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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遇见你,阳光明媚

很快,开学了。

第一次进县城,感受周围的一切都是繁华的。宽阔的柏油马路,奔驰在马路上的是各种小汽车、大卡车和农用车。路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店铺,一栋栋的楼房,有卖电器家具的商场,有卖服装首饰的商城,有食宿餐饮的酒店,也有喧闹的娱乐场所和网吧,以及修建的具有文化特色的文化广场,文化宫。我的学校紧邻着文化宫。

开学的那天,学校门前挤满了人,新生都在家长的陪伴下报到。这所高中对于我来说像是一座殿堂,校园里既干净又漂亮,教学楼里的地板擦得一尘不染,教室的采光很好,很明亮,窗台上还摆放着各种绿色的植物,洁白的窗帘,在这个有些闷热的天气里,教室里的风扇是不断的吹动的,窗帘微微的飘动起来,崭新的桌椅被擦得发亮,看着这么清洁美好的环境,我有些欣喜,那是克制不住的欣喜。我的宿舍是在两人一间的公寓楼里,因为是在36人的特级实验班,我的住宿费是全免的,宿舍的规格也是有特殊的待遇。除了特级实验班,2个理科实验班以及1个文科实验班,其他的是要住八人间的大的寝室。宿管阿姨是个很和蔼的中年妇女,带着我和舅舅来到我的宿舍,那是一间靠阳台的宽敞明亮的宿舍,我的室友的床铺已经铺好,行李箱和洗漱用品,摆在床下。

“这个同学来的早,你就把行李放在另一张床上吧。”舅舅答应着阿姨的话,帮我把行李铺在另一张床。我的被褥都是母亲挑家里最好的拿来的,但外人看来,都是最陈旧的。阿姨一边看着我,一边打量着舅舅:“这孩子长得可真清秀!你这当爸的可真有福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舅舅憨厚的笑了笑:“我是这孩子的舅舅。”

“哎呀,看我说错了。但这孩子还真是像你!”

“我舅舅,当然像。”我忙笑着回答阿姨。

一切都安排妥当,舅舅就要走了,临走的时候,塞给我一张崭新的100元钱。我推脱着不要,可舅舅说什么都是要给的:“拿着!这是舅舅的一点儿心意,等以后畅儿有出息了,带舅舅去外面四处转转就好。这钱你拿好了,去买些生活用品。床单被罩学校要统一发放的,我刚刚问过你们老师了,就不用咱买新的了。去买件衣服吧,这初中的校服也不能一直还在高中穿,也太寒碜了,你姐给你的衣服,我看你穿着都小了,也太旧了。再买双鞋子,看你的鞋都破了。好好念书,人不怕穷,怕没骨气、没出息。在外面,凡事都忍让着些,但也别由着别人欺负了。家里,你不用担心的,你妈我们都会互相照应的。”

我一直送舅舅走出校门口,回到寝室,才允许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我心里很感激舅舅,感激他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可我还是莫名其妙的想念起我的父亲。听见有人回来,我赶紧平复情绪,擦干眼泪。先进屋的是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和蔼的中年女性,紧跟在身后的是同我年纪相同的女生。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装,还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运动鞋,高高扎起的马尾,抱着一只巨大的玩具熊,还有一副近视眼镜,夹在略低的鼻梁上。

“呀,你来了!你是蒋天畅对吧?”她声音又清脆,又欢快。

“嗯,是。你是?”我也微笑着站起来询问她。

“学霸你好!我叫楚晓彤,是你的同学和室友,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拥抱一下!”她张开双臂走向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中年女性放下手里的东西,嗔怪着对楚晓彤说:“谁跟你似的这么人来疯!”

“我这叫平易近人,喜好结交各路英雄儿女!切!”她甩了一下马尾,搂着我的肩膀,坐在我床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妈,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汪大主任。”我一听说是学校的老师,赶紧站了起来,有些拘谨。

“没事儿,快坐。”汪老师拉了我的手要我坐下。楚晓彤瘪着嘴,故意扮着鬼脸。“教导主任谁不怕,在家我就怕得要死。”

“快别乱扯,该干嘛干嘛。”汪老师假意嗔怪着。我看得出来,这对母女的感情非常的好,像是姐妹、朋友。楚晓彤说要再回家取些东西,汪老师就同我坐着聊天。

“看你,像是哭过呢。是家人走了,不舍得吧?”她关切的问我。

“被您看出来了。”我有些难为情,“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有些不习惯。”我笑了笑“不过,很快就会习惯的。”

