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地维持着面色的平静，脑子里激烈地思索着：“袁总知道了什么？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到什么程度？公司里连王玉都知道了，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伍哲面色平静地直视着王玉，语气挺严厉地问她。
“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面对伍哲很不友善的目光，王玉并没有显出退缩来。
“呵呵呵——，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哪？这我也承受不起啊！”伍哲表面上笑着打趣她，但内心里是波涛汹涌的。
“关心谈不上，也就是个顺便，顺便给你提个醒而已！”王玉得意洋洋地说：“其实我倒无所谓你跟你们萧室长关系怎么样——”
“行了，没别的事的话我还有好多事要做，你忙你的去吧！”无论事实跟结果怎样，伍哲都不愿意跟王玉聊这件事，他甚至也不愿意从王玉那儿打听些什么。
王玉抬腿就走，扔给了伍哲一句话：“我看你啊，最好是早作准备，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王玉走了，留下了无比震惊的伍哲——他脑子里闹哄哄的，既好奇又担心，既顾虑萧若寒又忧心自己，怎么办？后悔么？懊恼么？那有什么用呢，更何况跟萧若寒，伍哲从来就没后悔过，就算重新来过，结果也是一样的。虽然伍哲心里非常好奇袁总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伍哲跟萧若寒的关系？但他又想，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做都做了，错也错了，难道还指望着在人后做的事是卑鄙龌龊的，人前还要个谦谦君子的形象么？那岂不是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么？！
伍哲只是担心会给萧若寒甚至给李萱带来伤害。他开始恨自己了，不是恨自己不应该的感情，而是恨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伍哲用的是伤害对方的方式。
伍哲不知道如果公司真的要辞退他会用什么借口，更想不出会由谁来通知他，也许也只能是那个挺好笑的张经理吧？
跟王玉聊过之后，伍哲开始留心公司里所有的人对他的态度，他试图从同事们的态度中读出他跟萧若寒的事扩散面有多大，反响有多恶劣，反正躲是没处躲的，不如多了解些风向，起码可以让自己把这舵多少能掌握得主动些。不过俩礼拜过去了，伍哲既没看出来所有人对他的态度有什么异样，也没看出来有任何关于辞退他的迹象，伍哲便开始觉得，也许这都是王玉从平时的细微观察之下猜测出来扰乱伍哲的伎俩吧？好让伍哲慌乱中自取其辱。伍哲放下心来，对王玉这个人倒是益发厌恶了。
这段令伍哲精神十分紧张的期间，他也一直在思量着自己的现状，一方面他很清楚他跟萧若寒的关系并不能持续下去，也不应该让它持续下去；另一方面他感觉他的前途，很显然不是在这里的，现在即使没有人辞退他，他也在考虑着是否应该离开了。
一次例会结束后，袁总留下了伍哲。这让伍哲心里感到非常惊异，因为无论是工作上还是人情上，伍哲跟袁总都是没有交集的，除了公司里偶尔碰见打声招呼或者开会的时候报告一下进度而已，一直也没有过太多的交流，这次留下来谈话，伍哲还猜测不出袁总需要单独交代给他一件什么样的工作。
待所有人都退出会议室后，袁总让伍哲去把门关上。
待伍哲坐回来之后，袁总说：“其实，我今天要跟你说的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袁总停了一下，弄得伍哲满脑子的好奇，他没顾自做些猜想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袁总等着他说。袁总接着说：“我们不是不允许办公室谈恋爱，但是我们不能支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袁总的声音不大，但严肃正直的语气像一记重锤，轰然砸向伍哲，登时伍哲感到耳鸣目眩，简直坐都要坐不稳当了，甚至忘了移开还在注视着袁总的目光。伍哲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只是等着听袁总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有什么要辩驳的么？”袁总问伍哲。
“没有！”伍哲说，声音也不大，但语气平静而且坚定，眼睛还依旧注视着袁总。
“你觉得这件事公司应该怎么处理？”袁总问伍哲。
“开除！”伍哲轻松地说，内心里倒并不感到遗憾。他把目光移向了墙上挂着的广告图片，觉得那褪了色的白色画框跟新近换上去的设计时尚靓丽的图片很不搭。
“我不打算那么做！”袁总说，伍哲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辞职！”袁总说。
“好的，我下午就交！”伍哲平静地说，又低下头看自己的放在会议桌上的交叉着的双手，觉得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剪的不够平滑，很想马上就修剪一下。
