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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像风一样

跟着师傅学了十年,在他上面有两个师兄,大师兄雷辉,在他进山两年后下山了,还有二师兄张子正。

十年时间他学会了很多,从一个稚嫩懵懂的小孩,变成了俊朗翩翩的少年。

师傅带他去铸剑,铸剑的地方很偏僻,只有一条模糊的小道,上面长满了杂草和荆棘,如果不是依稀存在着一点痕迹,他不会相信武林中那个神奇的门派会藏在这条路的尽头。

师傅没有佩剑,他说被他扔了。

他还想追问下去,却被师傅一句话驳了回来,师傅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铸剑门很是简陋,他没有想到以前在江湖拥有偌大威名的门派,如今却只有几所破旧的茅草屋。

据说铸剑门的祖师爷是唐朝的一个铁匠,为玄宗打造了佩剑‘西至剑’,而后创下铸剑门。

唐朝历代皇帝的佩剑都是由铸剑门主打造,君王的佩剑象征杀伐与权势,当时铸剑门是荣耀的,江湖里的人都希望自己手里的剑势铸剑门打造的,而如果铸剑门真的给他们打了把剑,他们却会把它藏起来,谁也不让看,最后带进坟墓。如今这个门派归隐,这块土地是他们祖师爷打造‘西至剑’的地方,是起点也是归点。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叶秋是相信一见钟情的,古书上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有美人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叶秋见到司徒惠心时,她正端坐在石椅上捧着书卷观看,微微垂着头,一身雪白的轻纱,流水的秀发披散在肩上,直至发梢被一段青绿的丝带束住,丝带轻轻地飘动,生怕一不小心便会从上面滑落下来。

青绿的丝带飘呀飘,宛若风中的精灵,叶秋的眼睛也跟着上下飘动。

他很好奇,为什么一段简朴的丝带,一种平淡的行为,却有着这么大的吸引力。于是他缓步走到了女孩的旁边,鼻尖围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触之即离,那是秋天紫玉兰的花香,清新淡雅。

女孩看书入神没有发现这个男孩的到来,依然垂首认真看着书。

叶秋看了眼女孩的侧脸,又赶紧别过了头,低头看着女孩的脚尖,女孩的侧脸很干净,没有什么胭脂水粉,白皙水润,上面有汪水灵灵的眼睛。如同一朵洁白的雪莲,生长在高高的峰顶上,伴着雪白的世界,绽放得纯真而又娇美。

一股莫名的亵渎感出现在心头,于是他只有把头压得更低,看着自己的脚尖。可是他不敢出声,生怕自己打扰了女孩,那样她会讨厌自己吧,他心想。

云淡风轻,有些人总是把自己的情感看的云淡又风轻,可是当他们再去回顾的时候却还是会有失落的感觉,因为云淡风轻虽然清淡了些,可终究还是存在的,被自己记在了左胸口的最深处,在那里还有其它一些不想别人触碰的东西。

那些东西相互碰撞,相互交融,最后融合在一起,最终相交成为了两个字——秘密。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叶秋脸上,如同利剑般,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将他钉在铜柱上——炮烙。

叶秋抬头看了看天空,忽的一朵云飘过,遮住了太阳,他看到女孩的影子渐渐变淡。

于是他悄悄地退出了院子,将这件事藏进了左胸口,而见证这件事的只有天空的白云以及被白云遮住的太阳,可惜它们不会大声的喧哗。

天择剑是由一个头发苍白眉须稀疏的老头儿主打,副手是他的儿子,虎头熊腰国字脸,一个看起来十分强壮的汉子。

他们走进剑炉,汉子一把脱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强健的体魄,穿着一条短裤,老人柳树扶风摇曳着步子,背着双手颤颤巍巍。

或许是一瞬间的错觉,当老人手握锤柄时,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一种夺人的神采,那是只有最年轻最气盛的人才拥有的神采。

