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我是初一，可我不上初一。
施然摸出初一口袋里放着的宿舍的钥匙，开门、开灯，把初一放回到他自己的床位上，盖好被子。他宿舍里的人除了他其余的全都回家了，床位都空空荡荡的，只有初一的床位还是整整齐齐的，一丝也不曾改变。
上一次，她是在接新生的时候接到初一时来到过这里一次，这一次再来到这里竟然是一年之后。
她认识他，算是缘分，也算是意外。
那年秋天，她刚刚适应大学生活的节奏，与宿舍的人也都打成了一片，当她正为自己的生活费发愁的时候，小七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老师。
在周末给学生补课，按小时计费。
“给高三的学生补课？小七，你有没有搞错，我们也不过是刚从高三上来的新生，怎么可能教得了高三的学生！”施然拔高了嗓音，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站着的比自己矮许多的小七。
“安啦！说是给人家辅导功课也不过就是起一个督促作用，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豆芽菜真能教得了？再说了，直接爆出自己是S大的学生就差不多了，虽然我们学校比不上清华、北大，但名气还是有的。”小七笑眯眯地推了推眼镜，拜金女范儿十足。
“我不去。”
“哎——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我可是特意给你留的，你最近不是正为生活费而烦恼么，给人做家教赚自己的生活费那可是天经地义的。又不犯法。”
施然眸光一冷，不再言语。
小七忽然闭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个圈，撒娇般地抱着施然的胳膊对施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为你好啊。原谅我啦……”
施然淡淡一笑：“我没有生气，知道你对我好，本来我也没有多少生活费。怎么样，我给谁做家教去？工资高不高？”
小七看施然的表情，确定没有生气后便一连介绍了很多人，最后她道：“我觉得吧，这一家是最好的，他家位于郊区，可附近大多住的也都是军人出身的人，相比较而言是安全的。而且那里的工资给的也相当高。”
小七指着手机上呈现的地图，圈起了一个圈，征询施然的意见，施然点点头，表示从这个周末起就可以去工作。
那时的她们都还不知道，因为这个工作，导致许多人被牵连在了一起。
施然坐在沙发上一丝不苟地应答着面前的妇人时不时地提出的问题，回答的滴水不漏，几乎趋于完美。
面前画着淡妆的妇人是施然将要辅导的学生的母亲，是一个很和气的女人，总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像是她的……母亲。
施然低头将那一分黯然化作口渴，饮下了一杯茶。初母替施然重新到进了茶水，道：
“施老师，请你从今天开始就辅导初一吧。”经过几分钟的攀谈初母对施然甚为满意。施然接过茶，道了声谢。
初父匆匆地看了看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歉意地对施然道：“公司还有个紧急会议，就先回公司了。我们瞧着施老师比之前来应聘的老师的稳重许多，初一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好的。”施然微笑着应下来，不卑不亢。
初母替初父整理了整理衣领，道：“我陪你吧，事多，我怕你忙不过来。”
“你们要去哪里？紧急会议？开完会然后出国，又一次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的初一从楼上下来，吊儿郎当地叼了一根烟卷，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哟！又来了个家教啊，长得不错，”初一露出一抹邪笑，走近施然，抽了一口烟后，尽数吐在了施然的脸上。施然屏住了呼吸。“可惜，太老了不对我的胃口。怎么不给我找个漂亮点的妞儿来？”
说着最后一句话时，初一转身到坐沙发上，修长的双腿叠加着放在茶几上。浅浅地抽了口烟，吐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个烟圈，散在空中，不见。
初母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施然，看到后者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后才微微的放下了心。“我们开完会争取早点回家，你已经长大了，应该自己独处了。还有啊，有老师在这里，别整天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一起鬼混。”却对出不出差一点也没有提及。
“我的兄弟在你们的眼里是不三不四的人？是不是感觉很渣？”初一掐掉烟卷，“那你们呢，整天在外面觥筹交错的，你们的朋友我可不可以说是狐朋狗友？”
初父沉声道：“够了！初一，你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哈！你跟我说什么不一样？！真恶心。”
初一愤愤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门声很大，仿佛把所有的愤懑都发泄在了门上。
初一的父母歉意地看向施然，初母道：“初一就交给你了，希望施老师能够提升一些初一的分数，他本来是可以走清华、北大的。”
施然点点头：“好的。”内心却不以为然。
目送二人驱车离开后施然才收回目光，这个家里总感觉有些违和感，初一的狂妄与纨绔好像……
不一会儿，施然扣响了初一的房门，然后才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他趴在窗前，目光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窗前散落而入的阳光镀在他的周身，略有些青涩的脸孔流露着怅然若失。
“我们现在可以上课了么？”
“上课？”初一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卷，“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烟雾缭绕，施然看不清初一的脸，朦朦胧胧的。
“你可真死板。”
施然没有说话。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请你来也不过是看中你的学校的名气而已，说出去也体面，又不是真的让你辅导我的功课，意思意思得了。这么较真干嘛？钱，又少不了你的。”
“那你的学业就这么荒废了？这岂不是自毁前程？”施然蹩了下眉头。
“学业？这个嘛……捐点钱给某个学校，我不就进去了么。至于前程……呵～”初一讽刺的笑了，扔掉手中的烟卷，一把攥起施然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往外拖，“跟我来看看我的前程。”
施然被初一拖着走得踉踉跄跄的到了初一的家门前，施然猛地甩开初一，冷声道：“我还要工作。”
初一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
接着，便转身去后山，穿着白衣的初一有些单薄，莫名的，有些寂寥。
施然抬腿跟了上去。
②早已经被拟定好的路，没必要这么努力，顺其自然就好了么。
“这里，曾经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没有之一。没有特别的，只是因为很安静。”初一拔掉碍眼的草，对施然说道。
施然在初一的身后默默地拔着，没有回答。
“从小，我就很乖，学**是第一，干什么也都是最好的。用现在的话来讲，那时候的我就是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初一自嘲地笑了。
“我曾经有一个梦想，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学，毕业后自己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可是我父母不允许，按他们的话来说，我除了继承他们的事业再也不会有第二条路。我周围的朋友的父母也都这样想。”初一利索地爬上了面前的一棵树，坐在枝丫上，满腔的惆怅。
“就连我父母的婚姻也不过是场利益的结盟而已。那么，学习再好、素质再好、知识再多又有什么用？”
施然背靠着树干坐下：“所以，你选择了反抗？”
“也差不多，不过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效果。不然你也不会来做家教了。不是吗？”
“那你的梦想呢。放弃了？不去努力了么？”
“这个啊，早已经被拟定好的路，没必要这么努力，顺其自然就好了么。反正我也不亏，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趁早把晚年可以做的事情都做完，剩下的就按照计划图活着呗。”
“……”施然无言以对。
“也许，你们并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谈一谈。”
“谈什么啊，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一次，有空理我才怪。”
初一从树上跳下来，转过身来对施然道：“对于第一次见你时的不礼貌的行为，我很抱歉。”
“没关系。”
“哦，对了，还没有来个自我介绍呐，”初一对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唇红齿白地笑着说：“你就是我以后的辅导老师了。你好，我叫初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初’，‘一见钟情’的‘一’。”初一笑起来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那你就是我以后要辅导的学生了。”施然站起来握住他的手，继而放开。“我叫施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施’，‘自然而然’的‘然’。你以后就是我的学生了。”
“还请多多关照。”最后两人竟异口同声道。
两人默默地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