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已有三人停薪留职下海，电工毕小勇是其中一个，据说他有背景的舅舅让他去帮忙打理一家厂子。中心停薪留职没有经过厅里办理人事手续，只是个人与中心签了份不太复杂的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是除了不领取单位的工资奖金和在岗的一些福利，另交一笔管理费，别的待遇保持不变。同时，写明了停薪留职的人员在外的经济等事务与单位无关。
没过多久，传闻停薪留职的事要搁置一下。因为厅里有好几个人要求停薪留职的人不少是各单位各部门的骨干，并不全是文件所说的富余人员。过了几天，魏书记在中心的一次会议上发话，他执行政策，顺从民意，不鼓励技术骨干停薪留职，也不反对富余人员停薪留职，中心的人要停薪留职还是保持内部处理办法。
接着又讲了一通外出人员要守法遵纪讲公德树形象等原则性很强的话。
林启哲坐在最后排，手上拿着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漫画。漫画上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正对着讲台下的簇拥人群讲话，林启哲瞥了一眼上面，又看了一眼漫画，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蔑意。
魏主任讲完话，下面几乎没有什么掌声，他问右边一旁坐着的陈副和左边一旁坐着的李副还有什么话要说，两位副职摇摇头表示不发言了。于是会议结束，大家散去。
对于富余人员的看法，在魏书记看来，说你是你就可以是，说你不是你也就可以不是。其实，不少人也心知肚明，只是都心照不宣而已。毕竟，停薪留职外出人员的工资福利可以留在中心使用，对中心还是有经济上的贡献。
母亲拗不过林启泽要停薪留职的念头和行动，也联系了一位远亲，亲自来了一次省城，带林启泽去这位远亲的家，让林启泽叫他表姨丈。这位远亲对林启泽的母亲很是客气，当林启泽的母亲说明了来意，他二话没说，回答是年轻人应该出来闯闯。目前在省城他就和以前的战友合伙开了个汽车配件经营部，林启泽可以先到那里去熟悉一下，以后看机会可以再做做其它的事。
表姨丈曾在部队里做过营长，转业后到了地方，先在广洲和深圳一带经过商，近年又把业务重心放在了HN。表姨丈是一个从军营里出来的人，虽然年近五十，说话做事仍有军人的雷厉风行。林启泽见他时也感觉叫黄经理妥当点，叫表姨丈过于矫情。这回，林启泽终于找着一家让自己如愿，又能让父母，特别是母亲放心的公司，开始准备着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
陈斌在公司里春风得意，工程项目一个接一个，平时在工地虽忙，但一有时间就呼朋唤友去吃饭和去卡拉OK唱歌。
到了周末，他又开车过来约林启泽去迪吧吃饭唱歌看表演。路上，陈斌有意无意地问起林启泽停薪留职的事，林启泽回应他现在已差不多了。陈斌又有意地说，出来走走，没什么损失的。
陈斌在迪吧订了一个包箱，落坐不足两个小时，就进进出出来了十多人，他们主要是陈斌的同事和一些供应商。每次有新人进包厢，大家都应酬一番。林启泽在包厢里和他们喝了些啤酒，觉得有些不胜酒力，也许是心事太多，就独自走出包厢外，到大厅来休息一下。
大厅正放着迪斯科音乐，中间是一个大舞台，舞台上有两个女的在领舞，下方半个多蓝球场大的舞池里有一群人跟着跳。舞池周边摆有三四十张桌子，林启泽在远离舞台的一个空的椅子上坐下，随意看着舞台上的表演。无意间，林启泽发现舞台的另一边距离约二十来米的一张台，李小曼也侧身坐着，同来的人应是四男三女也在喝酒玩乐。林启泽猜想可能是客户和同事。因为人多且杂，林启泽又坐在李小曼身侧面，她看不到林启泽。林启泽想过去打个招呼，转念一想，过去了又得喝些酒，还是坐着休息呗。
一曲迪斯科舞曲《何日君再来》慢慢淡下去，领舞人和表演者退下去，上来了一个穿着粉红长裙的年青女歌手，整个大厅氛围平和许多。DownbytheSalleyGardens，MyloveandIdidmeet，ShepassedtheSalleyGardens……林启泽听出舒缓的歌曲是《走进莎莉花园》，音乐是朦胧、含蓄和超俗的，虽然女歌手演绎得不怎么样，还是让林启泽沉思了一阵子，才又缓过神来。从坐位侧面看见李小曼不时地和同伴有说有笑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稍稍注意观察，她今天穿了一身应是价格不扉的套装，林启泽不由回想起前些日子去她那里的情形。
