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九嶷山脚下有一间小茶馆,只一间破屋,装饰十分简陋,在门前树了面幌子,写着个大大的茶字。
这一日午间,烈日当空,万里无风,石板小路边的茶花无力的打着蔫儿,路上没有半个人影,茶馆的伙计趴在一张临窗的桌子上打瞌睡,头上几只苍蝇嗡嗡的飞来飞去。
忽然,北方天际飞来两点红光,红光越来越大,隐隐见红光上各站着一人,不一会儿,两点红光已然飞到茶馆前的梧桐树旁,这时才看清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脚下踩着一柄红色飞剑,一名白须老者脚下踩着一个闪着红光的大圆盘,两人缓缓降下身形,衣不沾尘的走向茶馆。
老者掀帘入内,见茶馆伙计胳膊拄着桌沿睡得正香,不由眉头微微一皱,轻轻咳嗽一声,伙计闻声急忙站起,还以为老掌柜回来了呢,转头见来了客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走上前笑道:“客官要喝茶么,快里边请,我们这儿有上好的花茶呢。”说着用搭在肩头的手巾擦了擦靠着窗子的一张桌子,示意两位客人落座。
茶馆虽小,茶却是上等的,伙计端上两杯清香四溢的花茶后便识趣的走开了。
那年轻人端着茶杯,向四周瞧了瞧,对老者笑道:“爹,不是孩儿夸您,论当今足智多谋之士,您说第二,没有人敢论第一。”
老者压了口茶,脸露得意之色,道:“这也多亏了上天庇佑,我那师弟自寻死路,却怪不得别人。”
两人虽然面对面说话,中间只隔张桌子,但却用传音入密的法子沟通,别人只能看见两人嘴皮连动,却听不见丝毫声音。
这年轻人正是黄承志,而那老者则是占星门掌门黄天易,此次二人来九嶷山实是为一件大事。
“爹”黄承志喝了口茶,忽然眉头一皱,道:“那星图真有如此灵验吗?”
黄天易微微一笑,道:“星图玄妙无比,世间万事万物皆在图中有所显现。”
黄承志舒一口气,道:“那么说一切皆在爹您的掌握之中了。”
黄天易捋一把胡须,点头道:“大致如此。”
“哦?”黄承志奇道:“爹难道还没有十全的把握么?”
黄天易道:“世间万物上天注定三分,剩下那七分则看造化了。”
黄承志瞪大了眼睛,道:“这么说黄叔……黄天岚不一定会死?”
黄天易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那日在书房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黄承志道:“孩儿自然知道,幸亏爹您谨慎小心,识破了那贼子的飞线偷听之术,故意说出假消息给他听,他还信以为真,果然背着众弟子向泰山赶去了。”
黄天易微微摇头道:“此言差矣,我说得句句是真。”
黄承志愕然,颤声道:“他真的得到了天书?”
黄天易嘿嘿冷笑,道:“我说的话固然不假,但也太清楚我那表弟的性情了,他急功近利,定然会在前一天到飞龙岩查看,这么一来,他的劫数就到了,我隐去五毒斗法的事不说可不算说谎,他惨遭劫难也是咎由自取。”说完又泯了一口茶。
黄承志急着问道:“那天书呢?难不成真被元贞教的人夺去了?这么说爹爹让门下弟子散布元贞教得天书的话是真的啦?”
黄天易道:“不错。”
黄承志更加好奇了,又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天易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茶杯中的茶一口饮尽,凝视着他的儿子,正色道:“成志,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思虑单纯,尚需磨练,我不对你说自有道理,你不要再问了。”
黄承志见爹爹说的郑重,也就不便再问了。
只见黄天易默默望着窗外云岚,自言自语道:“我灭了他满门,他纵然活了也只剩半条命,嘿嘿,又奈我何呢?”回头对黄承志道:“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黄承志付了茶钱,随黄天易径自朝舜源峰走去。
九嶷山峰峦叠错,有九座山峰落成,分别为舜源、娥皇、女英、桂林、杞林、石城、石楼、朱明、箫韶八峰,其中舜源峰巍然耸立,为九嶷山主峰。
黄天易领着黄承志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徒步上山,一路上翠林葱郁,野花含芳,更有山鸟飞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黄天易也不急着赶路,东走走,西转转,遇到景色幽奇的地方流连多时不去,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山谷的谷口。
黄天易环顾四周,伸手捋了捋长须微微点头,略一停顿,又即举步向前,刚向谷中行处数步,忽然右前方灌木丛一分,露出一个满脸通红的人头来,黄承志大吃一惊,飞剑已暗自握在手中,只待对方有什么不善的举动便放出飞剑拼斗。
只见那人双目圆瞪,一副凶恶之像,喝道:“来者何人!”
