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一座残破的殿堂中,一位伛偻的老者冷眼望着出现在西北方向的陨星。
“呵呵,十八年了,你们到底还是忍不住要过来了。”老者自言自语道,晦涩无光的眼眸里忽然涌现出无尽的杀意。
随后,他抬头望了望周遭,记忆中那些鲜活的人们和雄浑的建筑再一次浮现在脑海,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再一次把已经伴随他度过十八个年头的断壁残垣展现在眼前。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眼里的颓败已经尽数褪去,老迈的脸庞显露出无比凝重的表情。只见他紧了紧披在身上那残破的狼皮大衣,随后俯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放进怀里,然后将手伸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从篝火堆的地下抽出一根墨绿色的拐杖,缓慢而坚定地朝外走去。
……
十个月后,中州燕国境内,一名老者被数百名金甲武士围在一处林间小平原上,这老者貌似弱不禁风,却不怒自威,弄得场面占优的金甲武士个个如临大敌。
老者闭着眼睛,并不说话,也没有突围的打算,只是端坐在石头上,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不久之后,山间响起一声哨鸣,这些金甲武士便自动散开,让出一条道路来,不过老者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原地。僵持一刻钟后,又一声哨鸣响起,金甲武士如同潮水般退去,片刻之后,一名身披红色战袍的青年从林间闪现而出。
“在下护林军山部校尉余山,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护林军?未曾听说,换个有名有姓的来。”老者听闻,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未曾听说?那倒也是,护林军这三个字,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到死也都不会明白。”见老者并不知晓护林军名头,自称余山的青年有些自傲地说道,“既然如此,前辈还是赶紧下山去罢,这里不是您能待的地方。”
“难道呼延恪没有告诉过你,不能说那个字?”老者有些嘲弄地看着余山,“难怪呼延恪连名字都要改了,似这等歪瓜裂枣,不然也是败坏自个儿的名声。”
乍一听到呼延恪的名字,余山颇感意外,觉得这老头还真有些门道和本事,知道护林军总都统的名号不说,还敢当着他的面直呼其名,正欲呵斥,忽地听到老者后面说的话,却差点蹦起来。
“老前辈您到底是谁,就不要跟晚辈兜圈子了。”余山当下明白过来,此人定是来头极大的人物,语气也愈发恭敬起来,“无论大小事宜,晚辈也好通报,还请老前辈明示。”
老者斜着眼看了他一眼道:“脑子倒还好使,只可惜功夫都练到嘴上去了,我刚说了,换个有名有姓的来,你不够格。”说完摇了摇头,再次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余山被这通话说的满脸通红,正要分辨,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随即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老朋友,何必跟一个晚辈较劲。”余山识得这是副总都统的声音,知道这里再没有自己的事情,于是抱拳退下。
“你还能笑的这么开心,看来这十几年你过的很是滋润。”老者漠然地睁开眼睛,望着站在面前的黑衣男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老友重逢,自然值得开心。”黑衣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老者话里隐含的怒气和讽刺,有些玩味地说道:“这十几年你一直呆在那个地方,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打算出来了呢,看来你终究还是不愿意在那里孤独终老啊。”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果子,在胸口擦了擦,自顾自啃了起来。
“你知道我来找谁,也知道我来干甚么。”
“知道。”
“然后?”
“但他并不想见你,那件事情,也没有可能。”
“为什么?”
黑衣男子并未答话,只是望着远处的群山之巅,默默地吃着果子。
老者也不再言语,就这么看着他吃果子。
三刻钟后,老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拐杖插入地下,通体墨绿的拐杖仿佛活过来一般,底部伸出无尽的根须,扎进大地深处。黑衣男子看在眼里,眼角不住地跳动,三两下将剩下的果子吃下肚,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
“是么,果然如此……”老者冷笑了一声,抬手指着北方的天空,“不过你们总应该知道那颗陨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顺着老者的手指望去,在湛蓝的天际尽头,隐约可以看见有一道伤口般的血色划痕。
“你在东域那么多年,那是什么你应当比我更清楚。”黑衣男子将目光从北方收回,缓缓说道:“所以我们并不相信。”
紧接着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我已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往后的事情与你们再无干系,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老者品味出这句话里面更深层的意味,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拔起拐杖抽身遁入林中,一路向北而去。黑衣男子站在原地,并未离开,而是皱着眉头看着老者刚才所站的位置——那片土地的草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然而就在黑衣男子出神之际,北方天空那颗陨星忽然炸开,爆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漫天的光辉倾泻而下,而后坠入北地,消失不见。随后,无论是东海之滨拾荒的浪人,还是南蛮深渊旁凿壁的和尚,无论是西域沙漠中淘金的旅者,还是北漠荒原上驱赶牛羊的牧民,哪怕是身处恢弘楼阁中的中州的贵族们,都感受到了那自天而降的威压和发自内心的颤栗,
“这,这是……神降!”黑衣男子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之色,老成持重如他,也差点跳起来,“这怎么可能!”
……
万里之外,两界山巅,一名虬须大汉和一名妖娆女子并肩站着,血色的光芒也照亮了此处,不过他们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血陨横空,神降现世,看来也不枉我们这些年来的准备。”虬须大汉揉了揉手掌,闷声说道,“只是如今都护和大祭司失踪已经快二十年,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
“怕甚?”妖娆女子冷哼一声道:“你莫不是害怕了?”
“嘿嘿嘿,这世界上除了你,我怕过谁?”虬须大汉知晓眼前女子的脾气,打了个哈哈,不再多说。
“哼哼,你知道就好!接下来就静待好戏登场吧,中州的皇族们三日内必定有所行动,北边荒原上的老伙计们也不会闲着,嘿嘿,还敢过来,老娘早晚叫他们知道,什么叫满脸桃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