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黑匣阵
匈奴老人倒在地上,血液从他的鼻腔和嘴角放肆地流出,他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之色,望着吕天逆的眼神像在望一个怪物。
“这不可能,你是怎么......”
吕天逆知道匈奴老人想要问什么,他是怎样破了阵法,知道他们从何而来?这是个好问题同时也是个白痴的问题,因为阵法根本没有被破。
就在刚刚,吕天逆在关键时刻驱散自身天地元气,将自身和阵法融为一体,如同他曾经的那幅画面,落叶浮于水面而不影响水面,将整个阵法全神贯注地刻入脑内,而在如此之后,阵法中的一点异动就显得尤其明显,如同一个黑点在那白纸上般明显突兀。所以在匈奴老人和那匈奴少年终于忍不住动手的时候,也是他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的时候。
于是,一刀,两断。
匈奴少年死了,匈奴老人重伤濒死,吕天逆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平静地看着匈奴老人,陈述事实道:“最后活下来的依然是我。”
这种话听上去很惹人烦躁,而在有事实为证的情况下,这个烦躁指数要加倍。至少匈奴老人再也忍耐不住,口中的鲜血飞流直下,他的视线都模糊起来,像在看个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看着吕天逆颤抖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像你这样的天才,为什么大周皇帝会一直冷落至此?”
“如果你出生在我族,我必然会对你精心栽培,在大王夺得天下之后,你定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受这份委屈,像现在这般默默无闻?”
“这是个好问题我很敬佩你的意志。”吕天逆面无表情道:“在生命最后一刻还不忘挖墙脚埋钉子真是生命不息作死不止,实是左贤王的股肱之臣,但首先你的大王太过白痴,最后被我杀了,其次我觉得我并不是你说的那般委屈和默默无名,起码我在你们匈奴这里名气还挺大的。”
东境之上,几人不晓黑色死神?
匈奴老人见计谋被看破,也不再掩饰,咳嗽讽刺道:“到底还是心有不甘,才会有这多废话。”
“不甘是不甘,这不意味着我要因为不甘变成白痴,就好比老头你虽然爱你的女儿胜过生命,也不见你在她死后把左贤王其他的女人全部杀掉,现在还要忠心保护那个不知道另一半血脉是谁的杂种,你实在很了不起。”
匈奴老人被戳中心中最深隐痛,不顾伤势加重,大怒道:“那是大王的血脉!是我一系的继承者!”
“什么血脉不血脉,想死就直说。”吕天逆走到他面前冷冷道:“其实你早就不想活了,又何必为找死找个好听的理由?”
场面骤静。
不知是羞是气还是被戳中了真相,匈奴老人布满皱纹的脸苍白如天上的月亮,浑浊的眼珠中多了些蒙蒙的水光,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很明显,越到后来越明显。其实当年你想杀我和长空被左贤王以各种白痴理由制止就为了防止你军权独大时你就应该死心了,这么多年不过是撑着一口想看我早死的气,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想死。”吕天逆看着这个纠缠多年的老对手,沉默片刻道:“不过你快了。”
“死亡......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匈奴老人倒在草丛之中,空洞无神地望着依旧漆黑的阵中天空道:“回归天道的怀抱,在长生天中一切都化为伟大的虚无,放下一切爱恨情仇,等世间轮回辗转,再世为人。”
“我很敬佩你这种精神。”吕天逆平静地打断道:“所以麻烦你告诉我你的小王子和那些剩下的人都去了何处,不然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死都死不好。”
匈奴老人哈哈大笑,笑的不断咳血,他颤抖道:“我说你怎么迟迟不下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节约些时间,当然要试试这种办法。”吕天逆握紧手中刀柄道:“所以麻烦你配合一下,不然我只能让你体验一下东境的审讯方法,忘了告诉你,那段被你追杀躲风头的日子里,我一直是在审讯部打发时间,当时的东境首领匀将军以前还是刑部看大牢的人。”
刑部名副其实,比起东厂不过多了个名正言顺,在民间的名声早已被妖魔化,当然他们也确实是有些血腥故事,吕天逆所言非虚。
匈奴老人摇摇头道:“像我这样的老不死,已经不在乎什么肉体上的苦痛,要说苦痛,又有什么能比眼睁睁看着我族灭亡更多。”
“那好吧,我想也是。”吕天逆很好打发般地答应下来,但他下一秒就让匈奴老人脸色大变:“那我马上去挖了你女儿的坟。”
