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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神仙师父

梁侯,名禹,字伯功,上党长子人,开国功臣。

夺天下时,梁禹与其胞弟梁炎一起跟随当今皇上驰骋疆场,屡获战功,从未离过皇上左右,与皇上亲如手足。

开元元年二月,当今皇上开国封赏功臣之时,封太尉梁禹为景平侯,食邑万户;封征西大将军梁炎为阳邑侯,食邑八千户。

开元二年六月,韩皇后薨,梁侯胞妹梁荃被册封为皇后。

建功十二年三月,皇上的九皇子、梁皇后长子、晋王赵承轩谋逆,梁禹梁炎共犯同罪,入狱,褫夺爵位及官职,二人成年子嗣均入狱。

建功十二年九月,谋逆证据不足,梁禹梁炎及子嗣无罪出狱,敕令回府禁足思过。

建功十二年十月,梁禹梁炎恢复爵位,无任职,赋闲在家至今,二人子嗣重新任职,官职均有降谪。梁家荣宠不复当年。

*

梁侯身边只有及冠后娶的正室阴氏,未纳姬妾。

自阴氏入门后,夫妻二人甚是恩爱,诞下四男,分别取名禅、宇、空、玄,一女,取名晨曦。

梁侯喜欢女孩,却直到不惑之年才得一女,取名晨曦,寓意她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般温暖照亮整个侯府。

然而,梁侯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却不像她的四个哥哥一样,自小身强体壮,不用人操心,而是体弱多病。

到四岁时,连当时的太常属太医令公孙大人也没了法子。

梁侯日夜茶饭不思,陪着女儿。

连皇上都惊动了,遣了宫廷太医来,然太医也没办法。

皇上又下旨——普天之下遍请名医,治好者重赏。上门的所谓名医倒不少,只是侯府这位小姐却一点起色也没有。

就在梁晨曦昏迷不醒,公孙大人断言她过不了五日时,黎清遥恰好云游至京城。

梁侯早年对黎清遥有过救命之恩。

黎清遥此行,一来到侯府探望梁侯,二来与当年他养伤在府时,同他年龄相仿脾气相投的梁家二公子梁宇叙叙旧。

梁侯听闻黎清遥来了,大喜。

女儿病重时,他不是没想过请黎清遥前来施治,但黎清遥一向闲云野鹤,行踪难捕。

现在虽不知女儿是否还有救,但看到他总是看到些希望。

*

上党黎氏,世代为医,享誉九州。

十年前,元日,正是家家团圆,喜气洋洋辞旧迎新的日子,黎家却被血洗。

只黎清遥一人侥幸逃了出来,晕死过去,被恰好急赶回京的梁侯救起。因不知其身份,便将其带回侯府医治。

黎氏一族不仅医术了得,而且才学武功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却不料遭小人暗算,门内出了叛徒,与青河山庄联手灭了黎家。

清河山庄,名字起得好听,在江湖上却声名狼藉。

门内武功高绝之人比比皆是,干的却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想让谁死,只要对方出得起价,清河山庄绝不失手。

当年老庄主大病,清河山庄出重金请黎家医治,被断然拒绝,结果一命呜呼。

至此,清河山庄对黎家怀恨在心,放出豪言,誓灭黎氏一族。

黎清遥也不是等闲之辈,小小年纪便计谋过人,再者对于施药之人掌人生死原就比旁人来得容易,故一番筹谋后,第二年同是元日,趁清河山庄摆宴犒劳帮众,以一人之力便灭了清河山庄。

大仇已报的黎家公子在江湖上留下了名气,却自那之后销声匿迹了。五年前,黎清遥来侯府探望梁侯时,梁侯才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神医段清遥就是他救过的黎家公子。黎清遥因自觉手沾太多血腥而夜不安寝,这些年来一直云游在外,施医救人以赎罪过。

黎清遥询问了病情,诊了脉,十分肯定地对梁侯承诺十日内必让梁晨曦醒过来,但若想根治,需将梁晨曦带回自己府中,慢慢医治调养。

听闻女儿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根治,梁侯一家大喜。

侯府上空氤氲数月的愁云立马消散了。

*

梁晨曦在第十日上,果然醒了。

当时她还小,而且总是在生病,记忆中只是没完没了的苦药,再就是睁眼时,看到一位身穿白衣,长得颇为好看的神仙。

以至跟着黎清遥来到黎府的最初几月,她一直喊他漂亮神仙。

因为总是听家人说,我家曦儿真漂亮之类的,幼时的她便认为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漂亮的人。