“能这么想就好,开始离开家不习惯也正常。”汪老师语气很温和,挺亲切的。“你的情况我是了解的,真是个优秀的孩子。我是和学校领导打过招呼才要晓彤和你分在一间寝室的,希望她能多跟你学习。她就是太闹腾,还挺任性,你千万别由着她的性子。”

“我哪有什么优秀的,就是一直在学习上不太敢放松。”我很难为情,正不知道该聊什么好的时候,晓彤回来了。

“妈,你得快回去,家里有人等你!”她把包甩在床上,气喘吁吁的说。

我送走了汪老师,回洗手间洗了脸,看眼睛的红晕已经变淡。我的右眼曾经因为继父扔过来的一根筷子正戳中,落下了伤,只要哭过,就会留下红晕。

晓彤是个很阳光的姑娘,性格爽朗。她的脸蛋有点儿像水蜜桃,红扑扑的苹果肌,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她开玩笑的说:“人人都夸我白里透红,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冰肌玉骨。”然后就咯咯的笑。

第一天,我穿着初中校服走进班级,很多同学都开始打量我,我想,可能是我太过寒酸了。我们,是由36人组成的精英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自命不凡”四个字。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男老师,30几岁,意气风发:“我叫许有名,将会与你们一同度过最值得回忆的三年时光,希望三年以后,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进入你们心中理想的大学。特级班没有什么特别的,你们也不要总觉得自己是天才。所谓的优秀都是昨天的事,所谓的荣誉,对于现在来说都是一张废纸。你们,在这里,需要做的,只是每一天做好你们该做的事,今天都要与自己的昨天相比较,看看每一天,自己是否都会有所进步。每一天的小小进步都是值得骄傲的,同样每一天的止步不前都是最最应该感到悲哀的。记住我说的话,这个班级里,没有天才,有的是与众不同,是坚持和努力!”

从那天开始,我们班的口号就很自然的达成一致:“我们不是天才,可我们要成为唯一!”

军训期间,同学之间慢慢的彼此互相熟悉。每个同学都是各初中学校的最优生,有一半是县城初中的。我前排正对的女生叫艾君,性格强势又很灵巧。开学的第一天,就帮着班主任处理一些“琐事”,军训期间也很快的和同学打成一片,当然,也包括我。她说话的语速很快,思维非常的敏捷,眼珠总会灵活的旋转,总觉得她的脑袋里装着千千万万的好主意。薛肖是高傲的女生,只要是县里中学毕业的同学都认识她,据说她是今年二中的的中考状元,去年参加舞蹈比赛,还获得全市青少年组的冠军,她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还是所谓“校园江湖”里的人物,人家都说他爸爸是开夜赌场的,是这片县城黑势力的开创者。关于她的传奇,是晓彤讲给我的。而关于我,不需要介绍,所有的人都知道:县中考的状元,拿着全额的奖学金和县里救助金的特困生。我周边的同学向外盛传我是位清冷忧郁的学霸。

军训的最后一天,整个年级组要进行队列队形的检阅和评比,每个班级都要推选出旗手与鼓乐手,最后我们的旗手是章驰,鼓乐手是薛肖。关于章驰,除了我,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的公子,是书记的骄傲。他的母亲是一位作家,有时候会发表诗集和小说,是一位有名的才女。那次检阅的评比,我们班拿了第一名。

军训结束的时候,我自己拿着舅舅给我的钱,买了一双新鞋。原来的鞋子除了鞋面看起来是好的,可鞋底早就破了洞,由于鞋里经常滚进沙子,我的脚被磨得红肿,还被擦破了。晓彤神经有些大条,军训结束闲下来,她才注意我的脚。我只是说,鞋子不合脚,所以才会磨破。她给我拿了好多的药,要我擦。我买了一双很新的白色的运动鞋,穿着那双漂亮的鞋子,那一刻我忘记所有的不快乐,觉得这双轻巧漂亮的鞋子会带我走去我想去的很远很远的地方。

新的校服发下来了,我再也不用穿着初中的、有些泛黄又偏小的校服。穿着合身的、崭新的校服,整个人都清爽干净了很多。那天一早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陆鸣浩,晓彤拉着我吃过早饭回班级,他抬起头,放下飞速书写的笔:“蒋天畅!真漂亮!”

