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的沉默有些可怕,让人毛发悚然,三个人悄悄的安静在这片凌乱不堪的草地上,偶尔有稀稀拉拉下下来的雨,触碰到几乎化作一朵桃花似的红晕。
顺着三张不同的脸,血液缓缓的流动着,苏河与文升第一次品尝到了人血的味道,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他人的血,他们在意的人的血,原来如此的苦涩。鬣狗伸着舌头,将滑到嘴边的血液舔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心中暗恨自己贪玩,杀的人不够多。
他不想动,哪怕现在本能告诉他,他可以继续狂欢,但是前一刻那一股危机笼罩,连逃跑的机会都不存在的感觉让他不想去冒这个险,每一个修行者都是极端胆小的存在,相比于鬣狗这种修成人形的妖兽,他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在安全的情况下尽情的释放自己的兽性,那是修行需要。可若是分不清状况的胡来,那就是在拿自己千辛万苦修来的人身开玩笑。他不敢赌,哪怕苏河在他眼中只是个弱小的好像蚂蚁的凡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凡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造成了困扰,苏河那一声舍弃掉所有的怒吼与警告,带给鬣狗的不安远远超乎他理智的想象,但是本能是不会错的。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天赋,用来弥补他们性格上的缺陷的良药。
“你走吧!我不想玉石俱焚。你也绝对不会想到我能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苏河撑着最后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了底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不可摧毁。他甚至已经不能再释放出风雷二道自然,哪怕水道也难,但是他有这样的底气,让自己显得不可战胜。
人的勇气来自于他的经历,在那无边庄兽的腹中,连白发老头都无能为力的地方,他造成凡人难以想象的创伤,昏迷之前,最后的那一份记忆让苏河明白,那样不受控制的四道自然如果在天地间被释放,一切或许都将灰飞烟灭。
苏河不敢,这样的力量仿佛是被一个恶魔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他不能被这个恶魔控制。这天地的一切都是他需要的,玉石俱焚的事,他永远做不出来。哪怕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苏河心中也不敢,不愿那样做。
“小子!鬣狗大爷我承认被你吓住了,但是我本体不过一只流浪荒野,吃腐肉,喝臭水的狗,今晚我就要猎个痛快。你最好能拉上全世界的人来给我们俩个垫背,这样鬣狗大爷也不用惋惜这百年修得的邋遢人身。嘎嘎嘎!”苏河不说话还能有无形的震慑作用,开口反而坏了大事。他终究不能体会鬣狗百年生死摸爬,经历了怎样不可想象的遭遇,那些遭遇放在一个凡人身上足够让凡人自杀几千次,可是鬣狗活了下来。背负着绝不是美好的回忆活了下来,而且他的本体不过也是一只野兽,一只兽性被压制的野兽。
当着野兽的兽性被激发的时候,再不用有任何顾忌。恐吓反而是激发他野蛮之心得兴奋剂。
看着月下奔腾几十丈高,往远处扑去的巨大血红狗,苏河终于支撑不住了,他无力的跪在地上,任由骨头戳破包裹的布条,骨头摩擦发出咔擦咔擦刺耳的声音,也不闻不问。
“文大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家人,对不起你的村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带来的。我以为我能让你们更好,却没有想到,让你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是罪人。”拍打着地面,布条里渗出来殷红的血,沾染了苏河的拳头,让他显得更加的无助和悔恨。
“是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但你要有罪的话,你的罪就是你不够强大,也没有让我,让我的村子足够强大。”文身扔掉手中的刀,在苏河身边跪了下来,对着那些飞洒过血肉的天空。
俩个无能为力,痛苦万分的男人,只能跪在那里,等待着下一刻天空中扬起的血肉飞散。
提前赎罪。
“那小子,鬣狗大爷很讨厌你,但是很看好你。不要犹豫,像个男人一样的来和鬣狗大爷痛痛快快的拼一次命吧。像个男人一样,拳头对拳头的打到脸上,哪怕让这个世界陪葬!呜!!!!!”鬣狗抬起硕大的狗头,再一次粉碎了一个逃跑的人,叫嚣着,他心中有着不可阻挡的鲜血欲望,他需要肆无忌惮的张狂释放。
