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乌木婵
听闻神漠二字,在场之人神情皆微妙起来,东陵长空不到半分钟便理清了来龙去脉,不由暗叹一声。
神漠无论在东境之人看来怎样白痴,在京城不少贵女眼中却是少年天才,何况他出身优越,容貌俊美。让不知多少少女芳心暗许,内衫微湿。
而金灿灿则是这些少女中最狂热的一位。更因她家室颇高,容貌娇美,在京城横行霸道时旁人看在她父亲面上都会让她三分,久而久之她也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一条长鞭不知毁了多少少女容貌,鞭挞碎了多少少年自尊。
她原本翘首以盼情郎归来,谁知一道晴天霹雳——神漠被留在了东境。
这个消息不知激起多少哗然大波,金灿灿凭着父亲在军中人脉得到了许些消息,比如神漠和某人的矛盾——虽然以她的智商看不出这些有什么关联,但在苦苦等待许久,等来这样的消息后心中的无尽愤怒被她决定统统发在这个无名小卒之上,尤其是在今早的朝会之后,很碰巧的是,那名出来反驳洪将军的官员正是金灿灿的表姐夫。
无论是为了出自己心中这口恶气,还是替梦中情人打抱不平。金灿灿都要给吕天逆一个狠狠的教训,于是她连午膳都未用便怒气冲冲地冲到宿馆兴师问罪,可更令她气愤的是那人竟然不在,泄愤般毁掉了大半个宿馆后那人才姗姗来迟,他竟然敢无视她!
如果这还能够忍耐,那金灿灿也不会是恶名扬京城的京中恶女,所以她更是打定主意要让这少年吃顿排头,当下便傲慢道:“你区区一介无名之辈,不过一条断脊之犬,竟然胆敢冒犯神漠大人,辱及神家,实在是罪不可赦,你今日胆敢冒犯于我,我必然会让你在这京城呆不下去!”
话语很狂妄,很让人心寒,联系到这少女的家世和其母对她的娇惯程度,对比吕天逆的寒酸和一穷二白,似乎很合理。
然而吕天逆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抬抬眼皮,淡漠道:“话说完了?那么你可以滚了,好滚不送。”
金灿灿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一时张大了嘴,气急败坏,看上去滑稽非常。而那些宿馆人员看向吕天逆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几分敬佩和崇拜,心道当今世间竟然有如此不畏强权的少年,实在是值得尊敬。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吕天逆在想什么,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再强的权能有大周皇帝的权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位陛下,相较之下金灿灿简直不值一提。再说那位陛下明摆着不会给他官职,那么金家的权力再大,官场上势力再强又和他有个屁的关系?
所以吕天逆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着这位贵女气得浑身发抖,心道胸大无脑果然是真章。
他不想再纠缠,转身对东陵长空道:“我们先走吧,反正这里也住不下去了。”
东陵长空还未搭话,金灿灿便大怒道:“吕天逆!你竟然敢跑!你等着!”
伴随着她的一声娇喝,她凝聚了真气一腿踢向少年后背,玉腿周边气流大动,她竟然是位渡化境的修行者!
以这少女的年纪来看,如果不和神漠夜晨曦那样的变态天才对比,在年轻一代已经算得上不错,所以她家中对她娇惯非常,她也以此洋洋自得,现在凝聚了真气的一腿踢出,她的脸上已带了得意之色,好像看到下一秒那少年可恶的平静就要被打碎。
眼见那长腿要踹上少年背脊,吕天逆眉目不动,左手如风,瞬间握住少女脚腕,右手骤然凝聚元气,反手狠狠一拳击出,全无怜香惜玉之情。
那一拳精准命中金灿灿腹部,她痛呼一声,短短的红色衣裙传来布料的撕裂声,露出了少女雪白如凝脂的肌肤,她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长腿不雅地张开,露出裙下几分春光,但她无暇顾及这些,极气急败坏地喊:“你怎么会修行!你不是个普通的庸人吗?”
因为吕天逆身上的变故太大,出于保护心理,洪将军他们刻意隐瞒了他能修行的事情,以免引起有心之人蠢蠢欲动,于是大周对此暂时一无所知。但在金灿灿看来无疑是惊天噩耗,要不是仗着自己是修行者对方是个普通人,她也不敢一个人冲上门,本想大发神威,谁知会如此狼狈。这双重落差让她无法接受,不由大喊大叫起来,
吕天逆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对东陵长空道:“我今日才知道你为什么在京城找不着媳妇。”
东陵长空苦笑道:“并非所有千金都是如此,只是,呃......”