我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陆鸣浩是我们班最爱贫嘴的人。他很聪明,是数学天才,老师的解题速度与反应的灵敏度都是没有办法和他相媲美的。他参加全国数学竞赛曾经拿过奖。他是章驰的死党。他们喜欢滑旱冰、喜欢打篮球、喜欢玩音乐。章驰与陆鸣浩的友谊是从幼儿园就开始的。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还真是令别人羡慕。

我和章驰第一次交谈是在一节音乐课上,老师说第一节课,想看看大家的发声情况,每个人都唱过以后,她开始讲简谱。音乐课是最美妙和放松的,章驰坐在我的旁边,阳光透过窗帘,恍乱我的视线,我好像注意到有目光在注视着我,只是我不确定,我不敢望过去证实。

“你的声音真棒!”章驰明亮的眼睛真诚的看着我。“谢谢。”我有些紧张,伴着哼唱,紧张慢慢的消散,我的心也像我的表情一样,风平浪静。

“你是有学过声乐吗?”他问。

“没有。”

“你学过弹琴吗?”他又问。

“没有。”我有些难为情。“我只是初中上过音乐课,知道一点儿简谱,琴。。太贵了。”

“没关系,音乐老师是会慢慢教我们的,我很喜欢听你的声音,以后,如果你愿意,我们音乐课就一直坐同位吧。我有些基础,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很愿意和你一起讨论音乐。”他的话从胸腔发出来,非常的饱满和悦耳,温和有力。

“谢谢你,那我以后就要多多向你请教了。”我淡定从容的回答。

“那我们说好了。”他非常自信的冲我笑,那笑容,很明亮。

音乐课以后,我和章驰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他时不时的会找出一些最新发行的曲子给我听。他非常喜欢周杰伦,他说:方文山的词加上周杰伦的曲,合在一起不是歌曲,是意境。对于音乐,我是喜欢的,但也仅仅只是放松心情的手段。高中的课业是非常沉重的,特别是特级的实验班,我的压力非常大,我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进了学习中,第一次月考,我是年级组的第一名。从月考以后,陆浩鸣每天闲下来就会抱着一些语文的试题来向我“请教”,我也总会向他问一些数学的难题。我们在互相帮助中过的很愉快。艾君很喜欢和陆浩鸣开玩笑,我们也渐渐的成了好朋友。她非常聪明,不喜欢花费太多的时间学习,她是班里的团支书,还在学校里,选修美术的特修班。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眉毛又黑又浓,鼻子高挺,尖尖的下巴,圆溜溜的眼睛,皮肤有些偏黑,梳着齐肩的短发,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她都非常讲求效率。说起话来逻辑严谨又清晰,总会透着一种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气势。她行走的速度非常的快,像风。陆浩鸣借用“凌波微步”来称呼艾君。叫着叫着,“凌姐”就变成了她的绰号。艾君,是除了晓彤以外,我在高中,交的第二个朋友。

国庆假期来到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回家。那是收玉米的季节,田里的玉米结的又大又饱满,母亲说,一年的生活费和明年春天的种子与化肥的钱不愁了。母亲的气色很差,脸色一直都很苍白,我极力的反对她去田里收玉米,自己一个人和舅舅家里的人一起去田里。

“你妈的病得去看。”舅舅坐在地头,抽着烟皱着眉头跟我讲,“我劝不管用,不舍得花钱,也确实困难。你劝劝她,早看早安心,多保养。”舅舅叹了口气“畅儿,得长出息,这样你妈才有盼头。”那天,舅舅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循环,我用尽全力收玉米,脸上被玉米的叶子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国庆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母亲拗不过我,就去镇上的诊所做点检查。医生说,母亲心脏可能不太好,建议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还开了“速效救心丸”一类的药。我劝母亲去医院,母亲笑着:“没事儿,哪那么娇气的,妈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儿的,不做累活就没事儿啦。”我劝不动她,就只能跟她回去,我心里也清楚,医院的费用,母亲和我是付不起的。我们在街上碰见了郝医生,她拉着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儿,走进了,是薛肖。她挽着郝医生,和蔼的说笑,完全和学校中高冷又不合群的薛肖判若两人。她笑起来非常的漂亮,本就上扬的眼角,此刻更是加深了幸福的弧度,显露着不失可爱的妩媚。母亲和郝医生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薛肖,也是第一次那般的亲密的靠近我,让我发现原本看起来清高又难以接触的她是个非常温暖的人。而我与她,截然相反。

