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笠摸了摸嘴角,不在意的笑道:“没什么问题,我已经开了明点,这点防御力还是有的。说实话,你这一拳打得真是妙!这一拳过后,他们的疑心大大降低。否则,方才在审讯室,他们才不会客气的使用君子兰。”
君子兰,一种专门用来审讯的工具。它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叶,却具有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气质,在一般人看来,它和其他的兰花在形态上并无甚区别。但是青笠很是清楚,君子兰的花苞是不会盛开的,除非……有人在它面前信口雌黄。
黑戟身为大帝,历经两千年的漫长岁月,阅历见识自是不凡。他知晓君子兰的来历,注意到了万人生的小动作,也闻到了看似光明的审讯室里,徘徊不去的血腥味,所以他决定亲自对付这盆吃人不吐骨头的花卉。
身为天骄,对身体的掌握自能深入到灵魂深处。倘若这点面子上的功夫都无法做到位,那大帝之名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果不其然,君子兰对谎言的辨识还停留在低级的血管扩张、心脏跳动和呼吸速率的测量,只要你可以面不红心不跳的说上五分钟鬼话,那自然可以过关。
九月份的晚上还是很热的,特别是黑戟这种还没有修行过的五岁小鬼,骂骂咧咧了半天,汗液一粒粒的从发红的皮肤下面渗了出来,不一会儿,小脸便挂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子。
“能不能进屋子去洗个澡?”他询问道。
青笠点点头,他也热的半死,黏糊糊的汗液粘在皮肤和破损的衣服上,很是难受。末了,他有想起那个女人的电话,补充了一句:“可以,但是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今晚注定无法平静。”
青笠费力地将大门打开,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屋内一片昏暗,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坐在他平时所坐的椅子上,身着裁剪得体的华丽宫装,和一脸局促不安的飞鸟吃着烛光晚餐。
青笠盯着桌子上的飞刀鱼和蜡烛,心里不知怎地闪过一阵怒气。路上,他一直在为飞鸟担忧,怕他为自己的再次失踪而心碎,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飞鸟居然优哉游哉地待在家里,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搞起了暧昧。
他的心情很是复杂,说不清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像小孩子的玩具被人抢走的失落感。
黑戟站在青笠的后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他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就像青笠对飞鸟有了女人忘了老弟这种可耻的行径很是气愤一样,飞鸟对青笠突然衣衫褴褛地带着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同伴回家,同样是惊愕无比。
‘啪’的一声,青笠将灯光打开了,明亮的灯光将最后一丝残余的暧昧气氛毁灭殆尽了。
黑戟有点担心,今天操蛋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家伙一直很是冷静,现在该不会忍不住要发作了吧?
他拉了一拉青笠的手臂,青笠咬了咬嘴唇,还是对飞鸟说道:“哥!我今天有事,这是我同学,今晚他和我睡。晚饭我们吃过了,我们先去洗澡了。”
说罢,他也不理会呆若木鸡的飞鸟,拉住黑戟的手臂,就往浴室冲了进去。
飞鸟对青笠的冷漠话语自是措手不及,无法应答。即便是这种时候,女人仍然很是优雅地放下刀叉,然后俏颜上满是寒霜的冷冷说道。
“站住!”
青笠此时刚好经过她的身边。
这声音,嗯,是电话里的女人。哼!敢挂我的电话!青笠微微抬起脑袋,朝飞鸟说道:“哥!你要真是想结婚,我不反对,只是希望你找个稍微般配些的。”
他声音不大,也很镇静,但言辞甚是激烈,狠狠的撕开了女人和飞鸟之间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毫无疑问,女人漂亮,年轻,身材也很好,但世间万物总是相对的,飞鸟今年才十二岁,而她……已经二十了。
但这名女人气量不凡,寻常花瓶要是这么被青笠刺激,此刻肯定已是发作,然后内在的浅薄和灵魂的丑态便会一一显露在了飞鸟的面前。她只是露出一副轻蔑冷笑:“我和你哥的感情,早已超脱了世俗,又岂是区区年龄所能截断的。青笠,过来,和你哥道歉。”
要是普通的孩子,不跳起来和她对着干才怪,但是青笠只是淡淡笑了笑,问道:“道歉!我请问你,你是以什么立场提出这种私人的要求?再说了,我做错什么了?需要和我哥道歉?”
飞鸟拦住了张口欲言的女人,他朝青笠说道:“今天这事就这么揭过去,好不好?”
这是青笠第一次被飞鸟拜托,哥哥的语气很是平稳,但朝夕相处的青笠哪能听不出,这一句简单话语中夹杂的复杂情绪,恳求,不安,和……焦虑。
青笠顿时心软了。
他的语气如同冰川融化,不复方才的冷漠,他对飞鸟温和地道:“哥,你们继续,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青笠小心的拉着黑戟,避开了一地的玫瑰花,然后两人一起进了浴室。
青笠将破损的衣服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跳进了浴缸,黑戟本有些放不开,但看到一脸疲惫的青笠,他觉得,还是不要提出单独洗浴这种麻烦的要求了。
‘哗啦’一声,黑戟也跳进了满满的浴缸,将温水洒落了一地。
两人面对面,现在都不想说话,黑戟倒是想说话的,他还想再说说鬼蜮的构成,万人生的本性,武备军的袖袍绣丝,这些都是很好的话题,可是青笠一脸愁容,他也失去了聊下去的兴趣。
突然,青笠对黑戟说道:“我是不是反应过激了些?老哥谈婚论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全被我搞砸了。”
黑戟身为局外人,不好多说。他想了一会,觉得可能是青笠对人心和感情不是很了解。他解释道:“青笠,你只是太在乎你哥了,以至于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他,哪怕这个人可能是你的嫂子。”
看着依旧身心俱疲的青笠,他不可置信地道:“青笠,你之前难道一直没有成家立业?”
以前,自然不是指几天前,而是指五百年前;家,孩子的定义是和父母在一起的嬉闹的地方,成年人的定义是和妻子生儿育女的地方,老年人的定义是儿孙满堂的地方。
而这一切,青笠之前从未拥有过。他还未出世,血色五月便降临了,亲友被屠杀殆尽;他的幼年,少年时期是在修炼中度过的,没有朋友的陪伴;等到青年时期,永无止境的生死战,好不容易碰到欣婉,却因此被构陷沦陷诏狱;再后来,便是祁连山脉的十八年放逐……
于是,冷血的人,突然遇到对他好的人,一心一意为他考虑,照顾他,没有任何私心,只是短短数天,他再……不敢放手。
看着一脸纠结的青笠,黑戟暗道:不愧四皇五帝中杀性最大的镜皇,不怕鬼蜮,不怕流血,却怕心上人的离去。
心上人,很多时候不是情人,而是挚友和亲人。
黑戟将沉沉睡去的青笠从浴室里抱了出来,客厅里,只有飞鸟一人呆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和青笠一样烦躁。
看到黑戟背着青笠出来,黑戟对他打了个手势,他忙将房门打开,然后两人小心地将青笠放在了凉席上。
黑戟朝门外指了指,飞鸟会意,两人将房门掩上,在客厅里小声地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