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平走到门口,马蹄声、嘶鸣声,似乎连风声也突然停止了。
一个面容疲惫的壮硕男子从马上跳了下来,见到何太平之后,坚毅的眼神中漾出一丝难过,道:“二弟,三弟被贼人害死了。”
颜夜心等人在屋内听到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悲天动地的呼喊:“三弟。”姝娟听到丈夫悲怆的哭喊,连忙走到屋外,见到丈夫和他的义兄张点天相对而立。颜夜心等人也跟着出来。
张点天看着从义弟家中走出几个陌生人来,收起脸上的难过,打量了几眼。何太平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介绍道:“大哥,这几位是三弟的朋友,干娘叫他们来投宿的。”
张点天闻言立刻下拜道:“想必几位就是在京城中帮三弟处理后世并且不远千里送消息来清风镇的侠女义士了,请受在下张点天一拜。”
颜夜心睁大眼睛道:“你是张点天?”施可儿临别时的叮嘱言犹在耳,在颜夜心心中,施可儿越是情深就越是显得张点天薄幸。
张点天有些不明所以道:“在下和姑娘见过?”
姝娟见颜夜心语气有点不对,连忙道:“夜风挺凉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到屋里去。”说着还推了推了何太平的胳膊,何太平也跟着道:“是,是。有什么话进去说。”
何太平家里很少来过这么多客人,更因颜夜心剑拔弩张的气势,小小的房屋憋得人透不过气。幸与不幸同时到来,何太平的心中是一种茫然无悲喜的感觉,出于庄稼人的纯厚,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弄点酒菜。
“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去去就来。”何太平挤出一丝笑容离开。
晚风又起,何太平身上的酒劲已经散去,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朝村外走去。何太平在心中盘算:我和王掌柜相熟,赊几壶酒应该没问题,只是哪里去找下酒菜呢?不知不觉间他走到村口。
村口有个池塘,因为是一汪死水再加上天旱,渐有干涸之势。淡淡月光下,何太平看见泥水之中有东西在不停翻滚,顿时大喜,直奔而去。何太平在泥水中跟着两条大鱼翻滚好久才将两条大鱼拖上岸,吐了一口带泥的唾液。
此刻,何太平家里的气氛冷冷的,颜夜心刚刚还是一副要吃了张点天的模样,现在却是不理不睬的,似乎只要跟他说上一句话就觉得恶心。
任飞见张点天神情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听说张将军正驰骋边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张点天叹气道:“我们在战场拼死拼活,尸山血海中击退敌军,朝廷却在这个时候主张求和,还堂而皇之的说什么趁胜求和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不易的和平。得胜的时候不一鼓作气击溃敌军,等到敌军重整兵马如之奈何?我一时心灰意冷,又听闻三弟的不幸消息,于是连夜赶了回来。”张点天见颜夜心脸上还挂着不善之色,继而又问:“这位姑娘似乎一直对在下心怀芥蒂,在下在心中默想许久,当真不记得跟姑娘见过,不知道所为何事?”
颜夜心想到施可儿如美艳得如同一朵娇嫩的花朵,却在草莽之中苦苦等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道:“你的结拜兄弟死了,你知道连夜赶回来,可如果你的结发妻子死了,只怕尸体化泥你都不知道。”
张点天脸色大变,道:“你们认识可儿?她怎么了?”
欧阳闻剑知道豪侠之人终不会以儿女情长为重中之重,见张点天十分以施可儿的安危为念,知道他是念旧人念旧情的,于是道:“我们在来清风镇的途中遇到两个山野匹夫对可儿姑娘抱有非分之想,于是出手相助得知你们的故事。颜夜心和可儿姑娘十分相契,可怜可儿姑娘的守候,认为你是一个薄幸的人,所以才恶语相对,请放心,可儿姑娘一切安好。临别时可儿姑娘托我们带一句话给你,说如果以后遇到一个叫张点天的人,将军也好,乞丐也罢,告诉他有一个人在等他。”
张点天沉吟不语。
室内一片安静,门被轻轻打开,何太平肩上背着用草绳串在一起的两条鱼,手中抱着一坛酒,腰中挎着一个米袋,从头到脚,满身泥泞。
何太平见气氛有些怪异,打趣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路过一户人家,家中五个人坐着一动不动,不争不吵。我很好奇,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助?我走上前去问,没有一个人理我,连眼皮都不眨,这下我更加好奇了。于是我想啊,我得讲一个能让他门感兴趣的故事,让他们主动开口,结果我还真办到了。”
何太平讲到这里打住,颜夜心忙问:“你讲了什么故事让他们主动开口的?”
何太平笑道:“就是刚刚的故事呀!”
颜夜心不解道:“刚刚讲了什么故事?”