十一假期结束了,又开启崭新的学习生活。秋天的清冷与萧瑟随着日子的前进变得越来越浓重,慢慢的影响着人的思绪与心情。树上的叶子渐渐的变黄,风吹过来,一片一片盘旋着落下,很美。特别是主楼旁的一条小路两边的银杏树,黄灿灿的,映着蓝天、白云,照着秋日的阳光。周末,校园里变得比往日清净的多,我由于伤秋的情绪,无法安心的去温习功课,索性自己悄悄的拿着一本席慕蓉的诗集,坐在小路旁的靠椅上,看书。清风有些微凉,阳光并不刺眼,温柔的笼罩着我。一片银杏叶子,落在我的书页上,盖住了几行诗句,我正准备拂去叶子,一个身影出现在我身旁,我仰起头,看见一张英俊的脸,修长又轻巧的手从我的头发上,拿下一片落叶,阳光照在他浓密乌黑的头发上,散开光亮,他澄净又敏锐的眼眸看向叶子,睫毛闪了一下,目光自然的转向我。

“你太投入了,头上落了叶子都没感觉。”章驰手里拿着那片叶子,坐在我旁边。

“你来很久了吗?”我淡淡的问。

“也没多久,本来想吓唬你一下,看你太认真,我反而不好意思吓你了。”他故作镇定的笑,笑的不自然,很紧张。

我低下头,并不看他。“周末,你不是应该在家吗?怎么回学校了?”我拂去书上的叶子。

“我是想来学校看书的,刚巧在这里遇见了你。”他一只手不停的转动着银杏叶子的叶柄,一只手拿着一本汪国真的诗集。

“你喜欢汪国真的诗?”我用余光看着他的脸,在阳光的笼罩中,像是一幅精致的素描,有着最立体和健朗的轮廓与线条。

“还好,因为我老妈推荐,我就随便看看,他的诗很浅显,多是一些关于爱情的,词句挺美的,但不是很深刻。”他谈论起诗来,显然放松了很多,语气也轻松缓和些。“你喜欢席慕蓉?”他看着我手里的书,也并不看我。

“嗯,挺喜欢的。总觉的读着她的诗心里暖暖的,有对家乡的怀念。”我说。

“你是想家了吗?”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脸颊上。我抬起头,微笑着:“还好,天气凉了,所以心里就有些不安静。”

“心情不好,就要出去走走的。”他悄悄地把叶子夹在书页中,合上书,扬起嘴角,眯缝着眼睛,望向太阳。“这天气挺适合出去转转呢,要不我们去广场上走走,晚上,我顺便请你吃顿大餐!”他笑着。

他的眼睛很真诚,并不躲避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温婉的拒绝了:“改天吧,今天就想静静心,心情安静下来,我还要去复习功课。有两道数学题,昨天陆浩鸣讲过的,我还没懂,我一会儿自己再去解一遍,免得他周一上课的时候说我笨。”我笑着说。

“他那人就那样!你不用理他的。”他有些失望,但是很礼貌的保持着笑容。“如果你觉得看书比较能够调节情绪的话,那就安静的看书吧,只要能变得开心就好。”他收起笑容,安静的说。

“谢谢你。”我心里暖暖的,脸颊也有些温热。

“没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而且,还打扰到你了。”他说。

“和你聊了一会儿,心情好多了,当然要谢谢你。”我们看着彼此都笑了。我们从诗歌讨论到散文,从文学又讨论到历史,那个下午,我过的很温馨。我们并肩走在落满叶子的路上,手中拿着诗集,西落的日光总有些不舍,拉着我们的影子,在身后拖了好长好长,一直到我们的身影消失在主楼教室里。

在不知不觉中,我和章驰的关系,明显比其他的人要亲近些,我们有着很多相同的爱好。我们喜欢文学,热爱音乐,对待绘画也都充满兴趣;我们欣赏语言的艺术,也喜欢舞蹈这种肢体语言;他喜欢球类的运动,而我也非常欣赏运动精神,我们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我把他当做自己的知己。

迎新的运动会在学期中旬举行,在高一男子组400米接力赛时,我们班级的最后一棒,是章驰。他从陆鸣浩手中接过接力棒,起跑非常的迅速,保持着优势。在接近终点处,他脚下踩到了没有清理干净的石子,当场摔倒!由于惯性,甩出很远的距离。膝盖与腿部大面积的擦伤,脚踝严重的扭伤,场面很混乱,比赛也随即叫停。我和所有的人一起冲过去,他躺在赛道上,牙齿紧咬着嘴唇,由于疼痛五官缩紧扭曲,双手紧抱着流血的蜷缩膝盖,眼里流出了泪,强忍着呻吟。陆浩鸣第一个冲过去,抱着他,大喊着:“叫校医,叫救护车!”

