的年轻人,双手捧着一个大腹酒瓶,从门口匆匆离去,就在此刻,不远地方响起一阵轻柔的、嘲弄人的钟声。
煎烤的香气从没有安门的厨房里向外扑来,天宇、蓝晴才觉得肚子有一点饿了。
厨房里母亲和女儿并排坐在一块,哼着歌,拔着鸡毛,母亲有些胖的出奇,但过分向前挺出的**比起肥大的臀部却显得非常渺小,女儿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强壮,她的容貌并不文静,没有青春的魅力,然而还算好看,头发和眼睛乌黑发亮。
她们不时抬起头询问某一件餐具,另一个男人,就咂咂嘴,在橱里搜寻,品尝锅里正烧煮着的食物,烫着嘴又跑开,像驼峰一样的鼻梁和小红猴也随他离去,接着又响起了快乐的颤音。
这种安静舒适的田园般的生活被两个陌生的青年男女打断了。
他们没想到这么深的夜里,还有客人来投店。
但天宇和蓝晴顾不了,他们追了一天,粒米未进,此刻她们只想好好安静的吃一顿。
这是雪域边界一座被人们遗忘的小城,但在很久以前,这里很出名,可以说是进入雪域的头一站,他们从湖边离开,马上就要进入寒冷的的北部森林,这里是人们聚焦在这的补给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忽然一夜之间,就再也没有人来了,然后,这里就静寂了。
而现在,在这里出现的陌生人,又忽然多了起来。
天宇、蓝晴在这座破败的客栈安静的呆了好几天,直到,一个晚上,空中飘起了雪花。
两队褐色法衣的僧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神情严肃,默不作声,但是最前面的几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女子,却在唱着一支十分悲切的歌曲,哼哼唧唧,呜呜咽咽,喃喃讷讷。
龙窟的星星一定和我一样,当天宇皱着眉向上仰望时,它们一致以虔敬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的地望了下来,街道两边,开始闪烁着成千上万的华灯、烛光和年轻人的脸,街角上燃起火光熊熊的沥青环,每位僧侣旁有一个披着黑色法衣专门擎蜡烛的人。
但是,走在中间的,怀着高贵的谦恭情绪走在华盖下面,她的衣角由白发的侍从提着——穿褐色披风的,她们高擎白烛,一举一动,严格按照礼教,仿佛她们是在宫廷服役。
天宇和蓝晴默默跟进了人群。
一个面色苍白、滴着鲜血、头带冰雪王冠、肩负大木十字架的女子,披头散发地站在神台上,周围长长的白色烛光,中间是红色的烛芯,在这座昏暗下来的教堂里,每个人,擎着白烛,悄然从她身边走过,不知为什么,仿佛远处有架管风琴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胸膛里穿过。
待近了,天宇才发现,那是一个塑像,塑像旁,还有一个蒙着纱巾的年轻女子,悬在像前的挂灯,阴森森而甜丝丝的照亮那个看起来痛苦却又十分美丽的女子,只是她的头发将她的脸全罩住了,然而,诱惑人的灯光十分秘密的光线若有若无地偷偷地照到那个蒙着纱巾的女祈祷者的美丽的身影上。这个身影虽然一动不动地趴在祭坛上,然而却有个黑影在瞬息万变的光线中动荡,它有时很快地移近,有时又迅速地退回。
但是,光线越来越暗,那个飘忽不定的影子在柱子上掠过,这时,仪队里升起一阵轻轻的呜咽声,它那拖长的管风琴,像一颗巨大的叹息——
仿佛那种管风琴声永不止息,仿佛那种死亡的声音,那种活着的死神要永远存在似的,天宇,感到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一种无以言状的恐惧,仿佛已经死了,被人埋在地下,仿佛是一个早死去的人,从坟墓里苏醒过来,带着可怕的夜晚的伙伴走进幽灵待的教堂,以便听取死者做的祈祷和为死者做的罪孽做的忏悔。
但是,突然从祭台的石阶上浮现蒙着纱巾的女祈祷者的身影。
她到了门口,把纱巾撩到背后的时候,天宇认出了那个湖边的女子,她泪水盈眶的面容下,像一朵令人眷念的白玫瑰,花瓣上夜露似珠,月光洒遍,晶莹光洁,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寒冷。
“雪诺妹妹……”
话未出口,就是一声深重的叹息。
她让我保住了性命,我活了下来,这是最重要的事。
生活就像一场幻像,纷纷乱乱,却又无法不让人留念,不管怎样?我活了下来,尽管我只是这场幻像里的一个幻影,但也比死亡的冷冰冰、黑沉沉、空洞洞的虚无强的多。
可是,我血管里的烈焰已经熄灭,现在在我的胸中,是冬天,它的白色的雪花稀稀拉拉地飘舞在我的额头周围,它的雾气遮住了我的眼睛,这世上,只留下我孤单一人,就像被割麦者忘记的一根孤独的麦秆,新的一代已经带着新的愿望和新的思想茁壮成长,旧的名字,早已默默无闻,我自己也销声匿迹了。
“我想你了……”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良久,她放下了面纱,消失了。
“天宇,那个塑像,让我总想起一个人。”回去的路上,蓝晴默默地说道。
天宇疑惑地抬起了头,却又沉默了。
韩遥发信息说,凌雪一个人去了迷城。
他担心她,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朋友、恋人或者其他……
他和她都背负了太多秘密,注定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轻松相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