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嗅觉刺激，艾草起先并不能静下心来读书。
她逼着自己读了一个段落，注意力才慢慢被剧情吸引过来，升腾起来的那点躁动才终于在文字里找到了平静。
两个人，一人捧着一本书，一坐一躺。
时不时有落花飘进来，飘到他们身上，书上。
身上的不必抖去，书上的若是挡住了视线，就用手拂开继续读。
其间，谁也没说话可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在无形中培养起来了。
“大海真的和上面写的一样吗？”艾草突然问道。“又大又蓝，水又深？”
读第二遍时，艾草的关注点明显变了，吸引她的一下变成了故事发生的场景。
“嗯。”少年微微挑了挑眉。
“那海里真的有美人鱼吗？”
女娃儿第一遍读时没有先问这些问题，这让少年有些惊讶。
“小小年纪就这么多情长大了不知要受多少苦，”少年想到了家里温婉贤淑的母亲，所以才脱口而出把书送给女娃儿。
现在女娃儿问了他预料到的问题，心里不知怎么却又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有，也没有”
这句话，艾草不懂，她并不想在少年面前装懂。只能闭着嘴巴不作回应。
“你如果想有就有，如果想着没有就是莫须有，这是人在对待未知领域时最常见的态度。”
“她是未知的。就像神仙鬼怪一样吗？”
“可以这么说。”少年很久没这么斟字酌句的说过话了。
“那有一天会知道吗？”
“未可知。”
“未知的未知。那就是可知了。”艾草肯定的说道。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谬论。”少年的视线终于离开了书本。
感受到少年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艾草正对着少年的那边侧脸微红。呢喃道。“我爸，他说否定的否定就是肯定。”
少年若有所思，视线仍旧放在艾草身上，不过显然思绪已经飘远了。
许久，艾草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书本上，少年才轻声说了句。“否定的否定，未知的未知，还真是个有趣的理论。”
即使专心在故事上，即使少年的声音并不大，不过女娃儿还是听见了。
因为在他身边，不管在做什么，她总会分出些注意力在少年身上。
说来奇怪，艾草在读书时是最专注不过的，旁人很难打扰到她，特别是读到自己感兴趣时。
这事，后来的穆子堂深有体会，可这定律放在默修闫身上就完全不成立。
少年的话，当时的艾草没弄懂，即使放到现在她也不一定就能明白。
要怪只能怪她的智商和情商从一开始就没和默修闫在同一水平线上。
“还是觉得小人鱼这么做不值得。”少年的视线重新回到了书页上。
“嗯！”艾草用鼻音回答。
“那你等到长大以后再回过头来看看这故事吧，到那时，你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当时怎么回答的艾草已经记不大清了，不过以她当时的境况最大可能是没说出心中所想。
至于怎么想的，她已经都写在笔记本上了。
她依旧很听话的告诉多年以后的自己再去读一遍那个故事。
艾草从纸箱里拿出书本，翻开带着指纹的那几页书，把故事逐字逐句读完。
而后，一刻不停的在笔记本留着大片空白的那一页纸上开始写道。
“总是看得这么清，从你嘴里说出的话好像从没出过错。再读一遍，好像只为验证多年前你说的一句话。”
“现在读来，只读出了小人鱼一厢情愿的暗恋最终没有修成正果，王子和公主的结合算得上门当户对、水到渠成，王子并没有辜负人鱼的心，公主也没用什么龌蹉手段和小人鱼争夺王子。”
“如果说，我是那个人鱼，你是我当时想象出的那个王子，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的暗恋成真了，而我们之间并没有出现一个公主。”艾草用手支着下巴，想到他出生的家庭，又想到他康复回来后有可能要面临的处境，又加了一句。“至少目前为止没出现。”
艾草记得，几年以后，她帮穆子堂戴传说中很像张曼玉的女友送给他的手链时，他趁她不注意硬塞给她一个耳机，她一下就被里面的旋律吸引住了。
后来，她知道了那首歌叫《美人鱼》。
艾草至今还能忆起当时的喜悦，她很想马上和默修闫一起分享，可那天恰好是星期一，上了初中，因为路途有点远，她已经开始住校了。
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只有到周末才能回家。
要住校这件事，艾草很早以前就知道，因为村里孩子都是这么做的。
这事放在艾草身上显得很理所当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跟默修闫说的。
默修闫是从穆子堂嘴里知道这事的。他知道后，表现得很平静，只是一个月没好好跟艾草说一句话。
艾草想着这次回去就用这首歌来当话题，说不定能打破僵局。
等到回到家，她连书包都没放就来到老宅，用穆子堂新到手的mp3放给默修闫听。
可默修闫却显得兴致寥寥，只顾捣鼓电脑键盘。
不知怎么，才几天不见，默修闫好像喜欢上了这种用于高速计算的电子计算机器。
艾草对这首歌的热衷度也没起先那么强烈了。
直到后来，艾草越来越多在默修闫面前提起唱这首歌的男歌手。
和穆子堂争论哪个男歌手的歌好听时还大放厥词“是他的歌声让我喜欢上了音乐，也喜欢上了韵律，我决定了，以后我听歌只听旋律不听歌词。”
结果是，当时，这人仗着自己是会熟练运用电脑的先进分子，逼着她开始接触网络世界，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人鱼。
艾草看到《海贼王》里面容丑陋，力气惊人，还惯会欺负弱小的海盗鱼人后喜欢上了遇事大咧，用大大的笑脸和一口白牙迎接挑战的路飞，也成功对人鱼这个美丽的物种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要不是默修闫一句“这就是他所歌颂的物种，你还要继续你的喜欢吗。”
艾草说不定真要停止她的“痴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