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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患忧困边玉亭不振 吏荐吏欣喜派家丁

且说边玉亭见皮氏扑来,顿时想起她最近对自己的许多忤逆来,不禁积怨迭起,怒气横生,遂脚上蓄力,趁闪身之际,抬起脚便朝皮氏的腹窝处狠狠踢去。皮氏哼了一声,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车厢内不动了。

边玉亭这一脚,正踢在皮氏的脾宫二处,致使脾不统血,一路上血流不止。到家时,皮氏已经气息奄奄,当日便驾鹤西去,彻底与边玉亭分道扬镳了。

事情成了这个样子,边玉亭始料不及,只因一时激愤,瞬间失去了分寸,谁知这一冲动,居然要了皮氏的性命。

当时,边玉亭并没把这一脚当回事,任由皮氏在车厢里滚来滚去,总以为她是因为没占着便宜而装疯放泼,故意与自己较劲罢了。只因这么一想,对皮氏愈加怨恨,于是对她不理不睬。

回到家时,婆子、丫环去服侍皮氏下车,上前叫了好几声也不见皮氏有何回应,不得不上前拉了她一下。这一拉不要紧,婆子吓得“妈呀”一声,顿时抖作一团。原来皮氏已经魂离躯壳,浑身冰冷。边玉亭过来一看,这才傻了眼,马上命人去请胡郎中。

胡郎中来了,不待上前观看,老远见了便皱了一下眉头,口中说道:“恕胡某才疏学浅。边先生,您另请高明吧。”说完,背起药箱便走。

这一次边玉亭没有死缠硬赖,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绵羊票子,说道:“胡先生,出诊费……”胡郎中头也没回,只说了声:“不客气。无功不受禄。”说完,马不停蹄,急急出了屋门。看那情景,好像慢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一样。

因已往有过教训,胡郎中不敢停留。他怕一旦被边玉亭黏住,再反咬他一口,后果难料。他到的时候,皮氏已经一丝气息也没有了,只要一沾手便说不清楚。

见胡郎中头也不回地走了,边玉亭料知其意,不禁暗自冷笑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不要我省下了。”说完,往炕沿上一坐,也不出门相送。

面对皮氏的僵尸,边玉亭心中波浪翻滚,既有恨也有惋惜,其中还有责备。虽然因一时恨极失手,不慎要了皮氏的性命,但毕竟夫妻几十年了,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同时,也不免矛盾重重。当此之际,他感受最多的似乎是一种解脱的快慰。为了对家人有个交代,他只对家人说:“胡郎中对太太的病情作了诊断,乃心淤梗阻,内脏破裂,导致血崩不止,因而不治。”

边景春正热衷于“整肃乡风”,专以搜集对时事不满的“思想动摇份子”为乐事,对母亲的死并不在意。因此,边玉亭得以瞒天过海,没费口舌便躲过了一场责难。

处理完皮氏的丧事,边玉亭从此一蹶不振。又因张亦可趁前来吊丧之机索要那一垧好地,心情更觉不爽,无奈,只得忍痛交割。

诸事完毕,边玉亭越感身心疲惫,力不从心。一日,他陪陶万里、菊仁二人在客厅内闲坐,直是提不起精神来,表情颇显萎靡。

陶万里端详了他半晌,然后说道:“边先生,我看您一个人操持这么大个家业也够累的,何不请个管家来帮忙?”菊仁也说道:“是呀,边先生。陶兄所言,在下颇有同感。边先生,你是该请个帮手了。你瞅这里里外外一天得有多少事儿要处理?光靠您一个人忙活哪行?”

边玉亭叹了口气,说道:“老朽何不想请个人来帮忙?可一想起前任管家阎守诚,我就万念俱灰。你想他在我家干了那么多年,我一直视他为兄弟,把内外事物都托付给他了。不料他竟吃里扒外,暗结匪类,里应外合,偷我的钱。你们说我还能相信谁?”陶万里说道:“您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哪能因一事而把人人都看成是阎守诚呢?事情如果都像您那么想,天下可就没有可信之人了。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用人的时候还得用嘛!只要泾渭分明,一切按照法则来约束,事情就会顺理成章的,怎可说谁也不可信呢?”