黄承志见那人如此无理,心中有气,踏上一步便欲发作,黄天易伸手忙拦住他,对那人拱手道:“请问阁下可是赤火宗门下的么?”
那人闻言一怔,伸手掰开树枝,露出赤膊着的身子来,也是火一般红,胸前纹着一团烈火。他从灌木中跨出身来,对黄天易父子微微施了一礼,粗声道:“在下正是赤火宗门下弟子,不知仙长到此所为何事?”
黄天易道:“我乃占星门黄天易,久慕贵派烈火祖师文才武略,有通天彻地之能,在下好生敬佩,今日特来拜访,还请尊使通报一声。”
那人本是站岗放哨的哨兵,一听到黄天易三个字便是一惊,又见黄天易仙风道骨,知道不是寻常人,当下不敢怠慢,忙道:“原来是占星门掌门黄先生来访,还请稍等片刻,待我通禀一下。”说完急匆匆跳入灌木中,不见踪影,想必后面另有机关。
过了片刻,又一个人钻出灌木丛,却已不是刚才那人了,来者向黄天易父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宗主有令,请两位入内叙谈。”说罢举起右手,啾的一声锐响,一只烟花冲天而起,啪的在空中爆裂开来,化作一个飞鸟形态,良久不散。此暗号一发出,眼前灌木纷纷移开,现出一条宽约丈许的大路,负责接待赤火宗门徒向黄天易父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沿路走去。
黄承志迈步跟上,忽然对面火光骤起,方才还是平平坦坦的大路上烈火飞腾,赤红的火焰足有三丈来高,灼热之气焦人毛发。
但见那个门人不闪不避,依然踏着熊熊烈火前行,似乎根本没将它们当回事。
黄承志急忙退回,脸现怒容,对黄天易道:“爹,看来这个赤火宗并没有诚心接见咱们。”
黄天易默然不语,直直盯着树林般高的火从,见火势虽然猛烈,但周围花木虽然近在咫尺,却没有被引燃的迹象,心中明白几分,道:“走吧,不过障眼法罢了。”说完迈步踏进烈火中,黄承志无奈,父亲都走过去了,自己不得不跟去,一咬牙也向前冲去。
说也奇怪,黄承志踏进火焰燃烧的大路之后,先前那种灼热之感反而消失了,只感到春风拂面,全身舒泰,一颗倒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举目四望,四周尽是红彤彤的火焰,不仅看不见周围景物,甚至连脚下的路面都瞧不清楚,心道:“爹说的不错,这果然是障眼法,看来此间主人不想让外人知道居所的位置。”
那条火路也不转弯,只是一直往下降落,黄承志觉得莫约往下走了数十丈,忽然火焰全部消失不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红墙红瓦,甚至连石板路也涂成了红色,整体布局气势宏伟,极尽奢华之能事。
黄承志抬眼见大门匾额上青底红字,写着“赤火宫”三个烫金大字,檐角镂刻着朱雀图案,舒羽展翅,栩栩如生。
轰的一声巨响,两扇大门打开,一个门人引导黄天易父子入内,黄承志一路望去,但见院中除了疏疏朗朗几枝绿叶外,其他景物尽呈红色,沿着石板路两旁每隔一丈便立着一根树干大小的红色大理石火炬,腾腾烈焰在顶端永不息止的燃烧着,数百名弟子侍立路旁,都是一身红衣红帽,脸上涂红颜料,整个看上去就像从血泊中爬出来一般。
只把黄承志看得目瞪口呆,他久闻南岭赤火宗行事古怪,风俗独特,今日亲眼目睹,不禁惊叹不已。
走了片刻,迎面拔起一座大殿,赤火宗门人越加谨慎小心,恭恭敬敬地引着二人到大厅中落座,言道:“二位请在客厅稍等片刻,我家宗主马上就到。”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几名侍女端着茶盘奉茶,黄承志见她们皆用红色丝带束腰,心道:“赤火宗门规竟然如此严格,连女眷也不例外。”
黄天易则见墙壁挂着几张墨画,皆是火焰朱雀,威武有神,他轻捋胡须,喃喃道:“不错。”于是站起身来仔细观赏。
忽然身后脚步声响,一个人踏着凝重的步伐从侧们走来,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笑道:“哈哈!久仰黄掌门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