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玄与苏红英的生活状态自不必细说,各自生活互不干涉,也算相安无事。话说转眼间,浴兰节将至。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浴兰节这天,家家户户踏百草,结长命缕,绣五时图。
虽说是驱邪避恶的节日,人们却嬉笑颜开,一来是天气转暖,人们可以出门活动,抖擞精神,二来借着这个日子好好庆贺一番,也是为了添点乐事。
五月五日进五时图、五时花,绣在帐子上。五时图象征着灵符,专门用作辟邪。
林府这样的大宅院自是早就做了准备了。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到底还是把院子里里外外全都布置齐备了。
有诗云:
穴枕通灵气,长丝缤争文。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
林府此时的模样,岂是用一个热闹形容的。
林常俭自是在家坐镇,平日里忙些,可是逢节日里他总会陪在家人身边,此时的林白氏已合不拢嘴,高兴的模样可想而知。
林九玄正在摆弄他那宝贝甘蔗,这几天他又发现了甘蔗的几个好处,例如,通人性,能听懂他说的话,而且对他不离不弃,似乎还有那么点灵性。只是,林九玄尚为凡身肉体,哪里知道九谪伞神通广大的仙力,他现下只不过当它为自己的御前道具,遇上危险作为兵器。
每逢浴兰节,都是林九玄作乐的日子。街上的美女众多,经过浴兰汤的温润,女子浑身散发着玉兰花的气息,皮肤光华透亮,晶莹如雪。自古英雄男儿惜美人,到了林九玄这里偏偏是富家痞子戏佳人。
无疑热闹的街道最受欢迎,林府这个时候也会让下人们出门活动。今年依照惯例,林府组织了盛大的赛舟赛,这当然少不了林九玄了。
赛舟地点就是碧城湖,沸沸扬扬的人群早把湖边围的水泄不通。林九玄扛着九谪伞混迹在人群,瞧瞧热闹,逛了一圈,才发现一向爱热闹的苏红英没有出门,有些诧异,决定回家瞧瞧这丑丫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九玄趴在门缝里往里面瞅,正好与端着花篮的苏红英撞了个满怀。林九玄有些尴尬,脸色稍有慌乱,遂结结巴巴地问道:“丑丫头,你…你…你在屋里做…什么…好事儿呢?”
苏红英连正眼瞧他都没有,急忙携着篮子跑了出去,留下林九玄在那干巴巴的站着:“喂,喂——”的喊。
看着苏红英面色土黄,两眼布满血丝,发髻微乱,林九玄暗忖道:“莫不是这丑丫头做了一夜的五时图?”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如何做得了这些。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哪去了?平日里是形影不离的,唯独今日找不见了身形。
林九玄来到里屋瞅了瞅,里面没人,家具倒还整齐,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苏红英的榻上五时图早已挂起,一直垂到地面,五时图上的五毒活灵活现,尤其是那条盘蛇吐信更是精妙绝伦,倒教林九玄暗自称奇。这是林九玄第一次来到苏红英的屋子里,玫瑰花香教林九玄惬意了一番,到处都是兰花气息,唯独这里有些异香,怎么能不抓出人的心脾?
不便多待,万一苏红英看到自己如此模样可就没趣了,林九玄赶紧退了出来,他可不能给苏红英一个错误的暗示——他不讨厌她。
转念想到,苏红英这般匆忙地跑出去定是弄辟邪的兰花去——她今日也要泡浴兰汤的,想到这丑丫头的模样,林九玄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打了个冷战,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戏弄苏红英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苏红英提着一篮子兰花来,教烧火丫头热了满满的三大桶水,又在丫头耳边交代了几句,才走出厨房,又奔回了房里,紧紧闭上了门。
林九玄纳闷,今儿苏红英到底怎么了,这般神秘,又如此消停?他奔上房来,细看苏红英有何动作,看了更觉好奇,但见苏红英在屋子里布上五毒符,又在浴盆里撒上了些银杏叶,床头四角挂了桃木,脸盆里还有些艾草,忽见苏红英眉头紧蹙像是想起了什么,打开香炉,又添了些紫檀香,这才罢了。林九玄嘲笑道:“万没想到,她居然怕这些脏东西,今儿算是找到你的弱点了。”遂翻身下来,只等着天黑。
眼看着辰时过去了,林九玄错过了赛舟的开幕式,这是很不爽的,他搂着苏红英门前的柱子向屋里喊道:“丑丫头,出去看赛舟去呀?”
