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鸥涵出现在她打工的咖啡厅，陆文曦并不打算回避，这是公众场所，她是服务生，而他是客人。更何况是异国他乡，国内发生的一切都与这里没有半点关系。她像往常一样面带微笑，拿着Menu来到他的桌前，“请问要喝点什么？”
叶鸥涵接过Menu随意翻开，大致看了一遍，才抬头道，“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我们店的拿铁很不错，客人们都很喜欢。”
“好，就它吧，”说着，递回Menu。
数分钟后，陆文曦为叶鸥涵呈上拿铁，间隙处，叶鸥涵似在自言自语，却又像特意讲给对方听，“我不开口讲话之前，像日本人吗？”
陆文曦微怔，随之给出答案，“从体格和面相来看，比较像韩国人。”
“哦？”略显疑问。
她微笑着，并不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而受半点影响，“长腿欧巴风靡全世界嘛，再说，你的长相和身材很符合韩国范儿。”
叶鸥涵眉头微皱，“大概五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喝咖啡，拿来Menu的小姑娘竟然理所应当的认为我是日本人，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吗？那你有纠正她吗？”
“没有，”叶鸥涵作抚额状，“所以直到现在都在后悔，如果当时我纠正她了，我和她在后来的相遇，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递上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陆文曦怔在原地不得动弹……大约十秒，她才恢复如常，迎着笑，告诉叶鸥涵，“请慢慢品尝。”那么多年前的事，陆文曦自然不相信叶鸥涵口中的女主角是她，可依她对叶鸥涵的了解，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气氛，他绝对不会说与她无关的话题，甚至还是关于另一个女生的。
叶鸥涵坐了很久，却一直没要求续杯。顾晨打来电话时，他正准备离开，因为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知两人聊了什么，叶鸥涵自从接电话，额头便一直微皱着。
临走之前，他在桌上留了小费，却没有与陆文曦道别。这倒让陆文曦松了一口气，适当的距离能让她喘息，不再那么逃避和排斥两人之间的矛盾。
第二日叶鸥涵再度来到陆文曦工作的咖啡厅，来为他服务的却不是她。连续两天，叶鸥涵都没再遇到陆文曦，心底有说不出的失落。一番打听才知道，她请假回学校办理复学手续。尽管如此，他却依然坚持每天都来这里，等待她的出现。
第五天，陆文曦终于回来工作了，她笑着递上Menu，“听同事说，你每天都来这里，太扎眼啦，好几个小姑娘都夸你帅。”
叶鸥涵并不理会这些题外话，他淡笑着寻问，“学校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今天喝点什么呢？还是拿铁？”
叶鸥涵环顾四周，客人并不多，他试探性的问，“可以邀请你喝一杯吗？”
“那我直接点自己喜欢的。”说罢，拿着Menu回到吧台。
再过来时，她已经脱掉围裙，端着两杯咖啡，“突然很好奇你会跟我聊些什么？”略显无奈，“希望不是国内那些烦恼的事，不然我可能会翻脸，直接走人。”
叶鸥涵摇摇头，然后抬手指向隔壁，“知道隔壁那家叫Labúsquedade的咖啡店么？”
陆文曦顺着叶鸥涵抬手指去的方向望去，随之点头，“知道，第二杯半价的优惠确实吸引了不少客人，但我觉得这种商业模式玷污了咖啡的品质，我不喜欢。”
叶鸥涵不以为意，“那家店的老板是我，从四年前开始。”
陆文曦收回投注过去的眼神，满脸的不可思议，心下也察觉到事情的端倪。心底不禁疑惑，过去的这几年，这个男人到底偷偷打听了多少关于她的事？
而叶鸥涵并不知道此时陆文曦心中所想，只是淡淡的答，“多元化发展，也不至于让繁锁的工作影响生活质量，只是我竟然不知道咖啡也有品质的说法。”
“生活都讲究质量，咖啡自然也要讲究品质。”
叶鸥涵不再言语，只端着咖啡细细品尝。陆文曦也跟着沉默……四年前，在她最困难的时候，Labúsquedade收留过她，较高的时薪，甚至预支薪水，她是感念那份情谊的，如果不是当时的店长辞职离开，她会一直在那里工作，无关喜爱与否，只因帮助过她。而现在，突然知道那家店的老板另有其人，甚至说另有目的，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客人来了，我去招呼他们，你慢慢品尝，”说罢，起身离开。大约五分钟后，叶鸥涵留下小费后也离开了，没有告别。
这之后的一周，叶鸥涵都没有再出现过，而陆文曦也识趣的不去回想那些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伤痛。她每天按时去咖啡厅工作，其余时间都花在学习上，韩国女孩Liria偶尔去公寓找她玩，两人会一起逛超市采购，然后回公寓自己做饭，陆文曦不太会做中餐，于是只能吃Liria做的韩餐，最后深深喜欢上辣白菜。
那天，Liria又来找她玩，约她去拉斯班塔斯斗牛场。
“你疯啦？”陆文曦惊呼，“难道你忘记上次去那里，你被吓得呕吐不止？”
Liria拽着陆文曦的手臂，撒娇的腔调，“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陪我去嘛，我一个人肯定不敢去。”
“你和Manuel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