一群人哈哈大笑,颜夜心才恍然大悟。姝娟见丈夫衣服都湿透了,晚风又凉,催促道:“先进去换身衣服,小心着凉。”
何太平道:“不要紧,我身子骨好着呢。”
姝娟道:“年老的病痛都是年轻时候的不要紧。”
何太平憧憬道:“年老时如果天下太平了,我背着你逛京城。”
姝娟嗔道:“你少跟我斗嘴怄气就好了,再说京城有什么好逛的,还不是闭着眼睛睡觉张着嘴吃东西。好了,赶紧进去换衣服吧。”
这晚,一群人围坐长谈半宿。第二天,颜夜心三人还想着时文先母亲所托,急匆匆向何家辞行。张点天十分挂念施可儿,也想替时文先报仇,于是跟着辞行。临行之时,何太平拉着张点天的手道:“兄弟三人只剩你我了,还望保重,有事没事多回来看看。”
因为顺路,张点天和颜夜心三人结伴而行。
一行人走出清风镇,颜夜心见张点天并不是无情的人,也消除了心中对他的芥蒂,道:“我们受时文先母亲所托去京城寻找惜儿,你就什么都不要做了,老老实实的去陪可儿姐姐。”
张点天咬牙切齿道:“不去京城杀那狗官,心中怨恨难平,了此事后,我会陪可儿终老。”
欧阳闻剑忙道:“杀那狗官,在下愿尽微薄之力。”
颜夜心打了欧阳闻剑一掌道:“不知道是谁当初连那狗官的面也没有见到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了,现在还好意思火上浇油。我们去京城寻找惜儿,张点天去陪可儿姐姐,就这样决定了。”
欧阳闻剑愤道:“你没听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
颜夜心不屑道:“你有别过一日吗?”
任飞打断他们的争论,道:“反正我们要路过可儿姑娘的居地,也许可儿姑娘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京城,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做这些无用的争论。”
在去施可儿所在的小山村的路上,颜夜心和欧阳闻剑罕见的没有斗嘴。欧阳闻剑倒是和张点天谈论投机,他们谈武功,谈侠义,谈抱负。快到小山村的时候,反而是颜夜心最为兴奋,她想尽快的告诉施可儿这个好消息,急冲冲的走在前面。
宅院还是以前的样子,红墙绿瓦,只是以前是门窗紧锁,现在却是门户大开。一个想要把自己与外界隔绝的女子,怎么会把门打得大开?颜夜心有些不安,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院子里,见到院子里并无变化,花草树木依旧充满生机。
“可儿姐姐。”颜夜心开始呼喊。其余的人也跟着进来,张点天脸上虽然是万年不变的冷峻,但眼里荡漾出的一丝柔情将他出卖。
里屋传来响动,颜夜心推开门发现两个人正在找地方藏身,正是上次欲行不轨的两个猎户。欧阳闻剑早已眼尖手利的将两个人拎了过来扔在地上,两人头也不敢抬,磕头如捣蒜的求饶道:“不关我们事啊,我们只是碰巧遇到施可儿姑娘被人抓走,想进来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不能发点意外之财。”
张点天闻言红了眼睛道:“什么人抓走了可儿?”
其中一人哆哆嗦嗦的回答:“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也不敢贸然出现,没有看清。”
颜夜心也是急了,问:“什么时候的事?”
另一个人回答:“昨天傍晚,我们担心那群人没走,所以今天才过来。”
欧阳闻剑抽出宝剑指着面如土色的两人,怒斥道:“这穷乡僻壤的,什么人会兴师动众的跑来捉一个弱女子,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把可儿姑娘藏了起来?”
两人齐声回答:“少侠上次的教训如在昨日,说施可儿姑娘如有三长两短拿我们是问,我们怎敢再捋虎须,自掘坟墓,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任飞生性冷静,仔细分析这两人应该没有说谎,于是转身问张点天:“张兄有何仇家或者可儿姑娘有哪些未了的红尘俗事?”
张点天猛然醒悟道:“一定是他们,可儿当年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便离开了那烟花之地跟着我到了这里,一定是他们辗转寻访到此,将可儿捉了回去。”
任飞疑惑道:“张兄是说可儿姑娘的鸨母派人将她抓了回去?可一个鸨母哪有这么大的势力?”
张点天道:“现今世道纷乱,那些娼门中人也知道自己如海上浮萍,无依无靠,于是自发组成联盟,凑钱请些江湖浪人保护自己,这些江湖浪人既得衣食又得歌女长伴,也就尽心尽力不愿离去。”
颜夜心在一旁道:“我们一定要救可儿姐姐出来。”
欧阳闻剑放那两个猎户离开,问道:“可儿姑娘一定要救,可惜儿的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