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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往事

太奶奶名叫婉云,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如果生在现在当然是很美好的事,但是生在那个年代却成了痛苦的根源。日本鬼子丧心病狂地见女人就抓,对漂亮的女子更是极尽蹂躏和侮辱。要强的太奶奶为了不被他们抓到只好每天在脸上衣服上涂锅底黑和黄泥,还把一头秀发剪得七零八落,这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简直就是心理上的折磨,但是跟性命比起来这个也不算什么了,就算这样,成熟少女的身材和风情还是经常暴露她的身份。在又一次被追赶的无路可走的时候,她跳进了路旁的一座宅子里,在那里邂逅了一个年轻人。

那是很英俊的年轻军官,一身制服威武干练。当时看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太奶奶还以为她是个入室偷盗的贼,于是直接就飞起一脚将太奶奶踢倒在地。太奶奶眼见刚脱离了虎口又进了狼窝,心里又是急又是恨再加上早已跑的脱力的她再挨这么一下,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等太奶奶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藏蓝色床帏,青色锦被,床边上还坐着一个人,英挺的身材,俊逸的容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太奶奶不由得呆了一下,随后发现自己身上的褻衣。

“啊……”太奶奶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宅子,也只换了男人的一个冷笑。

“哼,装得挺像啊!说,谁派你来的?”犀利的眼神像一把刀割向她,声音里也听出冰雪的寒意,太奶奶心里颤了一下,却倔强的稳住心神,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他们倒是越来越花心思了,苦肉计?美人计?连环计?你是哪个窑子里的姐儿啊?不知道他们给你多少大洋呢?”他轻笑着,眼神冰冷,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睛里的蔑视仿佛要将她踏进尘埃里再碾成碎沫。太奶奶虽然是个农村姑娘,但是天生的要强倔强什么时候让人这样嘲笑过!即便是面对日本鬼子时她也时时抱着宁玉碎不瓦全的心思。就是再没文化她也知道窑姐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就算是救了自己又怎样?能随便侮辱她吗,更何况她的衣服,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换了衣服,他对自己干了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她?还这样侮辱她!想及此,她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她伸出手,攒足了劲,她是农村姑娘,平时在田里干活那可是当小伙子用的,哼。

“啪——”这样的响声其实只是太奶奶的想像罢了,事实是太奶奶的手并没有落下的机会就被攥在一双有力的手里。铁钳一般攥得生疼,太奶奶不禁叫出了声音。“啊——,放开我,你这个流氓!坏蛋!”太奶奶眼睛的怒火要喷射出来了。

手上劲道一缓,太奶奶被晃得差点掉到床下去,刚想抽回的手又一次被抓住。“你!”太奶奶的怒瞪撞在一汪深潭里,幽深静谧,太奶奶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呆呆地不知所以直到他再一次放开自己的手。

“原来真得不是。”他长吁一口气,再看向她时眼睛已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也累了,歇着吧。”说罢竟自走了出去。竟然是很温和的声音,太奶奶呆呆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于刚刚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儿她还没反映过来,但是明明的已经过去了,他是谁?为什么对她说那些话?又为什么忽然对她好了?自己明明愤怒的想要大骂,为什么看到他的眼睛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自己明明可以拦住他问个明白为什么任他而去?还有,自己的衣服怎么换了?难道他?她不敢想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各种想法像一团乱麻纠结在太奶奶的心里,搅得她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

“姑娘,你觉得好点了吗?”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思,一位和谒的中年妇女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米的清香味直冲鼻孔刺激着她的胃肠发出咕咕的声音,她是真得饿坏了。“大婶,那个……”她看着眼前的米粥,想着怎样开口问今天发生的这些事。

“先吃吧,一会儿吃完了,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大婶好像读懂了她的心事。“嗯。”到底还是小姑娘,太奶奶欢快的应了一声就大口大口有吃起来。

从大婶的口中她知道这里是沈公馆,年轻人是这家的少爷,名字叫沈澜,是某个司令手下的第一副官,大婶是年轻的时候跟着沈太太嫁过来的,后来沈太太去世了,大婶一直照顾少爷,所以少爷对她也很好。前些天日本人不知道看上了沈家的什么东西,派人来讨要,收买几次未果,然后府里就经常有人来人偷盗,她倒不是被当作日本人派来的抓起来的,本来以为只是一般的小贼,可是发现她竟然是个女人后,少爷就多心了,必竟那东西实在太重要。他们也是不得不防。哦,最重要的,衣服是大婶换的。少爷对她,只是抓过手而已。

真相大白,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的,太奶奶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是不经意间想起那双幽深的眼睛,或许还有那个挺拔的身影。少女情怀总是诗!诗意的年华里不论是乡野还是城市,花开的灼然和芬芳都是一样的诱人。大婶说少爷吩咐过,让她在府上再养两天,让大夫看过了就派人送她回去。大婶描述下的少爷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善良真诚,很难跟她那天见到的那个人的形象对上号,但是她却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灯光下太奶奶收拾着衣服,明天就要回去了,爹娘不知道急得怎么样了,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看着镜子里梳理的整齐的头发,想起大婶笑自己像个假小子,还把脸抹得黑一道白一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脸蛋。这几天发生的事像一场梦,那么不真实,却又那么清晰,过了今夜,就把它当做一场真的梦吧,必竟自己的生命里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场景。