金灿灿腹部被吕天逆所伤,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成了断缎,不得不双手护胸以来掩盖,感受着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视线,她双目含泪厉声道:“吕天逆!我决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明日我就带金家军来把你碎尸万段!”
东陵长空脸色微变,想着金家统帅的那些军卒,他不由头痛起来。
这时,一道极为冷淡的女声从门外响起:“你敢把他碎尸万段,我就把今日之事如实报给伯父,不知道他知道你上门拆了宿馆,害他在得胜归来的将领前丢人是什么感想。”
金灿灿闻得那道女声顿时脸色大变,她对着门外大喊:“乌木婵你个变态!为什么要跟着我!”
随着她凄厉的尖叫,一个身影走进门内,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那是一位和他们年岁相仿的少女。
少女身着褐色深衣,容貌平平无奇,顶多只能称一声清秀,别说和金灿灿比,和宿馆那些略好看的侍女比都不如,但她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印象,这种印象来着她一丝不苟的站姿,没有一点褶皱的衣角,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发鬓,插的不斜不歪的乌木小簪,和她如同白纸般光滑,没有任何波动的嘴角。
整体而言,这位少女看上去太过规矩,甚至可以说有些沉闷无趣,是那些酸腐书生嘴上赞赏却不愿与之欢好的规矩妇人,也是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最棘手的对象。
但吕天逆的看法向来异于常人,在眼见那位少女的那一刻,他油然而生一种久违的轻松感,然后迅速把自己的立场变成了看戏,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非常厉害,厉害的人一般都靠谱,靠谱还明事理的人不多见,明事理还聪明的人就更不多见了。而面前这个少女集合了以上所有优点,所以吕天逆知道他不必多说不必解释,只要看戏就好。
少女面无表情地走到金灿灿身前,将一件大衣披到她身上,然后平静道:“我并不想管你的事情,但是你的动静闹的太大,如果你不是在来的时候策马扬鞭撞飞了几家果贩的商铺,你根本就不会见到我,起码,不是现在。”
金灿灿底气不足地叫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仔细看下,便会发现那些果铺上有我乌木家的标签,而乌木家的商道一直是我在管,这是其一,其二,你刚刚砸的这间宿馆也有我家的股份,其三,你的行为实在太过丢脸,让我忍无可忍,所以综上所述,我必须要管。”
这番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说得金灿灿脸红一阵白一阵,吕天逆鼓起了掌,东陵长空却震惊地看着那少女道:“你......你是乌木将军的女儿,乌木邝是你哥哥!”
听闻乌木邝三字,吕天逆也微微一怔。
在军中,除了顾候无人可及,凌驾于军中之上以外,军中有各有几大派系,金将军算一派,东境以洪将军为首的将领们算一派,而常年阵守大周北部的乌木家,无疑又算一派。
年轻的军中一代中,东陵长空吕天逆等人代表东境闯出了名气,而和他们同辈的人中,乌木邝却总是个绕不开的名字。
乌木邝,此人乃乌木将军独子,替父阵守北部多年,传言其人沉默寡言,年纪轻轻便进了立地境,颇有大将之风,甚至被誉为新一代的顾候。如果不是他常年在北方不归,他和神漠谁的名气更大还不好说,但最起码,能和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神漠相较,无疑说明了他的修为高深莫测。
那少女竟然是乌木邝的妹妹,难怪金灿灿这般惧怕她!
就如同年轻军卒要在战场上杀出个上下来一般,在京城那些贵女中也分高低上下,金家权柄赫赫,备受陛下看重,金灿灿理所当然凌驾于诸位贵女之上,但每每对上同为将军之女的乌木婵,她总抬不起头来。虽然乌木婵相较她在京中名声不限,这固然和金家张扬乌木家低调的作风有关,但低调从来不意味着无能,金灿灿太清楚这个女人多么可怕了,她说的话从来不会是笑话。
她不甘又嘴硬地喊:“我就不放过他,你能拿我怎么办!”
闻言,乌木婵没有说话,她一直以最规矩的姿势摆放的双手微动,右手举起。
吕天逆神情微动。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的右手中散发出来。
那不是天地元气。
那是无形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