神仙长得就很好看,所以她总是跟在他后面叫他漂亮神仙,漂亮神仙的。

“漂亮神仙,曦儿肚子饿了。曦儿还要吃昨日吃的枣糕。”

她总是喜欢蹭到黎清遥身边要求这要求那。

黎清遥却从来没有恼过。

吵得同去的奶娘王氏都不好意思地总要向黎清遥道歉,把她哄走。

但她很快又会变个法儿转回来继续烦他。

让改叫公子,她便开始叫漂亮神仙公子。

只是后来在黎清遥的一再要求下,漂亮二字才省了。

*

一年后的一日。

“神仙公子可以和曦儿一起玩蝈蝈吗?”梁晨曦一进书房门便嚷道。

可书房里却空无一人。

黎清遥是个生活十分规律的人。

晨起,花园中练剑。

之后,和梁晨曦一起用朝食。初时,梁晨曦和奶娘一起吃,但没多久,就嚷着要和漂亮神仙一起吃,很快便如愿了。

朝食后,黎清遥会固定到后山待一个时辰左右,带些草药回来。

后山,黎清遥从不让她跟着去,唬她那里有虎豹豺狼,去了会吃了她。

她也听话,自知虎豹豺狼不吃神仙,可是会吃她这样的小姑娘的。

回来后,黎清遥会陪着她玩一会儿。不玩儿也不行啊——她早早就到后门等着他回来,从他进府到书房,她一直用各种各样的借口、事情去烦他。

午时,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因为年龄小、身子弱,梁晨曦午时会用些膳食,然后睡整个下午。

午休后,黎清遥用餔食,之后在书房独自度过安静的晡时时光。

昏时,梁晨曦醒后,黎清遥会陪梁晨曦吃些加食,之后,他又会被她缠个死死的。

今日,不知为何,午后梁晨曦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

房中没人。

她下了床,出了房门,蹦蹦跳跳地向黎清遥的书房跑去。

黎家是世家大族,祖上世代为医官,后辞官归于乡野,再未出仕。

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牧,牧外谓之野。

黎府处于野,十分偏僻,府前地势平坦,是黎家一望无垠的农田。

黎府依山而建,规模宏大,十里外看黎家府邸依然壮观无比。

只因世代族人都住在一处,故府邸越建越大,越建越宏伟。

当年人丁兴旺之时,并不显得大。

但自被灭门之后,府邸显得空旷冷清。

除了黎清遥,也无人再敢入住。

黎清遥用两年的时间雇人洗刷、修缮府邸。

五年后才有下人肯住在黎府干活。

现在,黎府长住下人已一百五十六人,大多干些打扫洗刷的活儿。

府邸太大,单只清扫各房各院就需百余人。

黎清遥极爱干净,命令各房各院每日必须打扫。

反而他自身,并不需要人照顾,事事亲为,也并不与下人亲近。

只有大管家黎成与其子黎忠当年因事外出躲过一劫。黎成对他亦父亦仆的,两人倒是亲近得很。黎清遥管黎成叫黎伯,黎成管黎清遥叫玉公子。

玉是黎清遥的名,当年他就是以黎玉之名闻名江湖的,清遥是他云游时为自己取的化名,也是二十岁时为自己定的字。

一个亲人都没有的黎清遥二十岁生辰那日,跪于宗庙,自已绾发戴冠,算是行了礼,告了庙。

黎清遥从未娶妻,亦无姬妾。

在梁晨曦来之前,府中无女眷,更无侍女,洗涮婆子到是有几个,一般只在偏院,并不会到处走动。

当时梁晨曦太小,不懂得怕。

但府中之人白日里除了干活,都呆在悬有八卦镜的各自房中,入夜后,更是待在房中不敢出门,毕竟当年几百口人惨死此处,想想也瘆得慌。

他们之所以肯留下来,一是他们都是战伐或灾荒受难无家可归之人,且都受过黎清遥的恩惠,二是经不住黎府给的工钱比县里大户人家还要高出十倍,而且只要他们不违反府里的规矩,可以受到很好的对待。

府中院落众多,但为了方便照看,黎清遥把梁晨曦安排在自己院里的西厢房内。

黎清遥是黎家的嫡长孙,就算没有当年的杀戮,他也是黎府迟早的当家人,故他住的院子靠近外庭。

书房就在外庭,但从他的院子到书房得穿过一个大大的花园才行。

梁晨曦这一路行来,并未见什么人,路上却见了一只蝈蝈,捉了来。

进了黎清遥的书房,却没有见到这个时辰本应在书房里的黎清遥。

“神仙公子去哪儿了呢?小蝈蝈,奶娘也不见了,神仙公子也不见了。我们俩个都藏起来,一会儿让他们也找不到咱们好不好?”

