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吧。”女生看着贺白龄一脸疑惑的样子,“周三上午,临时安排了一节形体课。”
“关我什么事?”贺白龄说。
“肯定有关啊,据说是因为要选人,专门安排的课程,有人来拍摄。”
“呃!”贺白龄看着天花板,“好像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晚上,彭露霞,去三练练习了很久。”女生提醒贺白龄。
“啊?既然她那么在乎,就让她去拍好了。我又不稀罕!”贺白龄说着倒头睡下。
“你不稀罕?怎么那天还是去礼堂了。”女生问。
“那是一个意外,说得我处心积虑一样。”贺白龄不想再搭理女生,举着手机继续看小说。晚上11点,宿舍阿姨吹响了哨音,整栋楼一下子跌入漆黑的夜幕中,寝室的其他同学还在电脑中遨游,贺白龄已经入了梦里。
夜晚是短暂而漫长的。大自然也是很善良的。她为人们安排了看得见的白天,任凭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忙碌不休;她也为人们准备了漆黑的夜晚,养精蓄锐,平复心情。
郭衡几乎彻夜未眠,他反复想起下午在工作室的情景。他不停地问自己,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如果真有仁慈博爱的上天,为什么人世间还有那么多悲剧和遗憾。
陈木阳和王志北跌跌撞撞回到合租的两居室房屋。韩丽楚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陈木阳看着王志北,“我和你睡?”
“你们要干什么?”韩丽楚大笑起来。
“好吧,我睡沙发,你睡我房间。”陈木阳帮韩丽楚把自己房间的灯打开,从木柜子里取出一床毛毯。
“你确定没有女人来过你房间?”韩丽楚几乎不相信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卧室,地上没有乱扔的鞋袜,衣服整齐叠放在一个大布衣柜里,夏天的衣服和冬天的衣服截然分开,床单干净而整洁,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有盖的陶瓷杯,几本小说《粮农》、《十四家》、《一个村庄里的中国》、《草房子》,这里没有烟盒,没有打火机。
“不打扰你们,我先睡了!”王志北从门口探出头来说了一句,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男人就不可以收拾得很整洁吗?”陈木阳说,“快睡吧,今晚喝得有点多。”
“呃,门锁是坏的,你可以搬一张椅子靠在门把手上。”陈木阳走了几步又转过神来提醒韩丽楚。
“我不怕,如果有事,椅子也顶不住的,不是吗?”韩丽楚看着陈木阳,“晚安!”
“晚安!”
陈木阳把沙发靠背放平,躺下。他突然想起了聂罡的话,“有可能是最后几次,我们在这里喝酒吃肉!”难道,他有新的打算吗?郭衡真的对贺白龄动心了?还是他一贯的花心?宣传片究竟是贺白龄还是彭露霞,肖雯晚上怎么没有来一起聚餐呢……陈木阳思绪万千。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喜欢夜晚的黑暗,思绪没有一点阻碍,任凭各种想法在黑暗里游荡,时隐时现,飘向远方,又回到身边。
黑夜退去,白天回来了。尽职尽责的闹钟准时响起,吵醒了人们的梦。
上午9:50,舞蹈形体课在四楼练功房上课。陈木阳、王志北,还有公司的灯光师肖健早早来到练功房,调试摄像机,调整布光的角度。同学们没有往日的轻松说笑,面容紧绷。比同学们更紧张的是上课的苏老师。学院副院长、宣传部长、办公室主任,还有两个舞蹈老师,一字排开端坐在练功房面向玻璃幕墙的一侧,紧紧盯着上课的同学们。练习柔韧,下腰、劈叉、造型,王志北通过镜头捕捉精彩的画面,陈木阳看看上课的同学们,又看看那几个领导,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好吧,就到这里,我们也看了,苏老师,你觉得谁更合适呢?”副院长在同学们做完几组动作,休息的间隙站起来对苏老师说。
“都很好啊,都不错。”苏老师把话推回来了。
“你是专业的。”宣传部长说。
“其实,主要是看上镜的效果。”苏老师看着架在玻璃幕墙外侧的摄像机。
