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你这是到哪里啊?”刘小娅妈妈问。
“说过了,是在宾馆里,挺好的,你放心吧,妈,我挂了。”说完,刘小娅挂掉了电话。
刘小娅妈妈在女儿办公室门口呆立着,恰如一根呆木头,良久,她才缓过神来,随着下班的人流出了软件园西大门。西大门前的小路旁的公交车站点站满了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过往出租车没有一辆空车。滴滴打车,因为下班高峰路堵专车绕不过来,平素里坐惯了车的小娅妈妈,步行在这样拥挤、吵闹的空间里,觉得头晕脑涨,她打电话给老公刘继业,让他来接接她,刘继业称正在开会,还没开完,让她自己打车回家。小娅妈妈让老公司机过来接接她,电话里面抛出了干脆的一句:“不懂事么,你?”
平素里一身傲气的小娅妈,厌恶地看了看四周这些草芥之人,她尽量与人群远一点,以示自己只是暂时鹤立鸡群,因为极其偶然的事件才坐公交车的,从本质上是无法改变她的卓而不同的。公交车来的时候,她不屑于快步走,而是步态优雅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然后挤进了车门处。拥挤的公交车上,混杂着汗臭味、屁臭味、以及口腔的各种异味,让小娅妈妈恶心难受,她不得不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戴着口罩,一会儿就让人窒息,小娅妈妈大脑缺氧厉害,不觉头晕阵阵,守在门口的她,每到站点的时候,她都要下车让渡一下以便趁机透透气。好容易到家里了,她直扑卫生间,接着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不仅吐光了所有的胃容物,连苦胆也差不多快吐出来了。
待刘继业从单位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阿姨已经把饭做好,自从八项规定出台以后,刘继业每晚必回家吃饭,这一举动着实让母女俩高兴,用刘小娅的话说:“自从八项规定出台以后,晚饭也吃得更香了,因为有爸爸在陪。”此时,小娅妈妈正躺在沙发上休息,刘继业忙问女儿回来了没有,妻子摇了摇头,道:“我下班过去,晚了一步,她又走了。”刘继业问:“她住在哪里?”“住在宾馆里,也没说哪个宾馆。”小娅妈妈说完,接着把见小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小娅没住在宾馆里,我让公安的老张查了一下,根本没有小娅身份证的开房记录。”小娅妈妈一听,急了,忙惊道:“那孩子到哪里去住了?”“一定还在姓夏的那里,你打电话问问。”刘继业道。“昨天晚上打电话问他不是说不在他那里吗?”小娅妈妈道。“这小子满嘴跑火车,你再问问,要是在他家你叫小娅回来,小娅傻啊,人家都向法院揭发她了,她还去靠靠。”
小娅妈妈遂心急如焚地给夏伟打电话,在听闻夏伟的否定回答后,两口子一时没了主意。刘继业遂问找于小红的情况,他妻子示了个眼色,两人来到了刘继业的卧室,小娅妈妈将找于小红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之刘继业。“她真这么说的?”刘继业气愤道。小娅妈妈点了点头。“个乡下巴子,口气不小。”刘继业恨切切地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小丫头我们不怕,舆论太强大了。”小娅妈妈眼巴巴地看着刘继业。
“妈了个巴子的!放狗!”肥头大耳的刘继业狗牙参差的嘴里,像蹦子弹一样蹦出这七个字。字字如重锤,敲打在夜幕包裹的斗室间,然后弹跳到外面黑茫茫的夜空里,它们没有消融在夜空里,而是用空气、用水泥建筑物等一个又一个介质传递到城市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于小红的家里,未经大事的父母真正见识了“城市水太深,我要回农村”的内涵,对刘小娅妈妈威胁之语非常害怕。于小红故作镇定,但是内心其实早已忐忑不安,大军经历过了一次捅刀子生死事件,略显镇定些,但也没有具体的思路。这一家人,就像被流放在孤岛里一样,四周被寒气袭骨,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紧紧地抱团取暖,用自己的体温体恤着彼此的身体。“爸,妈,你不用担心,我给杨律师打电话了,他让我把录音拷了一份给他,明天他就提交法院。”还是于小红先开口。
“你明天上班问问陈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妈妈提醒大军道。
大军点了点头。
这时候,妈妈把心一横,遂利朗地说道:“能被他们打死,也不能叫他们吓死,他们也是狗急跳墙,身正不怕影子斜,国法也不是他家定的。这么着吧,我们都睡觉去,养足精神,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妈妈的话给了全家以勇气。
“妈,我今天晚上要跟你们一起睡。”于小红撒娇道。
“好,一起睡,大军也过来,我们把床摆在一起,就像你们小时候睡咱家大炕一样,我和你爸在中间,小红守着我,大军守着你爸。”
妈妈的话让小红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起了那些无数的小时候之夜。寒冬里,星星调皮眨眼,月光皎洁如帘,温柔地罩着那个农家小院。鸡儿早就进窝了,狗儿也开始酣睡了,猫儿抢占了先机,早就钻进了暖暖的炕头。月光透过低矮的窗户纸,朦朦地照在炕上妈妈用碎花布头拼成的大被面上,大被鼓鼓的,絮着厚实的棉花,被窝里的一家人,也像今天这样,小红搂着妈妈,大军搂着爸爸,正在絮叨着一天的生活入眠----张家的猪卖了个好价钱,李家今年的小麦收成好,老孙家的孩子真挣气,考上大学了。在于小红的记忆里,爸爸妈妈那些絮叨之语是她童年最好的催眠曲。它是那样安祥,那样抚慰人心,给了一个成长的孩子十足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小红搂着妈妈,突然忍不住嘤嘤地哭了。“妈,我让你和爸爸受苦了,我都长这么大,还不让你们省心。”小红妈妈闻听女儿哭了,忙转过身,双手给小红擦着眼泪,道:“孩子,不哭,天大的事儿有你爸你妈顶着。”
“妈,你别这样说,越这样说越难受。”小红越说哭声越大。
小红妈妈紧紧地搂住了女儿。小红爸爸劝慰道:“事儿都会过去的,现在咱不能事没打倒咱家,反而自己先把自己打倒了。”
大军道:“姐姐,你别哭,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明天你别上班了,在家休息休息。”
一家人你一句我一言,终于安抚好了小红的情绪,最后话题同归一点:年前开完庭,他们就回老家过年。
日漫漫,微言小事,总是撩人心;夜深深,无形大象,却把百味消。“睡觉!”大军将被把头一蒙。
话说,夏伟在接到刘小娅妈妈的电话后,也对刘小娅的去处好奇,自从向法院提交了申请后,他对她心里略略有点愧疚感。他也担心着她的安危。夏伟父母在听完儿子接完这个电话后,联想到昨天晚上的纸条事件,心想留纸条的当是小娅无疑了,悬疑感也在两人心中顿消了。于是他们就一五一十地向儿子坦明了纸条之事。夏伟在闻听刘小娅是在金城宾馆602房间时,当下就决定前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