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时鲜衣怒马，慕矣”
??未待君白看完，一缕微风便佛下两三桃瓣，遮住小笺上略显斑驳
的字迹，只隐隐约约透露出字迹一角。
??君白没有拂去花瓣，那娟秀的字迹倒也在粉嫩的花瓣下显得别有风味。
??“君公子——”苍老的声音从桃林另一侧传来，截断了君白千丝万缕的思绪。
??他这才将小笺抚平，整齐对折，四四方方，藏于袖中。
??君白应着，沿着来路返回。
??“老人家，我帮你。”君白返回时，正遇见老人搬着他几大箱的家当。
??老人如今已七十古来稀，却依然有力气。他是演傀儡戏的，那几大箱是他的全部家当，那里面，俱是木偶，有男有女，栩栩如生。
??君白帮着老人置顿好箱子，这才撩衣坐下。老人不慢不急，又去找了树枝，?生了火，支起炉子，里面再放上老酒一壶。
??君白笑笑，也只帮忙。
??天际，夕日已沉，最后一缕一丝阳光沉寂入山谷。晚霞还留着缤纷，天色却渐渐暗了。
??桃林中焰火掩映，二人眸里也倒映着火焰，四周渐渐安静，除了偶尔的虫鸣，分外温暖。傍晚的风吹下最后一瓣桃花，蹁跹地歇在君白的肩上。
??君白轻轻拈下它，淡淡一笑。
??老人取了热酒，揭开盖子。
??酒香四溢。
??君白赞叹:“闻这酒香，可真是好酒一壶啊！”
??“呵呵呵呵，是啊，我这壶酒啊名唤桃花红，可真是好酒呢！来，你尝尝！”老人笑得慈祥，拿了大碗给君白倒了酒。
??“谢谢你了老人家。”君白接过，道谢。
??天色在二人一言一语中变暗。夜色如墨，缓缓的流淌，星子一一闪现，遥远而绚烂。清冷的月光洒下，照亮了那一方土地与那二人。
??桃林中一隅火焰炎炎，是这凉夜里的一簇温暖。炎光照亮二人，昏昏黄黄，身影投聚成影子被拉长，格外安详。也有火烧的嘶嘶作响的声音，跳跃的火光倒映在眸子里，二人会心一笑。
??一老一少，同是还乡之人。老人家与君白无意相识，话语投机，看他们都是赶路的人，便结伴同行。
??老人家抿了一小口酒，眼神转向那些个箱子，嗓音沧桑起来，眼里突然有了湿意。
??“君公子啊，老朽讲个故事与你听罢！”沧桑的声音悠悠响起。
??君白温润一笑:“老人家您但讲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许久以前啊，有一个年轻人，一袭白衣，虽是贫家子弟，但前程似锦。不久后，他父母双亡，他只好孤苦一人，踏上求学之路。一个风雪之夜，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木偶，女子打扮，栩栩如生。”
??话突然停了，老人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角边带了一丝淡淡的苦涩笑意。
??“那年轻人见她被丢弃山野，内心感伤，将那木偶捡起来，带在了身边。进京的那一天，他看见了傀儡戏，看见了那些个傀儡。他愣神。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当初要放弃了大好前程，去学个什么傀儡戏。他捡的那只木偶是他用来表演的第一个人物。他以为他学艺不精，驾驭不了，哪知那木偶服服帖帖，好演的不得了，可别的木偶却不这样。”
??听到这儿，君白也喝了一口酒，又拨弄了火柴，透过光亮，?他清晰的望见了老人眼里的惆怅。
??“呵呵呵呵，他也奇怪啊，每每用那捡来的木偶演出，都能获得满堂喝彩。后来，他也不去追究，安安心心把这傀儡戏演了下去。前程，却再没了希望。如今，他老了，也快演不动了，那木偶，虽还像像以前灵活了，可傀儡戏却越来越不讨喜..可他不能停，他还要为了生计东奔西走哩..。。”
??尾音悠长，君白却听出了后悔感伤之意。
??一时寂静。
??君白开口:“老人家，你教教我傀儡戏吧。”
??老人家听罢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起身开了箱子，拿了家当。
??“你看着便好了，学了啊，是会误前途的！”
??君白淡笑，点头。
??月光下，桃林中，焰火朦胧。
红布前那只精妙的木偶，恰是老者捡的木偶。
??吟唱悠长，舞动如飞，进退自如，顾盼飞扬。绝美的面容却看似染了愁苦，掩面而泣的动作竟让君白内心有了酸涩之意。
??似曾相识。
??古老的唱腔回荡，缠缠绵绵，又愁苦难说，竟荡气回肠！
??“哈哈哈哈，我这一辈子果真为你所误啊！”
??老人大呼一句，扯了红布，裹了木偶，狠心掷入火中。
??瞬间，火星飞扬，烟雾四溢。
??君白来不及阻止，那句话哑在了嗓子眼发不出来。
??“哎，老夫..活该如此啊.。。”
??火，更旺了，亦更暖了。恍惚间，君白好似看见了她。
??“桃夭..”
??旧识。
??“君公子？”最后，老人出声唤了君白。
??君白笑笑，从袖中取出那张小笺。
??反面，字迹娟秀。
??“你枯我不曾萎
????你倦我也不敢累
????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假如你舍一滴泪
????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
????也去的完美”
??“是什么?”
???“无甚，只是人生一场戏罢了。”
??到天亮，焰火才灭。老人终于流下泪。
??“老人家，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此次去江南祭拜你?，桃夭，等我。
??我知道，你最爱牵丝戏。”
??君白转身，默念。
(注:?“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用什么暖你一千岁，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烟波里成灰，也去的完美?”引自银临歌曲《牵丝戏》。此为听《牵丝戏》后有感而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