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还有这样的学生没有返校读书吗?”
“有,还有三个,其中有一个上个星期刚辍学,我们也及时去他家做了家访,可是还是没说动他的父母,他妈妈刚给他生了个弟弟,现在他每天和他爸去山里的私人煤窑做童工,说实在的,他是个优秀的孩子,特别是他的数学,经常考试都是满分,我是真心舍不得这个孩子。”蒲老师的脸上露出了他三十多岁不应该有的沧桑,是怎么样一种遗憾让他如此得叹息这个社会。
俞星天想要安慰,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您这两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些辍学的孩子。”俞星天认真地看着蒲老师,她希望能得到允许,就像蒲老师说的那样,哪怕有一点希望都不愿意放弃。
蒲老师点头:“明天吧,明天我们一起再找那些家长谈谈。”
晚上,所有的来访人员被安排在学生宿舍休息,由于知道有人要来,镇政府那边已经提前送来了棉被、洗漱用品。学生宿舍其实是教室改造,高低床排了四排,靠近门口的一排只有两组高低床外,其余每排都是三组。平时学校住宿的学生有十来个人,有十余张床位一直是空着的。
俞星天他们分别被安排到空着的床位上休息,由于床位不够,孩子们都两人用一张床,把剩余的床位挪给来访人员,当问到他们愿不愿意时,他们都很高兴地表示很愿意。女孩子的床位靠近宿舍里面,中间用铁丝穿起一条布帘就算是楚河汉界,越者格杀勿论。
之前短暂的相处并没有看出Ken的为人,现在一不小心时间相处长了才发现,原来采购主管Ken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逗比,整个活动就看着他在不听地表演,连睡前故事他也给承包了。不过从Ken的言辞中能够隐约听得出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一个有故事的人无论讲什么故事,那都自带传奇色彩。
第二天,Jay、Ken、Nola以及艾迪尼那边的Eva跟着俞星天和蒲老师做辍学学生家访,今天的家访计划了三个学生,按照由近到远的地理位置顺序,蒲老师带着俞星天他们首先来到第一名学生的家中。结果令人遗憾的是,家里没人,由于山里人家相互间的房子距离并不是很近,因此也没法从邻居口中得知一家人的去向,几时能归,因此蒲老师又带着一行人前往第二个孩子家中。
第二个孩子的家稍微距离第一家要远一些,一行人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所以很难想象,一个孩子为了能够读书,每天早上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学校,放学回家又要走两个多小时,一来一去半天就没有了,这就是山里孩子的求学路。而城里的孩子读书,一点点路还需要家人用车接送,这是起跑线的差距吗?
家访的第二个孩子叫蒲令春,这个小男孩家住蒲家湾最北边,也就是蒲老师口中那个数学很优秀的孩子,上个星期刚辍学。这是孩子辍学后,蒲老师第二次来孩子家。蒲令春的家像蒲家湾小学一样在半山腰,站在房屋前面放一眼一望,只能够看到远远近近的几户人家,而且房屋之间的间距也不近。
蒲令春的家是个半茅草半水泥瓦的三间房,房屋前面是用竹条插成近一米高的围栏,围栏上还有绿绿的藤萝,院子里有几只小鸡在觅食。还没等一行人走进院子,就有一个三十来岁女人从房屋中间的那间房走出来,一只手抱着一个奶娃,另一只手端着承装包谷粒簸箕,看样子是出来喂鸡的。
女人看着像是刚生完孩子不久,头上用白色毛巾包裹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衣服很旧,趿拉着一双黑布鞋,手里抱着的奶娃很小。女人看了看院门外站着的一行人,随即又转过头将簸箕里的玉米粒倒在地上,像没有看见来人一样,看着周围的小鸡纷纷聚了过来,才转身向房屋走去。
“蒲令春家长。”蒲老师首先高声跟院门内的女人打招呼,女人并没有理会也没有停留,依然还是向房屋走去。
“蒲令春家长请您先等一等。”蒲老师独自一人首先冲进院门以内,快步走到女人面前挡住女人的去路。
女人被迫停住脚步,抬起眼睛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蒲老师,苦口婆心地说道:“蒲老师,之前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这样三番两次的来也没有办法,上次一夜亲自问过,我们令春清清楚楚告诉过你他不想读书,像跟他爸出去挣钱,再说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开销大了,我又不能挣钱,现在令春跟他爸打工,虽然挣得不多,但还是能解决一些开销,你说是不?”
“令春家长,话不能这么说的,孩子说不读书那一定不是他的心里话,令春是个优秀的孩子,他以后可以靠读书挣更多钱。”蒲老师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说道。
女人翻了一个白眼,语气中全是不耐烦:“蒲老师你不要逼我们,我们家境就这样,孩子读书能识字就行,出门的时候认得路就行,就算他将来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谁给出学费,他去读书谁来挣钱?”
“令春家长这样想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孩子大了就应该挣点钱,放在你那里,我还要供他吃饭穿衣,就算读完书又能怎样,像你一样,工资低的连房子都没有一间?”
女人的话一下戳中了蒲老师心里的那块伤疤。对于蒲老师这种尽心尽责却在别人眼中一样失败的人来说,“钱”就是万祸之根源,所有的体面都来自这个祸端。
在蒲老师与女人对话的时候,俞星天他们已经从院门外走到他们旁边,这些人基本都是以高学历为前提才走上现在这个位置,如今别女人这么一说,在场的不只是蒲老师,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知识低廉的意识狠狠打了一巴掌,真正痛得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俞星天第一个站出来,她不是真的要跟女人争论什么,而她只是不想让蒲老师太痛心。“令春妈妈,现在令春这样干活一天能挣多少钱呢?”
“问这个干嘛?你要给我钱,买我儿子去读书吗?”女人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轻佻。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蒲老师现在这是在奉献,如果你想你儿子将来真的有出息,读书是他唯一出路。”
“你们工资有多高?有我们这里的煤老板高吗?”
一行人相互看看,没有回答。煤老板那都是土豪啊,又土又豪,还真不能这么来作比较,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特别是这种私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