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纯白胜雪的衣衫,银白飘飞的长发,高挑的身段,白皙的肌肤,精致冰冷的容貌,却是一双海蓝的眸子——白夜。
白夜御空而起,因为是夜间他没有飞得很高,只是想着要怎么跟白凌风,跟他那不苟言笑的祖父交代。自己是庶出的孙子,自幼在白凌风心中的地位就没有白雪高。他小心翼翼地呆在雪宫之中,一丁点的错都不敢犯,勤奋地练功修行,只希望得到白凌风的认可。终于,白凌风和雪闹翻,自己的机会来了,可惜连一把玄冰剑自己都无法给白凌风带回去。即使白雪天赋再好,他的功力也实在诡异,召唤风雪不足为奇,但引下天雷,只有传说中他们的先祖凤凰才能做到,他的功力,绝对不在千年道行的白凌风之下!而他身边的人类女子,身上的功力也绝对不是一个人类能有的……
可惜了他三百年的努力,如今却不知道如何向白凌风复命…
他心中有所思,飞行得并不快,却突然感受到身后一阵热浪袭来。
他闪到一旁,避开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却看到一只巨鸟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凌空而立。巨鸟周身都燃烧着耀目的火焰,身被红纹,只有一只白色的脚,白喙中衔着跳动喷薄的火焰,方才的火焰就是它喷吐而出。
毕方!
白夜大惊,心想不妙,这上古神兽不是自己三百年道行对付得了的。而这畜生盯上了落单的自己,想必十分狡猾,但也可能是把自己与白雪搞混了。
他双手凌空一抓,手中分别出现了两把细长的冰剑,这对双剑不是真正的冰,而是他惯用的武器——“冰鸳鸯”。这是雌雄一对的珍奇宝剑,虽不比玄冰剑诡谲危险,也是至寒的西域之物,寒气逼人。
他双手紧握宝剑,眼前的毕方整个化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向他冲刺而来,仿佛箭离弦一般的速度,丝毫不容他大意。
白夜哪里抵挡得了如此巨大的火焰,只能一味地躲闪。他若想逃,却怕也没有毕方从身后袭来的速度快,只有硬撑。
一阵阵凌厉的热风从毕方的周身刮来,白夜双剑相劈,剑光迸发处都形成了无数浮在空中的冰棱,剑刃交错滑动,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无数的冰棱在空中排列好了方向,朝着毕方急速刺去。
毕方周身的火焰瞬时高涨,冰棱打在火焰上的瞬间就化为乌有。
果然,这样普通的招数对这只与天地同寿的凶兽丝毫不起作用。
他手中双剑交错,剑刃过处留下白色发光的痕迹,画出了美丽的图案,形成一个凌空的冰雪结界。结界的光芒不断变强,然后从中心处飞出一条冰晶的巨龙!
白夜双剑舞动,冰龙随着他仿佛起舞一般向毕方袭去。
冰龙的体型与毕方相仿,口中吐出压缩过的雪暴,如炮弹一般向毕方打去。毕方登时大怒,口中喷吐出巨大的火焰,融化了已到眼前的雪暴。
毕方一声长鸣,它向巨龙扑去,单爪扼住了巨龙的咽喉,巨龙一个神龙摆尾,却被毕方顺势甩开,抛出了好远。没等巨龙再次飞回身前,毕方已飞旋至白夜面前!
它口中吐出火焰,白夜躲闪开,却突然感到背后一阵灼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看到自己的肩头有利刃穿刺而出。
不是利刃,是毕方的爪尖。
白夜惊恐地回头,看到了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毕方,浑身燃着火焰,身被红纹,只有一只白色的脚,白喙中衔着跳动喷薄的火焰。第二只毕方抽出了它的爪,飞离时鲜血四溅。
白夜的一身白衣,染成了惊心动魄的红,发丝也浸染了鲜红。他精致的脸庞,喷溅上了斑驳的鲜血,海蓝的眸子逐渐暗淡下来,然后沉静如死水……
空中的冰龙失去了白夜的控制,被第一只毕方撕碎。
漫天晶莹的冰屑飞旋下落,如同折断翅膀的蝴蝶,在毕方的火光映照之下显得如此凄美。
第二只毕方化成一团火焰,消失在空中,似乎只是一个分身。
而白夜如一只断翼的鸟,径直地向下坠落,而下面是暮霭山边缘茂密的树林……
白雪皑皑的山林之中,回响着清脆的口哨声。
一只刚刚成年的猎鹰,自广阔的蓝天中滑翔而至,循着口哨声在林间低飞,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
只见一队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骑着马,在山林中缓缓穿行。
为首的青年一身浅色华服,锦帽貂裘,连手中的蛇皮弓箭上都点缀着宝石。他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傲气,却也十分英俊。
猎鹰稳稳落在了青年的护肩上,乖巧地低了低头,又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青年立刻策马向着猎鹰指引的方向追去,随同的人也在后面跟着。
他的弓箭已经上弦,一边想着前方会有什么出来觅食的动物呢?撞上了出来打猎的他,也算它倒霉…
猎鹰掠过一片树林,停在一棵松树上。青年看见松树下面卧着一只白色动物,也许是一只白狐,正借着白雪掩藏身形。
众人都停在了青年的身后,待青年一人下马,缓缓地走近,同时拉开了弓箭……随着距离拉近,一大片鲜红终于映入了他的视线,这莫不是一只已经受了重伤的白狐?他收起了弓箭,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防备,走向那只白色的动物,走到近身处他才终于看清,这哪是什么白狐?原来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这个人白衣白发,和雪地融为一体,怪不得他刚才把他看成白狐。他的背上有贯穿而过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大片白衣和雪地,只是被新下的雪覆盖了部分。
这样严重的伤,他恐怕活不成了吧!