陶万里说完,菊仁看着边玉亭若有所思,过了刹那,说道:“边先生,您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给您推荐个人咋样?”边玉亭一听,两只绿豆眼直冒绿光,忙说道:“菊警官所荐之人,老朽岂有信不过的?快说说看,这位先生家住哪里?师从何人?道行如何?”

菊仁看着边玉亭诡密地一笑,说道:“此人六岁开蒙,不到三年便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又三年,六艺无不精通。后进‘新京’国立警官学校深造,可谓是旧学、新学集于一身,实乃当世之奇才。”边玉亭听完,低下头半天没言语。菊仁问道:“咋的?边先生对这样的人才难道还不遂意吗?”

边玉亭摇摇头,颇为感叹地说道:“似此等济世之才,老朽怎敢奢望?再者说了,似此等栋梁之材,岂肯屈尊我这寒荒之所呢!愧然不已,不敢奢望。”菊仁笑说道:“此人平易近人,并不拘小节。正所谓:‘经纶贯通之士,并不计较天上人间之差别,凡皇天厚土之地,皆是其施为之所。’只要边先生觉得可意,菊仁愿做引荐之人。”

边玉亭忙说道:“只要这位先生通达不弃,老朽求之不得,怎敢说愿意不愿意的话?老朽求之若渴,恨不能即刻相见。”菊仁大笑道:“在下所荐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边先生不需焦虑,此人乃陶兄也。”

边玉亭听罢,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下头又不言语了,眼中的绿光也不知何往,只是黯然地瞅着地面,口中嘟哝道:“菊警官,你拿老朽开心了……”

陶万里也觉得菊仁甚是荒唐,说话没有边际,因说道:“菊老弟,不可与边先生开这样的玩笑。你我乃公务在身之人,怎可有不实之想?”菊仁说道:“陶兄,此言差矣。陶兄想过没有,你我奉命暗察民情,然而住在边先生家中,所负何名?久而久之,必招议论。若露出马脚,岂不前功尽弃?你若是以边府管家名义客居在边先生家中,一定不会招致无谓的猜测,完成所负任务,定当指日可待。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边玉亭听了,眉开眼笑,禁不住鼓起掌来,说道:“妙,妙,妙!陶警官若能如菊警官所言,肯屈尊寒舍的话,老朽愿付双倍工钱,年薪五石,你看如何?”陶万里说道:“此计虽妙,但也需经警署许可才行。常言说:‘官身不自由嘛!’”

边玉亭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想陶警官如果给县警署的官长写个陈情帖说明情况的话,肯定会批准的。老朽现在就起草聘书,陶警官即可在我家‘走马上任’。”说完,研墨提笔,展纸写道:

兹诚聘我县名士、贤达清誉、饱学经纶、贯通新学之时代大儒陶万里先生,屈驾寒舍帮管家务。必尊之为上宾,家人皆尊之以师礼。若有差迟,责罚不怠。薪俸五石,绝不食言。立据为凭。

立据人:边玉亭

中人:菊仁

康德某年某月某日

写毕,双手递给陶万里。

陶万里接过来一看,笑说道:“边先生,您太客气了,在下怎敢当此盛誉?过奖,过奖。”

菊仁从陶万里手中接过聘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鼓掌笑道:“奇哉,妙哉。你二人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这个中人,当责无旁贷。”说完,拿过印泥盒,先在自己名下按了手印。边玉亭不敢怠慢,也忙在自己名下按了手印。

见事已至此,陶万里只得提笔展纸给警署写报告。其写道:

署长大人阁下:

属下自被派往乡下巡访之日起,算来已有数月,所察民情,日前已报告,现一切如旧,不再陈述。今因事请示,望见函答复。属下顿首,静候佳音。

因此行所负任务特殊,为工作便宜起见,经边老绅士提议,其欲假聘属下为其代管家务。属下经再三斟酌,觉得此议可行。其可行之一,如此一来,属下借居边先生家中,可谓名正言顺,再不会引起他人猜疑之心。同时,更便于察访工作。之二,也了却了边先生收留之盛情。之三,边先生原管家因暗通匪盗已羁押牢狱,所以谈虎色变,一直未敢再聘管家。又因其夫人新逝,年迈之人,哪堪重负?属下怜其请。又因此议对工作有利,乃一举两得之事,遂汗颜陈情。妥否?望大人训导,属下不胜期待。

卑职陶万里恭陈

康德某年某月某日

写毕,叠好。接着对边玉亭说道:“边先生,烦劳找个信封,在下已经把报告写好了。封好之后,敢再烦劳边先生派一可靠之人到大榆树乡邮电所邮寄如何?”