见到林九玄没正形的模样,苏红英微微一笑,道:“公婆早些去了,我如今再去,家里谁来照料,你还是自个玩耍去吧!”遂不在言语。
赛舟的场面林九玄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到,街上美人繁华自让他流连,可如今另他感兴趣的倒是这个丑丫头。
他用甘蔗敲打着地面,引起苏红英的注意,见里面平静异常,大声道:“丑丫头,你在屋里做什么呢,你不说,我就进去了!”
苏红英闻此,开门道:“我自有我的事要做,你快些去吧!”她神色紧张,脸色苍白,两片轻唇变成了藕荷色,林九玄倒是认为她是被这些辟邪的花草给熏到了,提醒到:“你自己的事怕是会要了你的命,还是跟我出去逛逛,散散心。”
林九玄看到苏红英榻上的幔子飘飘摇摇,似是被风吹的,又似是被什么东西抻着的,力道着实强了些,他拐了拐自己的腿道:“这些东西若是真能驱邪避恶,我早就阿弥陀佛了!”
林九玄哪里激得动苏红英!被苏红英拒绝后,留下他一瘸一瘸的身影。
苏红英知道林九玄指得什么,现在却不便多说,也没有心情多说。榻上青曼漫飘,每一次跌宕起伏,无一不牵动她的心。她心痛,一直忍着…
午时,太阳生得强烈。阳气将衰,阴气汇聚。
苏红英的心生疼,像是被千万刀在割,一片一片,血肉模糊,每一次阴气的重聚,都让她难过的将死,每一道阴气无不穿透她的心脏。
午时三刻,云遮日。
苏红英好受了些,来到榻前,又撒了些艾草,粉黛眉宇哪里还瞧得见?只见一虚弱的躯体在缓缓蠕动。
她低语道:“可有好些了?”
“好,你不必心急,有我在呢,会和以往一样,我们会挺过去的!”她拉着幔子里人的手,看出她在发抖。
冷!就像是赤裸裸的身体悬挂在冰床上,苏红英的身体上浮了层冰霜。额宇渗出一串串汗珠,立时化成颗颗冰柱。
幔子开始摇晃,里面的人想必滋味不好受,呻吟声渐起,划破天空,深入骨髓,每一声都叫人心痛到极致。
苏红英按住她,声音颤抖,小的如针:“快了,快了,你看太阳西斜了!”
她的身体里好像有千万条蛇在乱窜,撕裂她的肌肤,流将出来,躲过今夜,明天就会一切如常!可是并不好挨!
终于挨到晚上,苏红英又提来热水,勾兑了兰花等驱邪的花草,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洗过这一遍,一切都过去了。
她有时很迷惑,为什么她偏偏生了如此的体质,如此的招这些歪魔邪道。
把幔子里的人扶将下来,这人一头长发,已乱的不堪入目,踉跄的依靠在苏红英的身子上,她缓缓地道:“小姐,我如今好多了。”
“丫头,在泡一次,我们就算是躲过一劫了。”看着丫头虚弱的身体和微弱的气息,苏红英忍不住抱起她的头,她多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她。
“小姐…没…没事的!”丫头睁睁眼,强做欢笑道。
这次驱邪避恶的花草量大了些,苏红英只道这样做可以减轻丫头的痛苦,看着丫头光滑白皙的皮肤渐渐变得暗红并长出了些疙瘩,苏红英诧异——怎么会这样!
丫头浑身发烫,抖的厉害,即将晕了过去。苏红英心下害怕起来,这么多年来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丫头如此难过的模样。她已不知道如何办了!
“小…小姐,”丫头牵着苏红英的手,目光却有些涣散,“我…我恐怕……是…挨不过今天晚上了!”
“别胡说,泡了这些辟邪的花草,看什么还敢招惹你!”苏红英劝慰道,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小…小姐,其实,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很幸运,能够…够遇见…你…”丫头一气说这么多话,着实有些累了,缓缓闭上眼。
“丫头,别说这样的话,咱们的日子还长着!”苏红英抱着丫头的头,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午夜即将过去,眼看着丫头的状态好多了,苏红英的心才放下——她也舒服多了。
一团黄粉撒向主仆俩,苏红英当即被迷住了双眼,接着一阵呛鼻的味道扑来。
苏红英大惊:“不好,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