梁晨曦一个人嘟囔着,边说边找地方藏起来。

藏着藏着,她居然睡着了。

*

奶娘发现小晨曦不见了,第一时间到书房寻她,可房中无人,向正在打扫庭院的下人打听才知黎公子出府了。知道黎公子不在府时,小晨曦会各个院到处转,捉弄那些小厮下人,因而满府找她,但直到临近黄昏,黎清遥回府,奶娘还是没有找到小晨曦。

黎清遥很罕见地从正门入府,而且身边带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害羞地躲在黎清遥身后,奶娘仔细一看,正是自己一年未见的女儿云儿。

奶娘生下女儿不久后,丈夫便得病死了。

她带着只比梁晨曦大一岁的女儿入了侯府当了侯府小姐的奶娘。

当时奶娘跟着梁晨曦到黎府时,因梁晨曦病着,顾她一人还不及,哪来的精力照顾自己的孩子,便没有带女儿同来。

这次是侯爷特意遣人把她送了来,一则不愿母女二人长时间分离,二则小姐也有个伴儿。

奶娘一把拽过躲在黎清遥身后的云儿,想要抱抱她。

许是太久没见,不认识了,云儿吓得直躲,眼里含着泪看着黎清遥。

黎清遥柔声道:“云儿,她是你娘亲。”

黎清遥就是有这本事——他的神情让人看着便会觉得安心,更不用说再加上他那纯净温柔的嗓音了——他人在那里,便会让人想要靠近他、亲近他,甚至想要依赖他。多年后,梁晨曦就很生气地对黎清遥要求:“师父,您不能对谁都这般好。您只能对曦儿好,连云儿也不行。”

奶娘抱着女儿,哭着说:“云儿,娘可是想死你了!”

正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奶娘突然想起小姐不见了,转身抹了泪,对黎清遥道:“小姐不见了。我想着每天小姐都会至少睡两个时辰,便想着给小姐去厨房做些点心。可回到小姐房里却没见着小姐。我找遍了大小院落也没见到人影,也没人说见过她。我已经找了一个时辰了,现在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也不知道小姐跑去哪里了。”

黎清遥微微皱了一下眉,很快恢复常态,道:“你先带着云儿回房去吧。我知道她在哪,我去找她。”

说完,丢下奶娘母女径直向书房走去。

黎清遥在书房的暗房里找到了还在睡的梁晨曦,看到了在角落一直鸣叫的蝈蝈。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下次得警告曦儿,不能带活物入暗房,万一触了机关就糟了。

暗房里面并不暗,也修有通风道,里面摆有书架、几案、软垫等。

此时的梁晨曦正缩在软垫上睡觉。

梁晨曦很聪明,过目不忘,一教就会。

只见了一次黎清遥开启暗房,她便记住了。

只跟着黎清遥进过一次暗房,她就知道如何躲避机关。

黎清遥告诉她,如果遇到危险,就躲进暗房。

当然,她的卧房里也有机关暗房。

清河山庄庄众众多,难免有漏网之人会来寻仇,而且也不能肯定黎家就没有别的仇家了。前车之鉴,黎清遥在修缮府邸时,在黎府四周和主要院落里重新布设机关,还特意在自己房中增了暗房设了机关。梁晨曦入府后,又特意在她房中增设机关暗房以防万一。

黎清遥轻轻将她抱了出来。

她突然醒了,搂着黎清遥的脖子道:“曦儿就知道神仙公子会找到曦儿的。”

黎清遥要放她下来。

她只是不肯,搂得紧紧的,把脸埋在黎清遥肩窝里。

黎清遥很无奈地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曦儿,从明儿个起,我教你识字,你可愿意?”

梁晨曦放开黎清遥,把脸移到他面前,猛地点点头,然后开心地在黎清遥脸上亲了一下,重又搂住了他。

黎清遥愣了一下,继而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从明儿开始,曦儿就叫我师父吧!师父还会教曦儿一些心法武功,这样曦儿的病可以好得快一些。”

自那日起,黎清遥便成了梁晨曦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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