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后院。
莲池边上,一座雅致的八角飞蟾凉亭里,一个富态富家翁和一个中年文士正在说着话。富家翁不用说,自然是长安首富吴金贵,那个中年文士,竟然是魏征!这倒是让我意外了,怪不得吴小四贼兮兮地说那个客人我也认识,原来是老熟人。
不等吴府婢女上前禀报,两人就看见了我。
“陈贤弟?你怎么来了?”魏征有些讶异地站起来,竟然改口喊我贤弟而不是陈公子,这无形中拉近我俩的关系。
“哈哈,魏大哥,你也在这呀,真是凑巧了。”赔笑着抱拳行礼,亲切地喊一声。他都喊我贤弟了,我再喊他魏大人,就显得有些拒人于千里的嫌疑了,不如顺水推舟,与其交好。
“哈哈,的确很凑巧,我正跟吴老板说起你,你就来了,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坐!”魏征爽朗一笑,难得开起玩笑来,热情地招呼我坐下。
“哦,不知吴叔叔和魏大哥在说我什么呢,不会是说我坏话吧?”坐下后,含笑打趣一句。
“陈公子现在可是大名人,好话都说不完了,哪里会舍得说你坏话。”吴金贵笑呵呵地奉承一句,不愧是商人,奉承人的话都说得让人听着很舒服。
“吴叔叔太抬举我啦,吴叔叔和魏大哥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名人,我日后成就如果能及得上你们一半,就知足了。”拍马屁是门技术活,最近发现用得多,倒也顺手许多了。
“陈公子太谦虚了,以你的才华,日后前途肯定无量的,我只是个商人,除了会赚几个小钱,没什么本事,不像你,将来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吴金贵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里大有深意。
妈的,吴金贵如果赚的是小钱,那天底下那些商人岂不是要拿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心里一阵腹诽,脸上却笑呵呵地道:“吴叔叔过奖了,过奖了。”
魏征没好气地笑道:“你们俩不要称赞来称赞去了,有完没完。”
随即,他又瞪了一眼吴金贵,笑骂道:“吴老板,你不要拿你商人的那一套来教坏陈贤弟了,将来他进了朝堂,如果都跟你这么八面玲珑,那可不是好事。”
这家伙,不愧是鼎鼎有名的“死谏忠臣”,喜欢直来直去,不爱花花肠子。殊不知,为官和经商在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尤其是在伴君如伴虎、水深不知有几何的朝堂上,为人处世就更加有讲究了。太直,容易树敌,太滑,又讨不了好。魏征之所以成为魏征,也是因为他那与众不同的品性。不过,他一生之中,树敌太多,同朝为官的人,没几个是他朋友。这也是造成他晚年穷困潦倒的原因,若不是因为遇到李二这个明君,他早已泯为众人矣,哪里有机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吴金贵似乎熟知魏征的为人秉性,呵呵一笑置之。
“陈贤弟,我猜你来这里应该不是找我,而是有事找吴老板的吧,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先行告辞,改日在去府上叨扰。”魏征含笑看着我,站起来就要告辞。
“魏大哥请坐,我来找吴叔叔商量的事也不是什么隐私事,而是想拜托吴叔叔帮忙将我的诗集印刷成册。”急忙请这雷厉风行的家伙坐下,然后取出准备好的手写版诗集,递过去,道:“这本诗集抄录的是我的作品,里面还有几篇新作,正好请魏大哥斧正斧正。”
“哦,贤弟又有新作了?哈哈,快让为兄看看。”魏征欣喜地挑了挑眉,接过诗集,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陈公子新作,必定又是惊世精品,魏大人,不介意吴某也来凑个热闹。”吴金贵双眼发光,神色更吴小四见到好东西时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他嘴上说着,也不管魏征介不介意,直接凑头过去,两个大老爷们就这么耳贴耳,额头碰额头,挤在一起翻阅诗集。
这本诗集里,除了抄录先前众人皆知的《登德胜楼》、《赠红拂》、《暮江吟》之外,我又故意新增了三首,分别是唐寅的《画鸡》、汪洙的《勤学》和杜秋娘的《金缕衣》,最后则是杂文《马说》。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这首画鸡实在太妙了,不仅是贤弟心声,也是天下无数学子的真实写照啊,正所谓寒窗苦读无人晓,一朝闻名天下知,说得就是这个道理。”魏征激动得连连拍石桌,口水四溅,完全没有先前中年文士的老成持重。
接下来的《勤学》,他又是激动点赞。对此,我只能报以谦虚一笑,整个表情用一句话形容:别这么赞我,我会害羞!
魏征才没有管我会不会害羞,连连称赞不绝口,根本停不下来。我发现自己的脸皮厚度又有了提升,承受下这么多称赞,竟然红都没红一下,摸了摸,估计达到了长城拐弯处的厚度了。要命的是,我还一直表现的谦逊有加,不骄不躁的样子,就差张嘴说“其实我还有提升的空间”,实则内心早已如脱缰的野马,四肢奔腾。
原来,最好的演技,源自于生活。我的演技,目测已是冲奥的节奏。
吴金贵身为长安首富,对金字最为敏感,他一眼就相中了《金缕衣》,瞪大着一双小眼睛沉吟道:“这首诗,正合吾意,好诗,好诗!”汗~也不知他说的好是什么好。
读完《马说》,两人表现各异,吴金贵一拍大腿,“此书必定大卖。”
魏征则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他才倏然起身,对我抱拳诚挚地道:“贤弟,为兄斗胆代表太子殿下邀请你来太子监一展抱负。”
“魏大哥好意,我明白,只是我还没有入仕的准备,此事迟点再说。”微微一笑,再次婉拒太子集团的橄榄枝。魏征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可惜现在明珠暗投,我又成了李二的人,自然不能答应他。
魏征眼里露出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贤弟是有大志向的人,为兄相信,总有一日,你们兄弟二人能够同朝为官。”
“那就承魏大哥贵言了。”哈哈一笑,然后跟吴金贵商讨诗集印刷的事宜,魏征也很识趣,起身告辞。
魏征走后,吴金贵变得活泼起来,笑眯眯地道:“陈公子,你看着诗集定价多少合适?”
“买卖的事,就全权交由吴叔叔负责吧,我对经商可没有一点经验。”在这个长安首富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而且吴金贵这么问,也就是随口,并不是真的让我这个外行人来把握定价,而是希望我当一个甩手掌柜,让他们吴家全权负责,毕竟,每一个商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路子。
果然,吴金贵一听,脸上笑意更浓。
见没什么事,就起身告辞。经过前院的时候,听到花厅里一众纨绔的喧闹声,急忙叮嘱带路的婢女绕路,别被那些王八蛋发现,这婢女是个精灵人,抿嘴一笑,带着我化身深入敌营的武工队,轻松避开鬼子明岗暗哨,成功突围。
“孽子,又喝得烂醉如泥,看你成什么样了!”
刚出吴府大门,就听得里边传出吴金贵的一声怒骂,声震如雷,紧接着就是吴小四被收拾的鬼哭狼嚎响起。
敢情这家伙那一身厚皮,都是给他老子收拾出来的?无奈摇摇头,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急忙不敢久留,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