洗漱完,拉过被子,熄了灯,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也渐渐遥远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枪响,在这个乱世中早已引不起骚动,太奶奶慢慢睡着了。不知多久,院子里的几只大狗忽然狂叫起来,紧接着就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太奶奶也被吵醒了,正欲起身,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惊得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黑暗中有人附在她耳边用低低的声音说:“不要叫,不要开灯,穿上衣服,我送你出去。”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但是她知道是谁!她微热的脸颊和发痒的耳际还有砰砰跳的心使她说不出话,即便是惊讶的无可名状也是乖乖的摸索着穿好了衣服。然而更另她措手不及的是,瞬间,她已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内,然后就如同坐上一辆飞奔的马车,被颠得东摇西晃,哦,只是比马车要舒服点,原谅太奶奶她没有坐过别的。等到再一次落地时,她已站在野外。

太奶奶懵懵的站在那里,望着身前这个挺拔的身影,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算怎么一回事?他要干嘛?

她顺着他扭头的方向看去,那是他们来的地方,他的家,此时已是火光冲天,枪声,喊打声狗叫声连成一片,他定定的站在那里,双拳握得咯吱吱的响,她仿佛看到他眼里的血色,是的,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年代她早就见识过。“是日本鬼子吗?”她突然就问了一句。

“是,“他的声音暗哑艰涩,仿佛一下子苍桑了许多。

”你不是当官的吗?你不是有枪吗?“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怒气,不是有枪吗,不是管着人吗,为什么不杀了那些可恶的恶魔?她不明白!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他们早有预谋,提前我并不知道,更何况我也是听命于人,自己也没有队伍。这些先不说了,我问你一句,我能相信你吗?“他眼神灼灼得像要烧起来。

”我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但是我恨日本鬼子,我的乡亲和亲人很多都被他们杀害了,如果我有枪我一定会替他们报仇的。“

”好,我相信你!我想请你帮我保存一样东西,“说着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放进太奶奶的手里。

”这是什么?“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日本人就是因为它才……,但是它决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哪怕我们全都死了,也不行!“他咬着牙说出的话她听得出他的悲愤与决绝。

”关于它,我写有一张纸条你看完记得烧掉,这个东西你最好随身带着,对你没有坏处,不要告诉别人它的来历,如果我有命活着,我会想办法去找你的!太平村,婉云!是吧?“

”啊?你都知道了?哦,我告诉大婶了。“太奶奶低下头心里异样的情愫涌动着,他竟然知道她,也或许他只是为了让她替他办事。

“但是,你可以自己带着它走啊,现在不是出来了么?“太奶奶忽然想道就问了出来。

”没用的,我们家所有人的资料他们都有,包括下人,只有你,是个意外!你愿意帮我吗?”

“我,好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保管好,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给你看着它,你最好尽快的来拿!”

“嗯,那我们就说定了,咱们分开走吧,你记得找个小河沟再把脸上涂花,我会尽快去找你。

太奶奶点点头没说话,忽然的心疼让她不知怎么表达,面前这个她在她眼里曾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年轻人忽然变得像亲人一样,尽管他只是有求于她,他和她只是有个共同的敌人都是日本鬼子,但是在她心里,已经不一样了。”无论如何,我一定好好完成你的嘱托,保管好你的东西!“这是她在心里对自己发的誓言。

太奶奶有惊无险的回到家里,当然免不了一番解释。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谁又会纠缠太多的细节?

在夜深人静时太奶奶终于看到了那个“很重要的“东西。一个小小的玉铃铛,中间一点殷红。如同雨乐初见时那般,太奶奶也觉得怪异,再看旁边有张折起来的纸,展开看时,有刚劲字体欲透纸而出的样子,果然是军人的笔锋!太奶奶心里一赞。别看太奶奶是农村姑娘,因为爷爷曾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其实太奶奶是认识不少字的。

“血玉铃”三个大字赫然入目。下边一行小字“幻影成形,移魂换命,九命灵猫,浴火重生。”再下边一行是“信于内,缘于外,机巧生,魂自在,王血镇!”再间隔两行的样子写道“把上边这些记熟,然后烧掉这张纸!”无称呼无落款,也许是写的仓促,也许他本来就没打算写,但这些都不重要。太奶奶看着这些字,思想已不知道如何想,只觉得云深雾迷,不知所向。唉,还是先按照他说的,记下来,然后把纸销毁,不管怎么看,这个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多少条人命都不换,而她只要尽好保管的责任,其它的以后再慢慢想吧!

以后的日子,太奶奶的人生并没有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结婚,生子,过日子,平凡而又充实的生活也许占据了她的大多数时间,但是总是在一些偶尔闲暇的时候,她会想起那个人,那件事,那个东西她一直珍藏,即使结了婚,有了孩子她也没有透露出半点消息。直到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的时候,她才不得不告诉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雨乐的爷爷。爷爷清楚的记得太奶奶曾经的话,她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肯定跟猫有关系,所以我这一辈子从不碰猫,我希望你也别碰,那个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我答应了他的事,只要这个东西在我手里一天,我就得好好保管,你也要保管好,也许哪天他的后人会来找,你问清楚就还给他,这是做人的本份!“

”所以,爷爷严肃的看着雨乐,当我看到那只猫时,我就想起了你的太奶奶,想起了她的话还有留下的这样东西,本来打算等你再长大些再告诉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那么喜欢那只猫,我倒真得有点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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