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不能死,他还有铭儿,还有老族长,哪怕苦难已经让他到了极限,他也要走下去,去面对更大的困难,去承受更多的痛苦。从那件事情到现在,已经五年了,铭儿也长大了,自己却依然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让老族长为他担心。
老族长就像他的亲人,他的师父,从来都不愿意逼迫他,只要他觉得能好受一点,哪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愿出来,老族长也只会每晚悄悄的为他渡入魂力,滋润他破损的魂脉和魄脉;用珍贵的兵器换取修复魂魄的接魂草,为他修复灵魂。就连轩辕族的镇族之宝指南车,都用来镇压自己的破碎魂魄。
如今,如果不是有真的灾难降临,如果不是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完成,老族长绝不会忍心逼迫自己,他要坚强起来,如果能用最后的生命为族长为铭儿做一点事,那又有何不可呢。
族长看着黎昊天的目光坚定起来,知道他开始接受自己话了。
“小天,你带着铭儿离开。铭儿种族图腾已经不会显化,而你体内有指南车镇压魂魄,也无人能发现你是古老部落的后人。而这里,”族长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这里,我会施展寂灭之术。”
黎昊天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族长,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紧紧抓住族长的手,好一会儿才发出音来:“不,这不可以!你会死的,他们都会死的!”
族长眼中露出柔和的目光,看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要和自己一较高低的孩子,如今他已经长成大人了,甚至是一个孩子的爷爷了。可他的性情依然没变,有情有义,从来没有魂士的凉薄,和对亲情的淡漠。这就够了,能让他和铭儿活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奢求呢。
“小天,你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将肉身销毁,魂魄禁锢,封印在指南车中,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察觉。或许有一天还可以,复活。”
“不,老族长,古书上的记载的只有尊者可以复活灵魂。可是部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复活灵魂。这是不可能的。”黑衣人喃喃道。
“事到如今,不可能也要去做。只有这样轩辕族人才能避免魂魄被抽走提炼的命运,免受灼魂之苦,裂魄之痛。不知不觉的沉睡,安宁的离去,也是对轩辕族最后的垂怜罢。
明日就为铭儿沟通三魂七魄,虽然他还不到六岁,不过拥有两片神祇主魂碎片,可以承受魂力沟通的。
指南车躁动不安,恐怕三日之内强者就要降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族长打开了门,外面的黑暗扑面而来,整片星空没有一颗星子,阴沉沉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来,肆意的压在玄族部落的上空,层层厚积,逼近部落,更似要逼近人们心里。
黎昊天站在他的身后,想起那夜同样的黑云压城,电闪雷鸣,那些人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布下绝杀阵,不放过一人,不,是不放过一个魂魄,一颗血红的珠子升到半空中,延展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像一只恶魔的眼睛,疯狂地吸取离体的魂魄,红黑色的裂纹张牙舞爪,蔓延在整个部落上空,伺机插入人的身体,蚕食灵魂。每一个想要从空中逃走的人,都会被它吸食,而逃向四周的人,却被阵法剿灭!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这一夜铭儿刚刚出生,婴儿的魂魄纯净而敏感,那些贼人似乎也感应到了,拼命的向婴儿所在的屋子杀去,然而刚当上父母的一双小儿女却用自己的生命护住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将自己传承的魂片生生剥离,融入婴儿的魂魄中,凝聚他的魂魄,又以散魂之力撕开阵法一道裂口。当自己赶过去的时候,青恬已经倒下了,景儿也是油尽灯枯,费力的将怀中的孩子和指南车交到自己手中,只说了一句话:父亲,带孩子走。然后奋力的将自己推出了阵法的裂口,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景儿,景儿!他知道,他将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
这些年来,他夜夜不安,每当闭上眼睛,就仿佛回到了那一夜,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到处都是杀戮,是残躯断臂,是血肉横飞,是兵器插入胸膛的声音,是嘶喊声,是求饶声!血水染红了大地,居住的家园一夜之间变成了坟墓!埋葬了他的族人,他的孩儿!
