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微微偏头，看着眼前正茫然着的风笑兮，问道：“大人，还记得我吗？”虽然，他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还是希望他至少还能给他一丝怜悯。
风笑兮似乎这才有些反应，他疑惑地望着柒，片刻便笑道：“你以为我会记得，还是说你希望我记得？”
柒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以为自己会很开心见到他。
但是，事实又一次将他唯一的希望虐杀得粉碎。
“你……”柒的双手握紧，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他双唇发白，身体微颤。看着风笑兮漠然的眼神，他竟吐不出一丝反驳的话语。
他们正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台上。石台是镂空的，可以清晰地看见石台下的万丈深渊。而石台的四周是一层层厚重的雾气，看不清周围到底有什么。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风笑兮眨了眨眼，笑着问道，眼底尽是讽刺。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呵。”柒自嘲地勾起嘴角，他又在期待些什么呢？他做过的那些事，他恐怕已经恨死他了。
如果不是为了轮回，他会来这个地方吗？这个问题他从不敢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的，这个地方以及他，风笑兮恐怕都避之不及。
风笑兮看着柒微闪的黑眸，说道：“怎么？”
“没事，走吧！”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放下了什么，原本的不安转眼消失，快到在风笑兮的眼里就是，他不在意。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有多痛。也许痛到麻木了，也就不痛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嗯。”风笑兮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柒忽然停住脚步，艰难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你应该比我清楚。”风笑兮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似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
他除了沉默似乎没有其它回答了，应该说是没有资格回答。
他说的对，他确实比他清楚。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他做的事，虽然知道后果，但是他还是做了。
一抹微光从柒的手中游离而出，流向远处。那一抹微光渐渐四散开来，剥开这重重迷雾。渐渐地，另一个石台在飘散的薄雾间显露出来。
遥遥望去，那个石台就静静地伫在烟雾之中，缥缈而又悠远。
另一抹微光从柒的手心钻出，在空中渐渐化为一座桥。
桥是一块块石头堆叠而成的，每一块石头都仿佛是上天雕琢过的，大小还有花纹样式一致，叠在一起，整整齐齐，说不出的美。
桥面上画着八只石兽的画像，第七只石兽的双瞳泛着幽幽的蓝光，而这蓝光中似又夹杂着一丝黑暗的色彩。它的眼神深不见底，仿佛只需一眼，就会陷入无边的混沌中。
这时，原本虚化的光芒突然明亮起来，一扇紫色大门，就在桥之彼岸缓缓升起，一圈一圈的紫光由内向外四散开来。接着，紫光又消失在只余下些微的烟雾之中。
然而，这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美景，气氛有些沉重。
柒没有转身只是问道：“你真的要走？”
“嗯。”等到的依然是静静地回答。
柒的眼眸里忽明忽暗地闪着什么东西，欲要冲出来。
但最终，他不再说什么：“走吧。”
风笑兮慢慢地走上桥，向着远处走去，走到那石兽的画像前，突然停住脚步，诧异地回头看着真凝视着他的柒，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你别逼我！你又想做什么？”风笑兮只是一动，忽然就出现了柒的面前。
他的右手紧紧地拽着柒的衣领，眼中泛着复杂的光芒。
柒只是任意他拉着，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笑着，但眼中是绝对的讽刺。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在讽刺自己的天真，还是在讽刺风笑兮的无情。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他狠狠地握紧右手，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不过就是杀几个人而已，大人难道舍不得。呵，大人当然舍不得啊，毕竟都是大人喜欢的人呢！”柒停顿了片刻，突然又笑了，“大人，这一次，我突然不想放你走了呢！”
风笑兮猛地松开右手，僵在空中，说道：“你疯了……”
“我说的是真的呢！”柒一面笑着，一面望着风笑兮震惊而又恼怒的面容。
柒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继续笑着看着风笑兮，说道：“原来，大人也会心疼？”
风笑兮慌乱地抽出手掌，说：“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你！”
他看见柒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溢出。
柒忍了忍，摸了摸嘴角的血迹。接着，他笑了，笑得痛苦，笑得放肆，仿佛不顾一切。
风笑兮伸出手想要扶着他，但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柒，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疼痛，柒也跌倒在地，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痛苦了。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见了，风笑兮的眼里分明就是怜悯，和那些人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他向着风笑兮吼道：“风笑兮，收起你那可耻的怜悯！”
“……”风笑兮颤抖着，却不辩驳。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柒有些颓丧地看着风笑兮，他难道就失望到这种地步了吗？
“……”
“那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
柒忽地上前一步，直接挑起风笑兮的下巴。风笑兮在漆黑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略有些紧张的影子：“等等……”
柒快速地握住他的手，毫不客气地吻下去。
风笑兮紧闭着眼，他只感觉牙关被轻易地打开，浓烈的血腥味涌了进来……
他只感受到滚烫的血液在口腔内涌动着，突然，脑子里想起什么。
他猛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唔……”恍惚间，风笑兮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记忆里抽离。
柒的血缓缓地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他感觉脑中一片混沌，他是谁？他又在干什么？这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柒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叹了口气，轻轻地抱起风笑兮，在他的额上轻吻。
风笑兮像个孩子一样把头靠在柒的胸前。柒再次笑了，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
柒抬头，望着没有云只有一片雾霭的天空，想把眼泪锁在眼眶里，但泪一滴一滴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低头，眼泪滴落在风笑兮的脸上。他突然有笑了，看不透的笑容。似在嘲笑，又像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边笑边流着泪。石兽眼睛里幽幽的光不安定地闪动着，仿佛是在质疑他的所作所为。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可是，为了他，这些又有什么对错之分呢？”他喃喃低语。
周围的景色逐渐褪去颜色……
柒抱着风笑兮，走入紫色的门内。
柒又一次回头了。
他还想再看看风笑兮曾经拥有的世界，哪怕它现在正在一点点坍塌、崩坏。
如果有人能从门外看看柒他们的话……那是一幅逆着光的图画，画中的两人一人沉睡，一人静静地抱着另一个人，眼中是坚定。
他说：“没关系，就算我只能生存在黑暗里或者说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这一次我也要一生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