时间、空间、人群一切都静止。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大家把他抬上担架,我的脑海里出现很多人抬着我的父亲离开的情景,我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是父亲的手,还有温度:“别走!”我满脸泪水,悲痛的哀求。

“别怕,没关系的,不会有事。”耳边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我惊醒,松开了陆浩鸣的手,所有的人都没有在意这一幕,都迅速的将章驰抬进救护车,送去了人民医院。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流着满脸的泪水,晓彤陪在我的身边,轻抚着我颤抖的肩膀,还有萧肖,静静的站在我的身旁,紧紧的握住我攥紧的冰冷的拳头。

很多同学陆陆续续的在放学后去看章驰,艾君和陆浩鸣从一起进了救护车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并没有去看章驰,教室里只有我和萧肖,我拿起笔在计算一道数学题,从下午到现在4个小时,我一直解一道数学题,怎么都解不出来。

“你在做什么题,做的这么认真。”萧肖走到我身边。

“一道数学题,怎么都解不出来。”我沉静的说。

“我看看。”她抢过我书写的稿纸,坐在我面前,仰起脸看看稿纸上的题。“何必要逼自己,做了4个小时了吧。这怎么可能做出来!”她把纸拍在桌子上,不屑的瞪了我一眼。紧皱着如水墨轻描过的眉毛:“担心就去看他,何必在这里逞强,喜欢人又不犯法!”

“不是这样的。。我是担心章驰,可我。。”我强忍着,努力想让泪水流回去。

“担心就去看他,我陪你去!”她站起身想要拉我。

“我是想起了我爸。”我看着她的白嫩圆润的脸,泪珠大颗大颗的滚出来。她安静的坐下,表情很严肃,脸颊上也滚下了眼泪,我想她的姨妈郝医生应该和她讲了我所有的经历。我静静心,平复情绪,深呼吸,看着满脸忧伤的萧肖说:“如果,你是同情我,大可不必。”

她转过脸,略带愠色:“同情?你有什么可同情的吗?我为什么同情你!”她质问的语气和瞪圆的大眼睛,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表情。我们破涕为笑。

“都怪你,招惹我不开心!”她又瞪了我一眼,擦干眼泪。“陪我去吃饭,饿死我了!”她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走出教室。

听回来的同学说,章驰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但是脚踝扭伤的严重,腿还肿着,要在医院呆两天。我和萧肖、晓彤和艾君第二天放学后,请假去看他。他妈妈是位非常优雅的中年女士,修长袅娜的身材,白净细腻的皮肤,长长的略带褐色的卷曲的长发披在肩膀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披着一件淡紫色的羊毛开衫,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刀,在削苹果。她见我们进来,很迅捷的站起身欢迎,她眼睛很漂亮,又大又有神,这一点章驰很像她。

“你们好,快进来吧。”她带着一副眼镜,语气缓慢温和,她看我的眼神很温暖,也有些惊讶。

“阿姨好。”我们问过好,走到章驰的床边。章驰腿上和胳膊上都包了纱布,额头上也有一块儿,脚踝上裹得很厚,肿的很高。他看着我们,很开心。

“谢谢你们惦记我,我没事儿的,过两天就出院了。”说完,他又笑了笑,眼神转向我。

我看着他“怎么脸上也伤到了。。”

他急忙回应“没关系的,只是一小块儿伤,医生说了,不会留疤的。”

“摔死也不会忘记臭美!”萧肖瞪了章驰一眼,大家都笑了。

“我都摔成这样了,你嘴可不可以不那么损!”章驰盯着萧肖咬牙切齿的回敬。我是后来才知道,萧肖、陆浩鸣和章驰都是发小,原来家里都挨得很近,后来章驰上初中,就搬了新家。萧肖的母亲和章驰的母亲是非常好的朋友,萧肖的父母在前年离婚了,母亲去了市里,重新嫁了人。章驰和萧肖,从小就是“亲人”。

章驰的母亲一直温和的笑着,端详着我:“你就是天畅吧。”

“是的,阿姨。”我微笑着回话。

她拉着我的手,摸着我的头:“都长这么高了,这小脸儿长的可太精致了!”