青年好奇,用刀鞘捅了捅地上的人,却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没有僵硬!难道他还活着?青年把白发人翻了过来,看到了他苍白的脸。
这一眼,却惊艳了青年。
白发人并不老,皮肤白净如细瓷,面容如精雕细琢的冰雕一般冷清而美丽。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白色睫毛随着眼皮微微动了动,他果然还活着!
如此美丽的人,青年从未见过。
他正心跳加速之际却发现白发人的喉结——他竟然是个男人!如此美丽的白发男子,竟然独自一人深受重伤跌倒在这荒无人烟的雪林中……
他也许不是人类?
“伯文!你发现什么了?”身后的人向自己走来,他下意识的扯下身上的貂皮披肩,盖住了白发人的脸。
“这里有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我要把他带回去救治。”
“呦,贾少爷什么时候开始救死扶伤了?”
“以我的德行品质,救死扶伤不很平常吗?”
“好好好,我浅薄,我浅薄……”
他小心翼翼地把白发人放在自己的马背上,这白发人正是白夜。他被毕方重伤之后意识一直没有恢复,却一息尚存,就这样被带去了一个自己曾经去过一次的地方。
临安,宰相府。
府内由上到下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下人们也不敢再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偶尔有谁去清苑做事,更是万分小心。昨日二少爷新婚之夜,新娘“文淑公主姜红衣”竟然消失了,这是万万不可外传的事情,如果传到皇宫,更是不得了……往日温和可亲的二少爷,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今日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从昨晚开始二少爷房门一直紧闭着,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此时此刻,贾仲文正和衣躺在床上,尝试小睡片刻。
他身上还穿着婚礼用的幞头公服,面容疲惫,嘴角却挂着一丝苦笑。
那个美若惊鸿仙子的红衣新娘,果然连一刻都不属于自己。他不去问她的心意,因为他心里知道结果。他只想与她短暂相处,可惜连一日假扮的夫妻都做不成,也许真的是有缘无分……
她乘夜而去,空荡荡的洞房如此可笑。回想起来,从初次遇见,她就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整个三京一带,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她却没有目的地与他拼桌而食,只当他是一个路人。他当初猜她也许是清淡寡欲,也许是天生冷漠。现在看来,她恐怕是因为心中已被占满了,妖王的女人,肯定不会为世俗所动。且看她的装束,山间的生活并不清贫,应该是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她投奔到这里时,应该只是和妖王暂时闹翻了而已。她来时,已不是初遇时的少女,她的身上萦绕着妖王留下的冰冷香气,这味道若有若无,却无孔不入,让他百感交集。
他知道她是白鸟妖王的人,却依旧愿意娶她,做假扮的夫妻。他知道她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对付家父贾儒,却依然留下她……
可惜,美梦支离破碎,只需一瞬。
她轻而易举地选择了离开,因为暮霭山中有人在等她。
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仲文的脑中不断浮现出镜回到白鸟妖王怀抱中的场景,挥之不去。那个男人他见过,有一张比世界上所有女人都还要美丽的脸庞,看似瘦削的身子却有着万夫莫敌的神力。而且他似乎也不缺钱,否则镜如何得到那些极为珍贵的首饰?镜戴过金花红翡的那套首饰,现在还留在她住过的房中,他叫人不要碰,也不要她用过的器物。
再纠结于镜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
她在自己身边本来就是暂时的,如今她已经回到她的男人身边。
她对自己,没有一丝心动。
她是个冷血的女人……
即使这样不断地告诫自己,仲文还是无法把她从自己的脑海中抹除。
她仿佛是一株吸血的花,以他的心为土壤,扎根发芽,开出艳丽花朵,并不断吸食他心中的血肉,他的心为她一点点枯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