边玉亭满口答应,即刻找来信封递给陶万里,说道:“陶警官,我看这样吧,您把信封好之后,我直接派人送到警署去,这样岂不更省事?”陶万里说道:“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一百多里的路程,就是骑马去,一天也回不来呀?”边玉亭说道:“我告诉送信的人,让他把信送到之后,先在泉头镇找个客栈住下,然后等着把回音带回来。如此安排,岂不万事大吉?不过,您得在信上注明一下。这样做不但少费口舌也顺理成章,岂不更好?”陶万里说道:“说的是。”于是把信函拿出来重新展铺在桌子上,在空白处补写道:“可否?望大人务必把尊意让送信人带回来。切盼。”写毕,入封封好,然后交给边玉亭。

边玉亭立刻拿着信去找镖师老韩,准备让他亲自跑一趟。来到护院值班房,推门往里一看,屋内空无一人,只得又转到大门岗上来寻找。

恰老韩在门楼上看见,赶忙下来问道:“东家,您是在找我吗?”边玉亭说道:“韩师傅,你快把你那一摊子事儿安排一下。完事儿之后,马上去县警署给我送封信。”

老韩抬头看了一下天,迟疑地说道:“如果现在走,傍晚恐怕回不来了。”边玉亭说道:“你把信送到之后,不着急回来,务必等着把签批拿回来。今天晚上,你就在泉头镇找家客栈住下。等啥时候警署有了回复,你再回来。”老韩问道:“啥事儿这么着急?”边玉亭说道:“要说这事儿也没啥可保密的,对你说了也无妨。是这样,陶警官已经被我聘为管家了。因他现在当着县警察署的差,必需请示一下才行。有这样现成的好事儿,我哪能不着急?似他这样的栋梁之材,如今能为我所用,实乃老天爷赐福于我,岂能错过?所以,我才派你去办这趟差。你要快去快回。”

老韩听了,心想:“唉,这真是:‘皮裤套棉裤……’整啥名堂呢!自打端午节前后,边家突然来了四个不明来历的人,他们时而化装成货郎,时而化装成小炉匠,有时还化装成要饭花子,走村串户,到处瞎转悠。我一直纳闷儿,他们是干啥的呢,原来都是县警署派下来的密探。妈呀,他们在整啥名堂?这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处处陷阱,令人防不胜防。可不知道为啥,没过几天,‘货郎’覃九经和‘花子’白申寿就被杨家堡的王有财绑到了治安所,一放回来,二人就匆忙走了。‘小炉匠’菊仁和陶万里没有走,隔三差五,菊仁还挑着担子出去。可这陶万里自打来了,压根儿就没出去过,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想到这里,他接过信揣进怀里,说道:“东家,您再没啥吩咐,那我就走了。”说完,直奔马厩走过去。

边玉亭叫住他,又着重嘱咐了一番,说道:“你先等等。你知道我为啥非要让你亲自跑这趟差吗?你要知道,陶警官乃是我县一等一的饱学之士,当今难得之大儒,另又是我县警署的中坚。他肯屈就我边家,我还是那句话,实乃老天爷赐福于我。今后有陶警官罩护着边家,我还怕那些刁民抗租、杨德山逞强吗?从今往后,穷鬼们只有服服帖贴地听使唤,那才是他们的出路!”