放下手里的书本，陆文曦提着包已经拉着Liria往外走。当灵魂处在最脆弱的时候，什么荒唐的事都能干出来，她很庆幸Liria愿意在这样的时候找她陪，而她永远不会拒绝。她珍惜每一个对她真诚以待的人。
观众席雄壮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当斗牛士穿着鲜艳的战袍出现在斗牛场，观众席再度爆发出尖叫声，而当斗牛从匝门中走出来，迎着斗牛士优雅的转身与舞姿冲去时，观众席迎来阵阵掌声，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瞬间，可谁知道这游戏背后所掩藏的血腥秘密？
毫无疑问，Liria在演出期间再次呕吐不止，可她没有像上次那样中途离场，她毅然坐在位置上等待演出的谢幕。陆文曦没有劝她离开，她只是默默陪在Liria身边，因为她知道，有些割舍不掉的感情，需要如此视觉和心理的冲击才能淡化。
正如她当时选择一个人在柬埔寨漫无目地的游荡了整整一个月之久，视觉和心理的变化能平复那些不能消化的人与事。
演出结束时，Liria已经脸色卡白，陆文曦扶着她往外走，不期然竟遇见叶鸥涵，她以为他早已经回国。
“怎么了？”叶鸥涵也发现了她们。
“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陆文曦淡淡的答，然后绕过叶鸥涵往外走。
“我送你们回去，”他快走一步，夺过陆文曦手上的包。
眼看着Liria体力不支，陆文曦没拒绝，跟着叶鸥涵去到停车场。回学校的途中，叶鸥涵专心开车，除了递矿泉水给她们，并不与她们讲话。陆文曦再三确认Liria是否需要去医院，在她拒绝后，直接送回了学校。
下车之前，陆文曦道了谢，Liria强撑着身体也再三道谢。待陆文曦将Liria送回寝室安顿好，再出来时，叶鸥涵竟然还在原地没有离开。
“怎么还没离开，天色已经很晚了。”
“我想送你回去，”诚恳至极的语态。
陆文曦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不住寝室，也没问他为什么没有回国，她只是告诉叶鸥涵，“我好饿，还没吃晚饭。”
餐厅的环境幽静而安宁，叶鸥涵点菜，对于她的口味，他一清二楚。吃饭时，他挟她爱吃的菜到她碗里，她没拒绝，埋头猛吃时还不忘道谢。饭后送她回公寓，他也是准确无误的将车停在了她公寓楼下，但陆文曦并不急着下车。
“其实，你没必要……”
“时间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快回去休息吧，”叶鸥涵已经伸手替她解开安全带，还顺手递了购物袋到她身前，“前几天在国内买的，马德里夜晚天气凉，你下班的路上应该能用上。”是一根彩色围巾，和当初她在博卡拉买的彩色羊绒围巾有些相似。
陆文曦接过围巾，道了谢，然后下车。她是有话想要说的，但叶鸥涵拒绝聆听。或许被叶鸥涵即时制止谈话的开始是明智的，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何种言辞。或许又是那些不愉快的，而她们身处异国它乡，确实没必要再争锋相对。
回到公寓与罗薇薇通电话以后，她再次确定今晚叶鸥涵做了一件最明智的事，那便是拒绝与她谈话。如此轻松的相处模式是最好的，睡觉之前，陆文曦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叶鸥涵：谢谢你的晚餐。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能收到，或许他到国外就会换号码，而陆文曦并不在意结果，她只是跟随心意发送了那条表示感谢的信息。
第二日Liria来公寓找陆文曦，探听两人关系的同时，更想邀请叶鸥涵共进晚餐，美其名是想感谢他。
“Regina，如果你和那男人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帮我约他！”
陆文曦没有拒绝，当即拨通了他在国内的号码，庆幸的是电话被接通了，那么也就说明昨晚的短信他收到了。晚餐时间订在七点，离马约尔广场不远的小餐厅，叶鸥涵一身休闲装，闲庭信步的准时出现。
整个用餐过程很愉快，Liria甜美可人、招呼得道，期间对叶鸥涵的照顾真所谓无微不至，而他均礼貌的接受并且诚意道谢。
“Charles，你经常来马德里吗？”
言简意赅，“每年会来几次。”
“哦哦，我告诉你哦，昨天其实是我和Regina第二次去拉斯班塔斯斗牛场，但很丢人的是第一次我中途怯场，只待了十分钟就拖着Regina离开了。昨天虽然坚持看完，但是你也看到我的状态了，真是太丢人了，”Liria作娇羞状，但仍难掩甜甜嗓音下的性感，任凭哪个男人也抵抗不了她的香软酥语，连一旁的陆文曦都忍不住混身起鸡皮疙瘩。
“你们先聊着，我去上洗手间，”说罢，起身离开。不得不承认，Liria与叶鸥涵的沟通方式让她觉得碍眼。洗手间没人，陆文曦这才敢照着镜子仔细观摩镜中的人。回马德里以后，作息时间日渐规范，似乎连眼袋都消了不少。
待出来时，叶鸥涵竟然在走道等她，“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似乎并不打算多作停留，边回答边往外走。
叶鸥涵快走一步，牵过她的手腕，走去的方向却不是回餐厅的路。
“喂，Liria还在等我们！”
“难道你看不出她对我有所图？”眉头微皱，语气中夹杂着不愉快的情绪。
“那又怎样？”语闭，手腕处突然袭来一阵疼痛感，“叶鸥涵！你弄疼我了！”
叶鸥涵没理她，直接牵着她上了车。车子开去的方向她并不熟悉，也懒得问要去哪里，干脆闭目养神。这样的事，在国内不是发生过么？车子行驶了约一个小时，陆文曦半梦半醒，依稀听见身边的人微微叹息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