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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炸毁中国东北沈阳柳条屯一段铁路,反诬中国军队破坏,以此为借口,炮轰中国东北军北大营,发动“九一八事变”。后日军疯狂侵占东北三省,东北地区乃至全中国到处人心惶惶,惴惴不安。一位年仅四岁的男孩怀揣着一个秘密,与难民一起南下逃难,先后逃到上海、南京、泉州、广州、最后随着一波小流到了粤东北的一处山城。彼时男孩兜兜转转进了一个村。躲避到村尾一处陈姓人家的屋檐下瑟瑟发抖时,那性情宽厚、本就有着救济四方理想的人家眼见此景顿时心中一动,便收留了这个浑身破破烂烂的小男孩。

男孩的秘密就在他胸前挂着的一个小小的观音吊坠里,但是这个吊坠在逃难时已被不知何人扯了去。男孩说他只记得家人说过,这吊坠中心的内部凹陷处有一行字,这行字是一句谜语,也可以说是一半的秘密,而另一半答案,被男孩记在心里。

收养男孩的人家自己家也有七八个孩子,且以男孩居多。年龄大的男孩长到十六七岁时已经匆匆奔赴战场,女孩们在这个年纪时也被逼着嫁人,结婚生子,每家每户不管愿不愿意,都要为革命培养后备军。男孩在这个家的童年只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男孩管那玩伴叫七哥,玩伴管叫男孩叫八弟。经过了一番变故之后,两个异性兄弟渐渐成为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七哥十五岁见家国患难要去当兵,离开时对八弟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男孩哭得死去活来,竟然把心藏多年的秘密讲给尊敬的七哥听。七哥听后心中一震,拍拍胸脯答应男孩保证把秘密带进棺材里。男孩擦掉眼泪和鼻涕温和地一笑,只道相信七哥,希望七哥平安。

然而世事难料、人心难测,男孩在他的七哥参战3年后,也就是男孩17岁时,被日伪军俘了去,逼着他学日文、做汉奸。几个月后,国民党军队清查内部奸细,在枪毙伪军的同时,见男孩眉清目秀、心思纯净,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便把男孩留下从事翻译工作。此时七哥已经在前线立了不少战功,升到了团长的职位,然而心中仍默默挂念着他在家乡瘦弱的八弟。

男孩在国民党本部干得风生水起,不到两年就成了队里独当一面的大翻译官。期间抗日战争胜利,日军无条件宣布投降,男孩也成长为铁骨铮铮的男人,成为众人口中的陈副官。陈副官凭着在队里的权利和关系找到了七哥,得知他就是现任的新四军某师某旅的独立团团长时,副官不禁潸然泪下,感慨昔日的生死兄弟如今却成为敌对的双方,老天爷真是有眼无珠,照化弄人。虽然国共双方刚刚签订《双十协定》,表面上一致同意避免内战,和平建国,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两方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下着一场名曰“天下”的大棋。副官在这敌我敏感的特殊时期,依然忍不住给自己心心念念的七哥写信,只不过信中并未提及自己为国民党干事一事,心怕从小心怀大志、如今浴血杀敌多年的七哥会越发的鲁莽和冲动,甚至不念兄弟情谊与自己反目。这一年,是1946年。

七哥在那年开春时收到弟弟的信,拿到信时匆匆看了一遍,又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一会痛哭流涕一会又哑然失笑,用杀敌无数、生了老茧的双手抚摸着信中的一个个字,硬是把自家八弟的信来来回回读了好几十遍。有时会突然跑到悬崖边愤怒地吼叫,有时又会拿起一张田椅美滋滋地跳舞,团里的小兵们偷偷瞅了团长好几天,以前打了胜仗还没见咱们首长这么乐过呢,都以为那是团长媳妇寄来的信。

七哥想给八弟回信,却不见信封中有地址,派人去老家打听,回来的人却说八弟早被日军抓了去。七哥抗战多年,什么样的汉奸走狗没见过,自然会想到那块儿,但内心绝不相信他的八弟会离国叛党。况且如今日本人已经被驱逐,要是八弟真是汉奸的话,也不会傻到向自己来求庇护。

耿直的七哥一直这样想,八弟肯定早从日军手里逃出来,而后聪明地活下去,或经商或耕地,还不定什么时候娶了个朴实能干的傻姑娘,如今有一些积蓄和人力后,竟然找起哥哥来了。

七哥叹了口气,好家伙,你哥都还没娶媳妇呢,你有点小钱就来瞎显摆了?自家地址还不肯告诉你哥,就让我打完仗后去住你买的房子,安心地生男育女。

哥十年军旅生涯,早以四海为家,心中早已断绝对家庭的渴望。况且与蒋匪尚有一仗必须要打,眼前解放中国为先,私人愿望靠后。

1946年6月,国民党单方面撕毁《双十协定》,国共内战爆发,8个月后,国民党已见颓势,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半年后,大陆变色,国民党军队溃不成军,最后逃往台湾。

期间陈副官给团长单方面秘密通信,从春天写到夏天,从夏天写到冬天,暑往寒来又寒来暑往,总共寄了十封,前九封一点也没有提及自己每况愈下的生活环境,全都是弟弟对自家哥哥的赞赏,以及对和平安宁的山水田园生活的热爱。团长笑了笑,觉得弟弟的每一封信都像是寒冬炭火般燃烧着希望的种子,更确切地说,更像温暖春天绽放出的漫山遍野的花朵。然而他心里还在小小地责怪,责怪着一直没有写出的地址的傻弟弟,因此满腹牢骚无处抒发,满腔热血无处挥洒,只能在战场更加英勇地杀敌,盼望着和平后与弟弟早日相聚。

最后一封信并非弟弟寄过来,而是团长带队赴南京清理余党时在国民政府的一间办公室中搜查到的。不知道是天意还是机缘巧合,弟弟这封信竟一直安安稳稳地躺在抽屉里,未曾寄出但确确实实遇到了正确的归宿。信封用胶水封着,除了写着收件人、寄件人外,团长还发现了第一次在信中写出的地址。然而这地址,就是他日夜杀敌一心想要毁了的国民党老巢!团长苦笑一声,用双手拿起这封信,似乎这封信有千斤重,竟然让他钢板般的手臂抖了抖。而他铁一般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突然变成了玻璃,破裂的碎渣割的心里直流血。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里打开这封信,于是他很快把这封信塞到自己的军服中,回头指挥属下继续搜查。回到军队宿舍后,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除了信,里面还掉出一个吊坠,浑圆丰润的观音像中泛着青白两色,宛若烟雨中的青山绿水。“这大概就是那块观音吊坠了吧。这小子,过了这么多年才肯告诉我全部。”团长又叹又气。然而读到信中最后一段话,团长又痛哭地不能自已。

这段话是这样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今之相别,恐会之无期。若日后思君,定寄心明月,或饮水思源。

吾无所愿,唯盼君安。无以报之,琼琚赠之。”

以上这些,是我以前读书时闲来无事写的一篇小短文,没想到多年后的一些真相、几番经历,才让我意识到自己这故事的某些内容竟然一语成谶。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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