看着边玉亭得意的样子,老韩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因想:“唉,这都是啥心思呀?以财仗势,欺贫凌弱,长此下去,将是个啥结果?……”想到此,蓦然想起葛三来,不禁又想:“葛三为了养家糊口,转着法儿巴结你,甚至还做了些违心的事儿,最后却因为一句话不对你的心思,就被你无情地辞退了。还是因为你犯了大烟瘾,才侥幸被内当家的挽留,然后派去为你买大烟,结果被抓。为了脱干净,你却推说葛三买大烟纯属是他个人行为,一句话把葛三推上了绝路。如今葛三死里逃生,投奔了河那边儿的抗日义勇骑兵师,其势头足可以置你于死地。你说这欺负人有啥好处?这不是生生给自己树敌吗?先前你就和地面上的金伯仲作对,结果金伯仲被迫先葛三投奔了抗日义勇骑兵师,接着又救了葛三。如今两个人双双投奔了“水泊梁山”,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前几天葛三捎信来说,日本鬼子快要完蛋了,劝我慎为你边玉亭做事,要早脱泥潭,投奔光明……”想到此,他抬眼看了边玉亭一眼,见他贼眉鼠眼,一脸猥锁相,没有一点儿磊落之处,不禁暗自嘀咕道:“难怪呀,一副天生的虎狼之相!所以他想的事儿和要做的事儿总不入流……”无奈,只得说道:“东家,如果您再没啥吩咐了,那我就先走了。”

边玉亭说道:“你到了县上,别耽搁,马上就去警察署找尻律仔三副署长。如果他不在,你直接找寇宿林署长也行。告诉他事儿急,务必把签批拿回来。”

老韩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时,忽然想起还没支盘缠呢,便又转回身来说道:“东家,这一路上我要打尖住店,您先支给我点儿盘缠吧。”边玉亭瞅了他一眼,口中哦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先去备马吧,我这就去给你筹划盘缠,你一会儿到我屋里来去取。”说完,看着老韩的背影暗自盘算了一下,这才朝账房走去。

老韩来到马厩牵出马备上鞍辔,先拴在拴马桩上,接着又到各炮台与当值的护院们打了声招呼,说他要去县里出趟差,告诉大家要仔细行事,切不可怠慢。交代完毕,这才转道账房,去找边玉亭支领盘缠。

来到账房门口,老韩问道:“东家,您在屋里吗?”边玉亭说道:“韩师傅,你进来吧。”

老韩推门进去一看,见边玉亭正躺在半截暖炕上抽大烟呢。旁边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张十元面值的绵羊票子。见他进来,边玉亭头也没抬,只是说道:“钱,在八仙桌上放着呢。你仔细点儿花,我看十元钱足够了。如果不是前些日子阎守诚伙同金伯仲偷了我的钱,我咋也不能让你这么寒酸就出门。老韩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要日后稍有转机,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老韩没言语,只是瞅了边玉亭一眼,然后拿起钱走了。

从账房出来,老韩到拴马桩前解开马缰绳,牵马出了大门。来到街上,他攀鞍上马,坐稳之后,一挥手中马鞭,那马立刻奔县道下去了。

骑在马上,老韩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甚不是滋味,越想边玉亭越觉得恶心。不是吗?到县里出趟差,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呢,只给他拿了十元钱,真是算到骨头缝里去了。有道是:“穷家富路。”万一因签批延误了时日,到时候把盘缠花完了,你让我睡大街、喝西北风呀?真是岂有此理!如果不是因为家中老婆孩子都等着我拿米回家糊口,说什么也不受他这个“铁公鸡”、老抠门儿的摆弄了。想一想真是龙困沙滩、虎落平阳,直有说不出的委屈。正是:

天阔难展翅,海阔困鱼鳍。受雇人檐下,只为觅腹食。徒有淮阴技,不得萧何识。

落得猪狗遣,心中着实气。只恨天地暗,世道不容之。窃闻鸡报晓,天亮待何时?

且说韩福扬鞭策马,紧一阵,慢一阵,在路上走了约两个时辰,终于来到县治所在地泉头镇。此刻刚交未时,正是酒肆餐楼最热闹的时候。虽然饥肠辘辘,但他要找一个既僻静又简单的去处住下吃饭,然后好去县警察署办事。他这么做原因有二:其一,因为边玉亭给他带的盘缠不足,不容他摆阔。其二,也是他向来节俭,从不喜张扬。

老韩手牵马缰绳顺路往东一路行来,在离县警察署不远处一个叫“小屯客栈”的餐馆前驻足。看这家餐馆时,门面普通,不大不小,正是自己需要的那种排档,便冲门里问询道:“掌柜的,里面有方便住处吗?本人要住店、打尖。”