有风!轻轻的吹起,轻的夜色中的人感受不到。可这风却仿佛吹散了月光,吹开了泥土,吹走了薄雾一般夜空中飘扬的血。
那是一声低喃而去的叹息,惆怅忆往昔。
“小小妖兽,机缘修得一张人皮,却哪里来的妄想拉上一个世界陪葬?可笑你兽天堂如此自不量力。”声音很轻,清脆。就像石子落入水中扩散开去的波纹,折叠而去,有扑朔而来。缠缠绕绕,轻音袅袅。不是巨音波涛翻滚越来越强,不是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只是似有似无,捉摸不定,你在听,听不到的声音,你不听却回响再回响。
“装神弄鬼!”突然而来的声音,让正在享受盛宴的鬣狗火光大冒。在兽天堂这片无边的森林中,他鬣狗惹不起的存在多如牛毛,可是他不相信,这个原始得掉渣的野村里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如果它真的这么倒霉遇到了,那说不得也只能撸一撸虎须了。这种状态的鬣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撒野的不够痛快。
之前因为苏河水柱湮灭的火焰熊熊燃起,嚣张无比,环绕着鬣狗庞大的身体,烧的这片草地犹如白昼。哪怕对面是大罗金仙也要给他的白色仙衣,烧出一个洞来。
奔跑的鬣狗犹如火神降世,往文升过来的方向纵跃而去,火倾天下。
那个虚无的声音不在持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苏河仰起头看着天空,也不顾全是鲜血的手,裹着一把泥土擦掉脸上的泪水。一个希望的出现,让他面临崩溃的心智稳定了下来。
只要活着,就永远不是结局。
鬣狗化作烈日一般的火焰,天威赫赫的杀去,灰不溜秋的回来落在苏河身后,巨大的身躯撞击地面,摇摇晃晃。猩红可怖的巨大狗嘴里,小溪一般哗啦啦的流着血液。
苏河没有回头,在哪一排分割这片草地的树林上,一个银白色的盘子缓缓升起来,圆形的,看起来更像是一块普通的石块。
只一眼苏河再也移不开目光所到,这草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就那样一块破石块,在夜色中月光下,闪烁着那样神圣的光辉。可是苏河不在意,他看不到这光辉的刺眼。
他看到的,那石盘中心凹陷处仿佛指南针指针一样转动着的白色骨头。那根从榕树山出来就一直陪伴着他,让三老祖害怕,在白发老头手中救下自己的白骨,就这样在被苏河遗忘的时候再一次出现了。仍旧那样的安安静静,却存在入心,不被遮掩。它永远那样独特的存在每一个地方。
苏河伸出手,在迷糊的目光中,向着那根白骨,在他眼中光辉的石盘根本不存在,他的一切只看到那一根白骨,属于他的白骨。
光辉石盘中的白骨突然停止了转动,石盘一暗,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咦!居然有这样的事。”批头散发的老头子走出树林,看着手上黯淡无光,全然不像之前的石盘,嘴中狐疑。
“你是谁?兽天堂是不允许你们人类修行者进入的,你就不怕被我妖兽大能者发现,要了你的小命?”鬣狗撑起巨大的身躯,摇头甩掉嘴中流个不停的鲜血。阴森的盯着慢慢走来,与自己一样脏乱的老头。
“这个问题暂时不用着急。老夫只是看不下去,我这村子待在这片林中草地上少说也有俩百年了,一只安分守己,却被你这畜生打乱了,这片大地流淌的都是我子孙的血液,老夫不能看着你做而不管不顾。”老头手掌放在额头,顺势撸了一把杂乱的头发,让这头好像杂草的头发更加乱了起来。
“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好奇,好了,我叫文弱生,也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以前逃难来的这里,觉得不错就住下了。没有打搅的意思,我看今天你也闹够了,回去休息吧。老夫好久没出来走动,这一身筋骨累得慌。”苏河眼中的文弱生,人如其名,在人间只不过是一个仕途不如意的文弱书生,那怕他现在说的话依旧没有一点威慑力。更像是不想惹怒鬣狗在好好的商量。
“你!说我闹够了,回去?”鬣狗收了兽身,回到邋遢道人的模样,不敢相信的问道。
苏河的目光从石盘上的白骨移开,看看一头杂草的文弱生,再看看一身邋遢的鬣狗,这俩个家伙难道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我就是这个意思,闹大了你庄南森林里那些老家伙出来,我也吃不下。我们就算了吧。”文弱生擦了擦石盘。
“好!我也累得慌,这就回去睡觉了。”鬣狗擦掉嘴角的血迹,转身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一边走还一边朝身后对着老头文弱生挥动手臂,后会有期。
苏河愣愣的看着鬣狗挥动的手臂,这还是刚才那个沐浴鲜血的狂暴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