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钱金源气得脸色通红,却不知该如何辩驳。正如云非道所说,以往每年他都会编几个可怕的故事来吓唬村里人,其目的是为了跟着离开这里的人去远方的小镇,然后追逐自己那人尽皆知的梦想,在别人眼里是天方夜谭的妄想——他要做全九州最有钱的人,要到九州的每一个角落去探险——而旺财就是他最忠实的朋友,因为这同时也是旺财的梦想。
“住嘴。”云痕再次喝止了儿子的嘲笑,沉声问道:“你在哪里看到那些怪物的?”
“红水河上游附近。”钱金源回答道,“据我推测,它们正在向小村逼近。”
“它们又来了!”云痕自语道,声音低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父亲,您说什么来了?”云非道惊讶道,他耳尖,捕捉到了父亲的话:“您不会认为这个骗子的话是真的吧?”
云痕没有回答儿子,对钱金源道:“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去告诉大家,让他们赶快离开这里。”钱金源惊叫道,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因为云叔的表情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没用的,他们不会相信,”云痕摇头道,“况且,他们是群勇敢的人,勇敢的人只会面对恐惧,而非害怕恐惧。”
“您说的话他们也不信?”钱金源不解道。在他看来,云叔虽然很少和村落里的居民们来往,但他在村里却享有仅次于村长的威望。他以为只要说服了通情达理的云叔,便可以让大家离开这里。他的想法没有错,可以说是非常正确的,因为云叔相信了他,但他忘记了村民们的执拗。
“正如我所说,”云痕无奈道,“他们很勇敢,而且很爱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所以他们不是不敢离开,而是从来就不想离开,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鸟都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让他们离开这里,那还不如死去!”他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钱金源,继续说道:“他们之所以贫穷,是因为没有奢求过富有;之所以避世不出,是因为喜欢这个静美家园。”
云痕的话在钱金源的脑海里构绘起一幅幅静美的画卷:和蔼的老人坐在千年古树的树根上乘凉,嘴里叼着烟杆吞云吐雾;勇敢的男子汉们挥舞着结实的臂膀向村外走去,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心灵手巧的少女们编织着手上的织物,时不时抬起灵动的眸子望向远方,等待牵挂的人儿归来……钱金源潸然泪下,心里那种常年用不屑和怨恨浇灌的底色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该怎么办?那该怎么办?……”钱金源双目血红,语无伦次地重复这句话。
云非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倒不是他相信钱金源所说的,而是对自己父亲的判断深信不疑,所以他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不管如何,先将村民聚集起来,商议一下对策,就算最后大家不愿离去,也好心里有个底。”
“这样也好,我们分头行动,叫大家到祭坛集合。”云痕率先离去,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云非道与钱金源对视一眼,飞奔而去。
太阳西斜,五月的阳光暖洋洋的穿过叶缝,洒满了安详宁静的村子。村子由十几户家庭组成,老老少少加起来有百来余人。
村民们听到消息后先是满不在乎,直到云痕和老村长一起出现,他们才陆陆续续地往设在村子中央的祭坛走去。
祭坛呈圆状,用几块方石和木板堆砌而成,中央立着一尊两米高的神像,神像身前有一张长长的桌案,上面摆满了刻有以故之人名字的灵位,三柱粗长的桑烟在墨绿色的香炉里无精打采地冒着淡淡的青烟,几个早上采摘的新鲜水果安静的堆在果盘里。
云痕背着手,面无表情地肃立在长桌前面,俨然像一尊雕像。右手边站着镇定从容的云非道,他正伸出右手食指,在攒动的人群中点动,嘴里念念有词地清点到场人数。相比前者的镇定和庄严,左手边的钱金源就显得坐立不安了,每一道射向他的疑问的目光,都让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的目光游移不定,像是在寻找什么,直到旺财出现在视野中,安静的停在他右肩上,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杵着黄杨木拐杖走了过来,他当了四十几年的村长,将全部青春都奉献在了有个小村身上,是村子里最受尊敬老人。
“云痕,”他笑着说道,“自从非道想出那个灭鼠的馊主意后,你父子两已经很久没到村子里来了。”
云痕瞪了儿子一眼,云非道霎时间面红耳赤,恨不得躲进石缝里藏着。
“惭愧,惭愧,”云痕苦笑道,“晚辈教子无方,还望沈老多多见谅。”
“非道也是出于好心啊。你要颜面老头子我管不着,但你不能不让非道来村里玩吧?他还这么小,母亲又去得早,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沈老太爷老村长说着,拾阶而上,云非道含泪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爷爷走上祭台。沈老太爷轻轻拍着少年的手,眼中泪光闪烁道:“好孩子,好孩子。”
“沈老,”云痕有些为难道,“我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沈老太爷扫了一眼逐渐围拢的村民,继续道:“你把大家聚集起来,有什么就快说吧,大家可是急性子。”
“是。”云痕恭敬道。接着向儿子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意思是村民们到齐了吗?后者则是点点头,意思到齐了。
“我把大家聚到这里,有件要事想和你们协商。”云痕朗声道。
“有事就赶快说,我还要出门打猎呢。”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望了望落日,不耐其烦道。他的话正是年轻人们的想法,下面顿时附和着他的声音吵杂起来。
云痕伸出双手,做了个大家安静的手势,人群安静了几分;沈老太爷也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剩下的几个声音也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