那天是休息日，林启泽约好陈敏和小曼吃饭，陈敏让林启泽先到李小曼那里等她过来。林启泽白天就先去陈斌那里，没见着人。下午才到小曼住的地方。她刚搬出集体客舍，在进出口公司的一幢五层旧楼的一楼，是一间两房一厅的套间，约四五十平米，她和另一位女同事住。在房间门口脱掉皮鞋，换上拖鞋走进房间，小曼介绍说，书桌和木床是单位配的，简易的塑料折叠衣柜和玻璃小茶柜是自已买的，地板胶也是自己铺的。林启泽见床尾胡乱放了几件衣服和文胸混在一起，她边整理边有点不好意地解释，这阵子太忙来不及整理。我们女的在外面讲究礼节，在家里就随意多了，边说边脱丝袜，有点旁若无人的感觉。
林启泽笑了笑说：我们男的更不用提了，相比之下，我们是住在垃圾窝里了。林启泽浏览一下，女性的房间就是比男性的整洁，林启泽因为刚从陈斌那里过来，就自嘲说：刚从高中同学住处过来，因为他的女友没调过来，他的住处乱七八糟的，被子和衣服是从来也不叠的。
小曼从茶机下拿出一个漂亮的圆型镂花的木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粒大饱满的葵瓜子，拿了一把问林启泽嗑不嗑，林启泽笑笑，摇摇头。小曼自言自语道：你一向不嗑瓜子的，作为老同学，也不必拘礼了，说着用手捻起一粒瓜子在牙缝间轻轻一嗑，随手把壳放在茶机上。
两人聊着天，小曼感叹学校里的生活与社会上存在的东西差距太远了，社会
太功利，平时工作压力也大，还是怀念念书的单纯和快乐。
这个时候，陈斌出来找着林启泽，见林启泽在听歌，就硬拉强扯地拖他到包厢里去，说有一个老乡过来，要继续喝两杯。林启泽在外缓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陈斌又进去喝几杯，应酬一番。
到了五月中旬，林启泽把停薪留职的报告交了上去。过了一周，已到星期二，林启泽把最近的一批样品分析完毕，交了分析报告，在整理实验室。林启泽打扫完实验室，用毛巾清洁完试验台，擦到色谱仪的吸风罩，感觉有颗镙丝松了，找来钳子和镙丝批，把小镙钉取下来，出去再找一小片塑料薄膜把镙钉包裹，用镙丝批把镙钉重新固定好。
林启泽一面做着事，一面想着自己停薪留职的事。报告交给魏书记已过了一周，他应该知晓，能做决定了罢？这次下海，不知能呆多久，是否还回来？也许还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先走一步再看下一步罢！
想到这里，把手上的事做完，下楼来去找魏书记。
路过隔壁办公室，有三四个女同事在围着陈阿姨评论一番她新买不久今天穿在身上的衣服，是今年的春秋新款，不时传出几句奉承的话来。她们在聊天，没有注意林启泽的经过，林启泽没和她们打照面，径直下楼来。
林启泽到了魏书记的办公室，内心忐忑地询问魏书记自己停薪留职的事。魏书记抬了一下眼，望了望林启泽，想说什么，转而又收了回去，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样子。他从桌面拿了一份红头文件，看看林启泽又看看文件，说道：“你去年参加下乡工作队，你个人得了优秀，不错，能评为优秀工作队员，这是个人的荣誉，也是单位的荣誉。这是前几天才下的文。”魏书记停顿一下，接着说：“不过，不影响你停薪留职，出去好好闯一下，不要犯什么错误了。”林启泽听了，只能喏喏地表示服从。
魏书记把林启泽带到隔壁副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前面坐着陈副，后面坐着李副。魏书记吩咐陈副签完了字，一式两份，陈副留存一份，林启泽拿一份。陈副后坐着的李副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林启泽很客套地对三位领导说，谢谢领导的关心，然后悄然地离开办公室。林启泽心想，去那里呢？到大街上走走罢。
走出单位的大门，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回想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灰蒙蒙的天空，一片清凉的春水，漫过冬天凛冽的小岛岸边，春水它蕴涵着一股激流，一泻千里，奔向远方，汇入大海……醒来时觉得内心还有些忐忑，现在想想应是一个好的预兆罢。
公历的五月正是中国农历的阳春三月，林启泽抬头望望天空，阳光真是煦暖和美好，两脚轻飘飘的，似乎踩上了哪吒风火轮，脚步轻快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