旁边的汉子隆起肌肉分明的臂膀拿着黝黑的铁钳使劲夹着玄铁,也只有这种用深海沉铁做成的铁钳以及猛虎般的力量才能稳稳地夹住这块天外玄铁。

老人每锤一下,他的臂膀便会猛地鼓起一下,黝黑渐渐发亮的锤子一锤锤下砸,烧得通红的煤火舔着高高的火尾,小屋里的空气都被扭曲了,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不过被捶打的天外玄铁还是没什么变化。

也只有这种世上最坚硬的天外玄铁才能铸成世上最锋利的‘天择’。

对于叶秋来说有很多东西是美好的,那些是属于自己年少的青春,有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说什么年少的青春最是憨厚甘醇最是放荡不羁,因为他们有很多自由的时光,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他们可以下水摸鱼,聊天打屁,也可以张开双腿蹲着马步叼着根狗尾巴草,抬头看着天空飘过的云,数着上面有多少奇形怪状的东西,数着数着他们就长大了。

叶秋的青春已经过了一半,前一半不是那么的波澜壮阔,没有仗剑天涯,甚至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

小时候看见恶狗他会想要不要绕路,因为他爷爷说和恶狗打架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他可是有智慧的自然不会这样做。

自从他六岁上山,十年时间他一直生活在卧虎山方圆百里,他最喜欢的事情不过是偶尔跑到山顶上观看那漫天的星辰知道太阳升起,又或者看着升起的太阳直到它又西下。

所以他没有机会年少成名,也不想将生活弄得那般麻烦,他只想每天吃着河里的烤鱼和螃蟹,吃腻了就去抓野兔。

有时候兔子撞在树上,他会给兔子上药包扎,等第二次兔子没有撞到树干,他就会把它烤了,放些清香的叶子洒着几粒粗盐,他可能都吃了,也可能把它留给几座山那边的那只瞎了眼的熊。

爷爷曾经说人如朝阳,他师傅也说朝阳似人,他每次蹲在山顶看日出时,一群傻鸟在一旁叫个不停,他撅着头在想这两个深奥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时他突然站起来扭动腰肢,那群鸟从地上惊起,在上面围成一团,还是叫个不停。

不过当他在山顶看了六百零九次朝阳时,他心里一阵悸动,何必去想呢,于是他喜欢上看日出的那种感觉,安安静静的,不是为了去寻找一个答案。

又是一个晚上,又是漫天灿烂的星星,闪闪亮亮,以夜为棋盘以星为棋子,多么浩大呀!

叶秋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不知名的草根,汁液酸涩,不过他还是一个劲的嚼着。

原本想象着的应是良辰配美酒,这么好的时候怎么也应该喝上一点小酒,十年的女儿红八年的竹叶青,而他却叼着酸涩的草根,草根里酸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酸里面带着一点甜,这好像更有味道!

在黑夜里的另一处,一个女孩提着裙摆和灯笼,小心翼翼在山道上走着,这里原本是没有路的,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人高的杂草藤蔓几乎将整个山围了起来,那次她走了一半就下山了,她又回到院子安安静静的看书。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当她再次走出院子,上山的路再没有一点杂草,连根茎都消失了。

或许是仙人吧,她想。

于是她依着那条路第一次登上山顶抬头仰望的时候,山风呼呼的吹,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儿再向她低语。她裹紧了衣服,她莫名的流泪了。

她想象自己是一阵风,从最远的天际而来,去往无尽的另一边,人们只能用心去感受她而不是捕风网。

累了就去大雁的巢穴里睡觉,告诉它自己的小秘密,当它大雁醒来的时候自己可以和它一起飞翔,在浩瀚的天空里,在无边的田野上。

飞翔在林子里,那里有蹦跳胆小的羚羊,有矫健敏捷的小鹿,她在它们耳边盘旋,分享自己的快乐。

或者她可以飞到天空的最高处,那里有其它来自世界各地的风儿,可以相互诉说,可以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捉迷藏猜谜语。直到她抵达世界的另一边,然后她可以变成一条鱼慢慢地在水里游回来。