他们都死了,而他却要活着。而如今连老族长也要走了,他还是要活着。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从那一夜,整个部族被毁灭,爱子魂飞魄散在他眼前,他就已经死了。
铭儿,铭儿!如今只剩下这个孩子了,他才五岁,还没有长大,根本不知道自己也是有爹爹和娘亲的,而他的父母又是多么的爱他。甚至于他和老族长都寄希望于这个孩子,给他起名为“铭”,就是希望他能铭记着灭族之痛,能有一日成为强者,报仇雪恨!
他知道不应该让这么小的孩子来承担他们的仇恨,可还是忍不住如此期待。只是想成为一代强者的人太多,他们要经历的磨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更多的人是在途中夭折。他舍不得这个孩子去过这样的人生,更不想他被人杀死。他宁愿看着他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只要快快乐乐长大,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这一夜,他们绕着部落走了一圈,重新看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家园,部落的资源没有多少了,数万年前带来的资源早已消耗光了,如今剩下的只是一些炼器换来的灵晶被装在一枚古朴的储物戒中交给了黎昊天,之后族长从身上又取下一柄短剑递给了黎昊天:
“小天,我知道你心已死,让你一个人背负着这些痛苦实在太累了,这柄剑你从小就想要,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族长信物,不能传给他人,如今轩辕族也没了,而我也要走了,它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等铭儿长大了,你要是觉得在世上孤单寂寞,就让铭儿把你的魂魄封印在指南车里,来找我们吧。”
黎昊天接过短剑,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冰凉的触感一如往昔,它可知道它所要传承的部族面临生死关头,甚至即将消失?不,它不知道!黎昊天愤怒的想,族长不在了,留下这柄剑又有何用。
族长看着他眼睛里的愤怒,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孩子的矛盾,也知道这些年他所受的苦,真的难为他了。只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谁,又能改变?
黎明悄悄的来临了,往日早已醒来的部落,今日格外的安静,似乎这昏暗的天色让他们误以为清晨还未到来,可以继续酣睡。空中阴云如墨,沉沉向着部落逼近。没有起风,却格外的冷,而这冷似乎侵入了骨髓,让人的内心也开始颤抖。
屋舍之间亮起了一盏盏红灯,昏惨惨的包围着整个部落,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原来这就是寂灭之术的阵法!往日我只当玄族人心思巧妙,将屋舍建的这般漂亮,今日才知,原来这禁术之阵早已布下,却不知是何时开始,恐怕连族人自己也不知吧。黎昊天想到。
“小天,去把铭儿带过来吧。寂灭之术要等到午时阳气最盛之时施展,那样魂魄才容易离体。焰火红莲是先祖布下的,为的就是今日之需,与其被人抽魂锻魄,徒做嫁衣,还不如自我毁灭。这是轩辕族迁移到这里后,定下的祖训。”族长解答了他眼中的疑惑。
黎铭被抱到了石碑下,依然闭着眼睛,打着小呼噜。族长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蛋,嘴角的还流着口水,不禁有些欣慰的笑了。至少这个孩子还可以活着不是吗。
被叫醒的黎明,有些迷迷糊糊,看见在白发爷爷怀里,便又想继续睡过去,嗯,这个白发爷爷对自己也很好的。可是族长却拿着一颗诱人的绿色果子放在他鼻子下。嗯,真香,小脑袋向前一伸便想咬一口。
呵呵,族长和黎昊天笑了,他们宠溺的看着这个孩子,只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如果时间能够再多一点,那该有多好。
黎铭终于被这闻着吃不着的果子叫醒了。伸出小手奋力一抓,便将果子抢到手里,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气鼓鼓的看着族长,委屈道:“族长爷爷,你干嘛叫醒铭儿,天还没亮呢。”
“乖孩子,今天族长爷爷要教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你学不学?”
一听说有好玩的东西,黎铭也不困了,睁大眼睛望着族长,只希望族长爷爷立刻教给他才好。
“哈哈,”族长和黎昊天笑出了声,这个孩子总是这么惹人怜爱,“你不是总问族长爷爷,为什么无论你藏到哪里,族长爷爷都能找到你吗?今天族长爷爷就教给你这个本领,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我以后就可以随时找到族长爷爷了。”黎铭开心的说道。
族长和黎昊天怔了怔。他们望着孩子天真的笑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