“对!对!对!”人们一起看着陈木阳,又看着王志北。
“请领导们过来看一下效果吧。”王志北把监控画面呈现给大家。
练功房里是安静的,人们都努力不去打破暂时的安静。
“这个,这个,就是这,暂停一下。”副院长用手指着屏幕,“这个同学上镜效果还不错,你们看看。”
于是,大家都把脑袋向监控器挤过去。
“彭露霞!”苏老师说,“她的基本功是最扎实的,各项动作也很到位,很美。”
“噢!不错!不错!”宣传部长赞许道。
“彭露霞!”苏老师转身喊了一声。彭露霞靠在把杆上,赶紧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安静地站在领导们身后。
“嗯,形象也好!”副院长看着彭露霞,对大家说。
“我们还有一个同学,虽然舞蹈动作不是十分标准,但很有气质,就是不知道上镜的效果和实际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苏老师说。
“刚才有拍到很多同学们?”副院长问陈木阳,“把画面调出来看看。”
陈木阳让王志北选取了所有视频频段的缩略图。苏老师指着一个画面,“就是她,你播放看看。”
大伙儿又凑近监控画面,认真看着,彭露霞也垫着脚跟想看清楚画面的内容。
“嗯,确实有气质,只是舞蹈动作稍微欠缺一些。”副院长看过视频素材,做出了结论。
“她身上体现出一股力量,充满朝气和活力!”宣传部长说。
“对呀,同学们都说她像一个失落民间的公主,天生气质难自弃!”苏老师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同学在哪呢?”副院长扫视了一下靠在把杆上的同学们,问苏老师,“让她过来。”
“贺白龄!过来,过来。”苏老师喊着。
贺白龄拉扯了一下舞蹈服,顺手把一缕头发押在耳朵后面,向领导们走去。
“有气质嘛!上镜效果也不错!”副院长说。
“能够体现我们学生的精气神!”宣传部长也极力赞美。
“这个同学,如果站在人群中很显眼,不是因为服装。”陈木阳暂停了一下,“也就是我们摄影摄像中所说的焦点,她是人群中的焦点。”
“噢,焦点好啊,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头率高呗。”副院长说。
“关键取决于学校希望在宣传片中重点展示什么,学生的技能素养还是精神气质?”陈木阳看着副院长,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当然是精神气质!技能很容易学嘛!学生的气质是校园文化建设潜移默化熏陶的结果。”宣传部长说,“周老师,您觉得呢?”
今天,周金兰几乎没有发言。她习惯于倾听,从别人的交流中分析每个人的态度和看法。她不会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陈木阳经常说周金兰不务正业,聪明才智用偏了道。周金兰总是说,在哪里混都不容易,她的父亲周保泰曾经告诫她在单位工作要谨言慎行。也许,这是她父亲在村上当了一辈子的村支书得出的经验。
“技能和气质都是学生综合能力的体现。”周金兰无奈地说,“彭露霞和贺白龄都是学院非常优秀的学生,实在是难以选择。”
贺白龄站在那里,听着人们的夸赞和议论,她觉得很不舒服。她不习惯,甚至是反感自己作为别人评论的对象。她就是自己,无论技能还是气质,无论胖瘦,无关美丑。
杜云鹏一直拨打贺白龄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在校门口徘徊,门卫坚持不让他进校。杜云鹏有些恼怒,他担心贺白龄故意躲着不见。杜云鹏去校外的花店选了一株仙人球。他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他希望托一个人把仙人球送给贺白龄。杜云鹏好几次和同学们搭讪,请人帮忙送一个仙人球,每次都遭到委婉的拒绝。也有一个男生在婉拒之后问杜云鹏,“送仙人球是什么意思呢?仙人球也有它的寓意吗?”杜云鹏懒得解释,他也不指望别人能明白。
彭露霞黯然躲开人们的视线,靠在练功房的把杆上,远远地听着人们对贺白龄的溢美之词,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