“不行！”袁总说：“两个月以后交！”
伍哲又抬起头看着袁总，没理解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打算怎么跟萧室长解释你突然辞职的事？”袁总问伍哲。
“我还没想过！”伍哲坦诚地说。
“你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原因么？”袁总说。
“怎么做？”伍哲终于明白了袁总想要保护萧若寒的意图。
“两个月以后，你辞职，理由你可以用这两个月酝酿！”袁总说：“我今天跟你交代完之后，我就不会再管这件事了，两个月后我等结果！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按公司辞退的规矩办，公司可以多给你开一个月的工资。”
袁总的话讲得冷漠，而且没有丝毫尊重可言，伍哲并不会因为袁总的态度而感到失落，因为此刻他的心已经冰冷了。他只是感到恶心，袁总那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情，在伍哲看来满脸都是以公谋私的虚伪，他从知道这场谈话的内容开始就逃避着跟袁总更多的交流，一心只希望着快快结束这一切。
伍哲虽然好奇，但他不能问袁总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也不想问，对袁总他只感到厌恶。其实就算问了有用么？做了还怕人知道么？同在一家公司里，时间长了，怎么会没有人知道呢，事已至此，公司也是不必再呆下去了。
“知道了，我走了！”伍哲站起身来，觉得没有再跟他谈下去的必要了。
“先别急！”袁总拦住他说：“我还没说完！”
伍哲没说话，坐下了，仍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在盯着那个没有修剪平滑的大拇指指甲。
“我了解，这不是一个能让你觉得舒服的结果。”袁总说：“不过你也认真地考虑考虑，还有比这更好的处理办法么？”
伍哲只是听他说，并没有去想，也没有说话。他认为这个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语言，更何况他也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辩解什么或者想要扭转结果之类的。
“萧室长有自己的家庭，有合适的工作，已经有了一种安稳的生活，你想帮她改变这些么？”袁总问。
伍哲被袁总的话刺痛了，伍哲已经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是啊，她已经是很幸福的了，我要帮她毁掉这些么？
“你认为这件事公司这么处理是伤害了谁呢？”袁总问：“你？还是她？”
“是了，这么安排怎么会是伤害呢，不然再往前的日子会怎么样呢？”伍哲在心里想着。他仍没有答话，袁总的两句话敲散了他一时间自私的意气，他在心里已经开始感谢这只老狐狸了，虽然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
“你做的选择，决定了你是怎样一个人！”袁总像个长辈似的沉稳地说：“你还年轻，你将来一定是要建立你自己的生活的，还是越早开始越好吧！”
伍哲还是沉默的，但内心里已经是五味翻滚了。是了，即使是在你最委屈的时候也应该知道检省着自己的。
“如果你为她好，辞职的时候就找一个她能接受的理由！”袁总说，伍哲听出这语气里有恳求的意味。这让伍哲很意外，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袁总，袁总眼睛里已经没有严厉、冷漠的神情，从那眼睛里，伍哲看到了受伤，这一发现令伍哲更加感到意外。
“找一个若干年后想起对方的时候，心里还是甜的理由！”袁总说：“现在你应该能够理解为什么是由我来建议你辞职，而不是由你的主管通知你被开除了吧？”
伍哲只是点点头，仍没有说话。
“另外，我不希望让萧室长知道我们这次的谈话好吧？！”袁总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伍哲站起身来沉默着向门口走去，只是没走上两步，伍哲突然又转过身来向袁总走过去，伸出手来真诚地说：“谢谢你，袁总，替我们考虑这么多！”
这两个人握了握手——
午饭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伍哲跟萧若寒。
“上午开完会，袁总留下你说什么了？”萧若寒问伍哲。
“没说啥，就是问郭雪的表现，她不是杨副总介绍来的嘛？”伍哲挺平静地说。
“问郭雪怎么不问我啊？”
“问你干啥，你那么忙，再说郭雪不是一直是我带的嘛！”伍哲笑笑说。
“看来袁总挺喜欢你啊，袁总是很少找员工单独说话的！”萧若寒笑着说。
“不知道，”伍哲挺轻松地说：“可能他觉得不好意思跟你讲杨副总的人的事吧？”
伍哲感受到了爱情跟道德一起对他的折磨，他开始理解并佩服袁总对萧若寒的爱护方式了，袁总比伍哲更懂得欣赏萧若寒的美，也更懂得如何保持对生活的感动。
爱情的放弃无非两个原因：不爱或不能爱。
我们本来可以跟大多数人一样，平淡无奇地生活下去的，然而内心的虚荣跟骄傲又叫我们叛逆跟创造。那个平凡的人啊，其实忍受不了英雄路上的磨难跟孤独的，还没看见任何前途的光亮，便已经打算放弃了。想做王，须得先有王的气魄。英雄跟普通人最大的差别在于面对挫折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