她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无忧无虑,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希望这个时间是一年,一年后她要回来给爷爷祝寿,她希望爷爷可以长命百岁,她希望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会生病,都可以活到一百岁,没有疾病就没有痛苦,没有痛苦就不会悲伤,人要是快乐的那就是快活的,她希望所有人都是快活的。

她要给爷爷绣一幅南山,有山有树有鸟有云,会有很多吉寓意祥的东西。

她不会打铁不会铸剑,铸剑门的所有女眷都不会打铁也不会铸剑,可她们会有一手让人可叹的女红。她们可以在一尺二寸的绣帕上绘上几十只五彩鸳鸯,或者绣了一座名山,上面有一棵树,树上还有几只鸟。

她拥有天生适合刺绣的手,修长匀称,看起来十分适合捏拿绣针。

她母亲曾经握着她的手很激动的样子,把一只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在她面前,包裹布上绣着着几只鸟还有一片云,那几只鸟仿佛就像活过来的一样,在五尺六寸的丝帛间飞着,看着看着那朵云忽的变成了两朵,然后整个天空都铺满着白云。

那些云是母亲用‘折针七十二’的手法绣上去的,那方精致的刺绣是母亲最得意的作品。

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方古铜色木盒,木盒很漂亮,上面镶着圈水晶一样的东西,炫目迷人,她知道这是她奶奶留给她母亲的,因为她绣了那幅“鸟归云”。

很多人都说她可以绣出绝美的景色,甚至可以和当年的江南刺绣第一人罗玛相媲美,甚至超越她,说她一定可以完全的掌握‘折针七十二’。

她并不是很喜欢刺绣,但是她爷爷喜欢,母亲喜欢,周围的所有人都喜欢,所以她很久以前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她也应该喜欢。

不过,每颗年轻的心都带着叛逆的羞涩,每次爬上山顶坐在不知是谁搭好的凉亭里,靠着针松木的柱子,把脚伸直,慵懒的眺望这个世界或者仰望那片天空。

周围很安静,不会突然有人蹦出来拿着细针和丝线让她帮忙绣绣,她从来不会拒绝她们,因为她们是朋友。

她可以安安静静的绣完最后一条河,听着她们在旁边说说笑笑,她很羡慕她们的说说笑笑,可以去河边摸鱼树上捉鸟,她听着那些有趣的事情,有时候就会把那些东西绣进丝线。

她无数次的想象自己是一只鸟,不过只有在山顶,微风吹来的时候,她才会感觉自己是一只真正的鸟,快快乐乐。

叶秋第一次仔细看着女孩的手,在星光的映衬下,披着一层朦胧的银纱,这一定是世间最妙的手,盈洁如青葱。

女孩站立着,仰头看着夜空里的星辰,然后她缓缓将手合拢立在胸前,叶秋的眼神也慢慢移动,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紫玉兰清香,叶秋不由得又一次痴了,“好美啊!”他下意识说了这话。

女孩回过头,看到趴在地上的叶秋,眼神一滞像是被吓到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往后退了两步,细细看了眼叶秋,“对啊,这里很少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的。”

她抬头看着天空,带着向往和怜惜,“这里多雾,平常都是被云雾笼着的,只能偶尔看见模糊的月亮。”说完她不再说话,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静静的看着头顶的星空,就像虔诚的教徒看着自己的信仰,叶秋听到了地上灯笼里蜡烛烛芯燃烧的声音。

他吐出草根,偷偷朝女孩瞟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随着一个鲤鱼打挺慌张的站了起来,拍着后背的尘土。

那天叶秋很开心,因为他和女孩说了很多话。

他说,“我姓叶,名秋,是一叶知秋的意思,很高兴能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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