彭露霞和贺白龄原本是一个寝室的左右铺位,常常互相分享零食,半夜卧谈人生和情感,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泡图书馆,也一起嗨歌。大二下学期,因为竞选学生会干部,因为竞争学校元旦晚会舞蹈节目领舞,因为各种事情。女生的心是柔软易化的,也是坚硬无比的。从此,两人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上课避免坐在一排,吃饭避免坐在一桌,逛街也避免相遇。后来,隔壁308寝室一个同学去校外租房,彭露霞从310寝室搬到了308。310寝室也分化成两派,一派认为彭露霞不顾室友情谊,冒然搬到隔壁,让全寝室的同学没有颜面,也有人认为是贺白龄飞扬跋扈,彭露霞只能回避。贺白龄从不计较室友们的议论,也不参与她们的讨论,更不会在私下评论彭露霞的种种不是。她依旧生活在自己的轨道上,不偏不倚,开心而快乐。有同学说,贺白龄就是没心没肺,对同学不冷不热。当然,也有很多同学夸赞贺白龄热心肠,对朋友真诚相待,掏心掏肺。贺白龄自有一套准则,对待所有的人,拿捏着合适的分寸。
“这样吧,我回去和院长商量一下,这个叫贺白龄的同学确实不错。”副院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练功房。陈木阳他们忙着拆卸设备,把设备锁在车里,去校外吃午饭。
郭衡很庆幸自己悟出了上班的真谛:按部就班,准时而动。每天按照台里的安排进行拍摄采访,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当然也有遇到会议延迟的情况,或者外出采访拍摄,不得不推迟下班。他把几乎全部的下班时间都安排在工作室里,有时候也不得不和陈木阳他们几个喝酒消磨时光。他绞尽脑汁,搜集资料模板,力求把贺白龄需要的视频做得完美,至少要让贺白龄满意。郭衡计划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台里几个经常参与晚会节目录制的同事请教,对于晚会舞台的视觉形象设计,他心里还是没有底。
周金兰给苏老师打电话,院长决定让贺白龄和彭露霞一起参加宣传片拍摄,要求贺白龄加强技能训练。
“贺白龄!彭露霞,你们等会儿留一下。”苏老师看着其他同学,“大伙儿今天上午辛苦了,散了吧。”
“老师,我们不辛苦,路人甲,还需要人吗?”有同学问苏老师,大伙儿一阵喧腾,抱着各自的外套迅速走出了练功房。
“留我们干嘛?”贺白龄问苏老师,“拍个宣传片,阵势搞这么大。”
“领导安排我对你们加强训练,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呈现在视频中。”苏老师示意彭露霞和贺白龄站到把杆边上,“毕竟你们代表着学校的形象,你们是焦点。”
“我是陪练的,我不是焦点,她才是焦点。”彭露霞嘟囔着。
“要有气度!”苏老师提高声调,“无论是谁,都不能丢了学校的脸面。”
贺白龄和彭露霞痛苦地做着一系列舞蹈动作,随着苏老师拍打的节奏,一遍一遍地重复。
校园里人来人往,越走近校门口,人越渐多起来,不时有送外卖的同学骑着自行车在人群里穿梭而过。保卫室门口整齐地摆放着两排自行车。两个年轻的保安站在路口,一直提示进校的人们出示证件。他们穿戴整齐,腰间挂着警棍一样的物品,两三米之外的黑漆方木桌旁边立着两把********。
“你好!请问可以帮个忙吗?”杜云鹏对王志北说。
“什么事?”王志北看着杜云鹏手里抱着的仙人球,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帮我把这个送到女生宿舍8号楼,放在管理员阿姨那里。”杜云鹏怯怯地说,生怕再次惹得别人的嘲笑。
“别人都是给女生送花,你送仙人球?”陈木阳忍不住搭话。
“仙人球比花好,可以割开了敷面膜,长刺还可以拨粉刺。”王志北一贯的幽默。
“仙人球可以用来砸寝室的老鼠。”肖健笑着说。
“请你帮我送过去就好了,谢谢!”杜云鹏再次被人嘲讽,他并没有生气。
“仙人球里不会有什么东西吧?”陈木阳接过仙人球,问道,“你要送给哪个人呢,交给楼管阿姨,总得说明白让谁来取吧?”
“舞蹈表演班的贺白龄!”杜云鹏说。
“贺白龄!”三人异口同声,相互看看,乐了,仙人球差点滑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