不多时,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从屋中走出来,忙上前接过马缰绳,说道:“有,有。客官,您先请饭堂内用餐,待老朽把马拴到后院槽上就来。”老韩说声:“多谢。”便进了饭堂门。

饭堂并不大,统共摆了四张桌子。此时还没有客人,老韩拣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很快,一个老妪从里面出来问道:“客官,你要吃点儿啥?小店经营的是家常便饭,主食有苞米面和橡子面两掺和贴饼子。另有高粱米饭,只是价钱稍微贵一点儿。菜呢,都是家熬菜。另外就是家腌各种小咸菜,还有新採摘的青麻菜、大脑瓜菜等,蘸酱吃挺爽口的。如果您想要上讲究点儿的,还有小鸡炖蘑菇,清蒸鲇鱼,油煎鲤鱼。酒水有‘辽东小烧’;想喝散酒,还有泉头镇自酿的‘二锅头’。”老韩说道:“给我来两个杂和面贴饼子,外加一小碗咸菜就行了。”老妪说声:“客官,请少等。”说完,转身进里边去了。

去不多时,老妪一手端着两个混合面贴饼子、一手端着一小碗家腌咸菜放到老韩面前的桌子上。老韩拿起饼子刚咬了一口,恰老者拴马回来,见老韩如此节俭,不免感叹道:“一看客官就是个老成持家之人,出门在外也不肯铺张。”

老韩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养家糊口不容易。何况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即便紧着省,还时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呢。唉,难呀!”老者说道:“看客官的气度,也不像个贫寒之人,怎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呢?”

老韩叹了口气,接着又摇摇头,然后苦笑着说道:“见笑,见笑。受雇于人,被人驱使,挣几斗薪米拿回家中,勉强养家糊口而已,有啥气度可言?”老者问道:“敢问客官,您在哪里高就?家是啥地方的?”

正这时,忽见闯进两个人来,也不等招呼,便一迭声地嚷道:“掌柜的,某哥两个饿了,快收拾酒菜上来。”老者不敢怠慢,连忙答应道:“两位客官请稍等,马上就来。”说完,朝里面喊道:“老婆子,姜、赵二位客官回来了,快拿饭菜来。”

一见二人,老韩心中不禁嘀咕道:“这不是大榆树镇街里的两个‘小捋’——姜三、赵四吗?这两个玩意儿啥时候又流窜到县府地面上来了?唉,不知道哪个倒霉的要走悖字儿了!”因心中一贯瞧不起这种损人利己又杀人不见血的小丑嘴脸,于是端起碗说道:“掌柜的,请领我去看客房。”老者赶紧答应道:“客官,请随我来。”说完,在前边引路。

且说刚才进来的这二人正是姜三与赵四。这二人“踩盘子”探路回来,在路上顺手牵羊,收获颇丰,因而十分得意。进得门来,便没把饭堂内的人放在眼中,所以没看见老韩坐在那里。这时听得有人说话,回头一看,见是边家护院把头韩福,心中便是一惊,暗自嘀咕道:“他咋在这儿?”两个人顿时像遭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二人愣怔了刹那,忙赔着小心上前问询道:“韩打头的,小的姜三、赵四,给您老人家作揖了。”老韩并不看他们,只是说声:“不敢当。”便头也不回地随老者走了。

来到外面,老者问道:“客官,您认识刚才那两位小哥?”老韩刚想说他们是大榆树镇街上的“小捋”时,但转念一想,马上摇摇头,说道:“不,不认识。我只是见他们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所以看不惯。”老者说道:“这两位小哥,在小店住了可有些日子了,一直没看见他们做啥正经生意,只是出出进进的闲逛,有时候还成宿半夜的不回来。吃饭还专门儿吩咐老朽,晌午饭要三天一换样,两头的饭倒是可以将就。我一直纳闷儿呢,不知道他们是吃哪行饭的。这年月,每顿饭都有酒有肉,一般人可没有这个实力。”老韩说道:“世道如此,谁知道是咋回事儿?反正小鸡不撒尿,自然有它的道。想那么多干啥?怪累的!”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说的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啥用?”