匈奴老人的身体抖若地上爬虫,难看至极,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少年,声音颤抖道:“你居然这般无耻?”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了胜利,手段并不重要。”吕天逆心平气和地蹲下看着老人,可他清秀的面容在对方眼中如恶魔般可怕:“所以麻烦你配合一下,不然你女儿得不到安息,多可怜啊。”
匈奴的战士在战争中死去是一件光荣的事,他们相信伟大的长生天会带走勇士的灵魂去伟大的天国安息,但女子则不同,这方面匈奴和大周人别无二致,都相信要入土为安的说法,打扰死者的安息实是大不敬。
但吕天逆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已经是赫赫有名,没人相信他不会这么干,所以他说出的话分外有影响力,尤其是在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面前,这段话无异于冥王在微笑。
“你想想,你的女儿也够可怜的,从小就跟着你颠沛流离,还被你许给了左贤王那个白痴,后来更是因为你被左贤王猜疑,最终郁郁不得志而香消玉损,连一点血脉都没留下,更可悲的是,她现在又要因为你,连死后的安息都失去。”吕天逆好整以暇地看着匈奴老人扭曲的面庞,悠然叹息道:“投胎果然是门技术活,投成你的女儿,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霉。”
老人花白的头发无风自动,他声嘶力竭地喊:“吕天逆,你不得好死!”
吕天逆掏了掏耳朵道:“那也要等我死再说,现在是关系到你女儿得不得好死,行了吧,为左贤王那白痴卖命这么多年,一家三口性命全部都赔上了,现在都要死了还不让喘口气?”
匈奴老人怨恨地看他,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少年两点眼中微光,像狼的眼神。
“你这样看我也没用,现在告诉我,你们剩下的人都去哪儿了?”吕天逆将刀尖对准老人的脸,全神贯注地问。
匈奴老人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发一言。
“何必如此固执?你想想,我追上他们也动不了你的小王子,恰恰相反我还要把他们完好无损地押运回东境,然后确保他们完完整整的回到大周,相对而言他们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是你的女儿,人生能有几轮回?你为左贤王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死后连女儿的坟墓都保不住,有什么意义?”
少年的声音很诱惑,很有说服力,他知道什么才是这位老人最想要的,果不其然,匈奴老人的呼吸粗重了几分,黑暗中的脸上流露出动摇的神色,他乘胜追击道:“况且你死在这里,谁知道你说了什么?你还在担心什么?”
黑暗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像猎人在耐心地等待走投无路的猎物自投罗网,过了许久,匈奴老人长叹一声道:“你真是个魔鬼。”
吕天逆微笑道:“彼此彼此。”
“但是就算是告诉你了也没有用,你注定走不出这阵法,在我失去对它的控制后,它已经和天地融为一体,除非你达到破云境,不然绝无可能打破。”
吕天逆沉默片刻,道:“如果是如此,那你更应该告诉我,因为这并没有什么损失。”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匈奴老人的眼珠愈发呆滞起来,眼白显出一种濒临死亡的灰白,他动了动嘴唇,缓缓吐出了几个方位,声音断断续续,在黑暗里显得十分可怖。
吕天逆耐心听完了他的话语,点点头确认道:“没了?”
“没了。”
下一秒,他的头颅就被干脆利落地斩了下来,动作没有一点停顿,绝不拖泥带水。这位在东境匈奴中最伟大可敬的老人终于在今夜失去了性命,回归了天道的怀抱。
吕天逆收回刀,脸色平淡,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他并不想也没有兴趣去倾听对方的遗言,也不会因为对方的经历升起多少伤感或者唇亡齿寒之意,这种感觉在东境人看来都非常白痴,不如多杀几个人头换几个鸡蛋实在。
他收回刀,整理了一下武器,平复了片刻呼吸,然后朝他来时的地方走去。
走了大约三步,他的眉毛微微一挑,脚步停住,环顾四周。
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沉默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十步左右,他又一次停住了。
四周依然一片漆黑。
吕天逆眉毛微挑,他反手抽出黑刀,将刀深深插入地面,然后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十步左右,吕天逆停住脚步,他伸手向下一握,握住了刚刚那把黑刀。
刀柄尚热。
吕天逆彻底沉默下来,他环顾着这漆黑一片看不见五指的四周,懂了匈奴老人话中的意义。
逃不脱,跑不掉,十步尚在原地,四周封闭如匣。
这就是黑匣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