不多时,老者引老韩来到一间客房门口,老者推开房门问道:“客官,请看这一间房可遂意?”老韩见是个双人间,马上说道:“掌柜的,你给我找一间通铺就行,我顶多住两宿。如果事情办得顺的话,可能也就住今天晚上这一宿。”老者笑说道:“客官请放心,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我不收你双人间的钱,就按普通铺收费,一天一宿两块钱。我看你是个厚道人,所以我给你优惠。”老韩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多不好意思。这年月干啥都不容易,您这么做不是吃亏了嘛!”老者笑说道:“不瞒客官说,现在住店的客人不多,闲着也是闲着。我看咱爷儿俩挺对脾气的,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老韩说道:“老人家,那就多谢了。”老者说道:“不客气。需要啥就喊我一声。”说完,转身出去了。

老者回到前面,只见姜三与赵四已经吃喝上了。不等他说什么,姜三忙问道:“掌柜的,你老把韩镖师安排好了?这个人可不简单,是某那旮一顶一大财主边玉亭边老爷家的护院把头,不但枪打得好,听说还是练家子出身。当年他曾单打独斗河西兴安堡一带的胡子头宫哈萨,那宫哈萨被他打得半个月没爬起炕来,好了以后,再也不敢到河东来骚扰乡邻打秋风了。边老爷子看他是个人才,就花大价钱聘为护院把头。”

老者一听,沉吟道:“原来是边家门客!听说边财主在大榆树镇一带挺强势。但看韩镖头,却是个沉稳之人。两个人行事……恐怕难合拍吧?”赵四喝了一口酒,煞有介事地说道:“两个人如今能捏合到一块儿,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老者问道:“此话怎讲?”赵四说道:“明摆着嘛,边老爷子图的是韩镖师大名,借以驱邪镇鬼,保护家产和全家老小平安。韩镖师图的是边财主的薪米,挣回家去养家糊口。所以说,只是互相利用、各求所需而已。这有啥不能理解的?”

老者恍然大悟,说道:“客官说的是。两个人虽然道不同,但可以相互利用,取长补短,各求所需。看来人生的学问大得很呀,就是活到老学到老,也不见得尽学其详。”因又问道:“刚才听二位这么一说,知道韩镖师身手了得,让人听了如雷贯耳。可我听说你们那旮有个杨德山的,人称杨大侠,经常扶危济困,一身武功更是了得!当年他学艺归来,听说其母被狼所噬,就一个人深入荒原百里,几乎把附近的恶狼斩杀怠尽。他这一壮举,曾让当年安****驻铁岭统领费振仁大帅欣赏不已,就要招他到麾下听用。只因其鳏父无人照顾,才没能如费大帅的愿。凭杨德山的本领,应在韩镖师之上。那么,边财主为啥没聘杨德山为上宾呢?”

姜三微微一笑,说道:“老掌柜,凭你老人家的阅历,对这样的问题应该不是问题吧?没听说人分三六九等、道分三流吗?三六九等是啥,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咱就不说了,就单说说这三流吧。啥是三流?就是人们常说的儒、释、道三教。儒尊礼,讲仁爱,崇诚信。释专善,讲因果,修来世。道清静,讲无为,循自然。所以说,人来到这个世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纷繁复杂的花花世界。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因各自所接触的视角不同,所以对事物的认识也就不一样,处事的理念也就不尽相同。杨德山生性耿直,从师武学之后,可能因师傅清高,不免也跟着炼就了嫉恶如仇的品行,于是也自命清高,不涉俗流。凭杨德山的性格,那边财主即便渴望一求,想聘他为己所用,怎奈那杨德山与他道不同而不相为谋,他也只能是望洋兴叹,无可奈何。我这么说,并不是说韩镖师不洁,只能说他们的性格各异,一个刻板,一个灵活,各行其道罢了。粗识拙见,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望老掌柜不要见笑。”

老者听了,不胜感叹,因说道:“客官说的好,说的透彻。看来客官也并非等闲之辈,所论独到好处,可见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想必不是士途得意者,也定是个生意场上的佼佼者。”一听这话,姜三脸一红,说声:“惭愧。”便低头不语。

老者见了,不禁诧异地问道:“怎么?老朽说的不对吗?”赵四说道:“干某们这一行,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它日瓦上霜。’离鬼门关近。因此要及时行乐,不然悔之晚矣。”老者茫然问道:“这话怎讲?”

姜三怕赵四说走了嘴,忙说道:“某们干的营生,是专门儿替人讨债的活儿,每天东征西讨,时时走在风口浪尖儿上,有今天没明天的,谁知道哪天不走运,一下碰在茬口上?一旦遇上个有仗腰子或是不要命的,某们的小命恐怕难保。所以说命苦呀!”

老者一听,他们干的是上门讨债逼命的营生,心中立刻不喜,说声:“二位慢用。”即转身进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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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灵,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器虽然是死物,若有灵智,可谓之神器,大能者手持神器,断石分金乃是小道,移山填海、劈天斩月亦不在话下无数的神器散落在世界各地,而中国秘密的机构只有一个任务找到它们,将他们秘密的保护起来,让它们不会被坏人使用危害人间但是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神器的世界,而是一个奇谲瑰丽,拥有万千变化,融合了道术,佛法,以及很多你知道或者是不知道的东西,这是一个绚丽的世界
  • 我的老师是极品

    我的老师是极品

    人们往往以为特种兵是世界上最强悍的兵王,特种兵个个也都是强者之中的强者。殊不知,有一种人生存的环境要比特种兵残酷十倍,需要经历的磨练也比特种兵残忍十倍。因为没有残酷,所以无法生存。因为没有残忍,所以无法获胜。这种人就是超级间谍,他们需要精通数十种语言,需要学会使用最新的科技,需要具备最缜密的逻辑分析来得出情报,同时他们也需要比特种兵还强的战斗素质,随时保持着为国家献身的精神。故事的主角许弋就是超级间谍组织的一员,他厌倦了某些名利沉浮的较量,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平静地生活,却没想到复杂万千的小社会又给了他另一个大展宏图的机会……
  • 撼苍茫

    撼苍茫

    天若赐予我辉煌、我必比天更嚣张。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有朝一日龙得水,我叫长江水逆流。有朝一日虎归山,我定血染半边天。既然这世界没有规则,不如有我创造!
  • 重生之山花烂漫

    重生之山花烂漫

    故事里的少年们生活在不算遥远的过去,一个青瓦小巷,墙皮斑驳的小城。那里阳光温暖却不浓烈。校门口的街边,总是弥漫着煎炸小食油腻腻的香气。男生们踩在发出各种声响的老旧自行车上高声谈笑,女生穿着永远宽大的校服,在婆娑的树影里微笑。风吹过身旁,才能看出她们瘦小纤细的轮廓……
  • 欣华涵月醉霜歌

    欣华涵月醉霜歌

    灵魂回体,沉睡多日的她,终于醒了。性格未变、容貌未变,变得却是体质,她终于可以修炼了!顶着“药姑”的称号为李府送草药,却被李家公子认错了人,对他很熟悉,却什么也记不起。两人,是前世续缘,还是现世还债?
  • 能量战神

    能量战神

    这是一个能量的世界,没有魔法,也没有斗气,更没有高科技。在这个疯狂而残酷但却又不失精彩的世界中,不变的原则还是弱肉强、强者为尊、适者生存~~~~~~~~李雷南,平宁侯的儿子。从小便被父亲残酷地训练,刚开始的厌恶到后来享受。最终,李雷南对力量极其渴求。他拥有最疼爱他的双亲,他拥有对强大的力量追求的权利,他拥有辉煌的未来~~~~~~~~~一切似乎那么美好,变化却只在一瞬间~~~~~~~~~梦已经消失,念已经不在,欲已经无存。活着,只为心而存在。随心所欲,注定李雷南一生充满精彩与悲哀~~~~~~~~
  • 穿越之谁敢欺负我相公

    穿越之谁敢欺负我相公

    她不过就是骑自行车的时候,好心给别人让路,没想到却被人家给撞飞了,不偏不倚的头朝地,去医院缝了几针,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周围跟自己家不一样了!刚醒就看到一个古装男喊自己‘娘子’?向来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是穿越了,还是穿到一个刚嫁了人的女人身上,而且嫁的还是一个在家里不受宠的男人!她只想仰天长啸:老天爷啊!你真是太不公平了,我宁愿穿到乡下丫头身上啊,也不想陪着一个不受宠的老公跟人家勾心斗角啊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