那时,我差不多额头碰到她的下巴,她看我的眼神非常的温柔。

“妈,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天畅?”章驰问。

“没见过,但经常听人说,见了,就觉得是了。”她笑起来,很美。

“你们聊着,我正好出去办些事,你们也不要聊得太晚了,晚自习还是要回去上的,不能因为章驰耽误了功课。”她说着拿过手提包,抻出一条丝巾,围在颈部,微笑着和我们道别,走出病房。

艾君和章驰讲了学校上课的情况,还讲了班级里一天中发生的几件有趣的事儿,他们聊得很开心,萧肖站在床头,拿起苹果,吃了几口,拿起纸巾擦干净嘴和手,我坐在床尾的椅子上,静静的坐着。我不想参与艾君的聊天,也不知道如何参与,有些不自在,偶尔会勉强的应和着笑一笑。

“艾君,我看章驰的纸巾用完了,我们去帮他买一包吧。”萧肖看了一眼艾君。

“你让天畅和你去吧。。”

萧肖打断她的话:“天畅这两天生理期,不舒服,再说,她没你熟。”说着,她就拉起了坐在床边的艾君。

“那就麻烦你们啦,多谢。”章驰并不推却,斜着眼睛看萧肖。

“切!要不是看在你差点儿摔死的份儿上,老娘才不伺候!”她瞪了一眼章驰,甩着披肩的长发走出了病房。

“那我们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艾君眨了下眼睛,娇俏的挥挥手。

“谢谢你啦。”章驰礼貌的微笑。

“不用客气。”艾君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安静的坐着,气氛有点尴尬。

“你昨天怎么没来看我?”章驰问着,带着故意责备的语气。

“昨天人太多了,都来了,打扰你。”我微笑的看他。

“是吓坏了吧。”他的笑容瞬间消散,脸色很沉,很严肃。

“还好。”我微笑着。

“晓彤说,你很伤心。”他紧皱了一下眉,眼睛里有想要求证的渴望。

“还好。”我微笑着。“你。。很痛吧。”我轻声的问。

“还好。”他表情突然很平淡。

“那么远摔出去。。”我把话咽回去,“看到你没事就好。”

他沉默了,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害你担心了,不过还好没摔到骨头。”他笑了笑,安慰我说:“我很快就能回去上课了,回去帮我补习功课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希望你快点儿好起来!”我刚说完,艾君手里提了一提纸抽,推开门,萧肖跟在身后。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艾君笑着看看我,看看章驰。

“既然是悄悄话,自然不能告诉你。”章驰狡黠的笑笑。

“我们没说什么悄悄话,我就是问问他的伤还疼不疼。”我语气和缓的解释说。

“你们聊什么话题,谁感兴趣?”萧肖拉了我手一下,瞪了我一眼。“我们该走了,你给阿姨打个电话吧,我们再不走,自习要迟到了。”

“你们回吧,我这里没问题。放心!”章驰看着我们说。

“你一个人能行吗?”艾君关心的问。

“没问题,不行还有护士。”章驰递了个眼神到病房门外。

“那我们走了。”我微笑着说。

他的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放心吧。”

我们离开医院,艾君走的很快,我和萧肖跟在后面。“你俩能不能快点儿!一会儿要迟到了,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

“你先走呗,谁又没拽着你!”萧肖很不耐烦的回复。

“真的是无语!”艾君有些生气。

“要走快走,别在这里磨牙!”萧肖也有些恼火。

“懒得搭理你!蒋天畅,我问你,你都和章驰聊什么了?聊得那么久。”她问。

我没回答,只是一直向前走。

“笑话!他们聊什么还非要告诉你!你是章驰什么人啊?”萧肖很生气。

“关你屁事儿!”艾君也有些怒色。

“都少说两句吧,咱们还是快走吧。一会儿真的迟到了!”我拉着萧肖快步向学校走去。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章驰伤好了,回学校上课。艾君的兴奋和激动全写在脸上,还把自己的笔记都拿给章驰,还约他给他讲题。他回来,我心里是高兴的,但还是像平常一样听课,做题,温习功课。课间的时候,也多和陆浩鸣讨论问题。显然,章驰的回归也让陆鸣浩开始变得“生龙活虎”。

“章驰不是说,他落下的功课你答应帮他补嘛!你怎么都不表示一下!”他手里转着一只笔,翘着二郎腿,坏笑着问我。

“艾君不是帮他补嘛,就不需要我了吧。”我算出了最后的一道题的结果,很满意的写在卷子上,收好笔。

“哎,我问你,章驰回来你不高兴啊?”他眯着眼睛说。顺势从我的手里拿过卷子。

“高兴。”我笑笑“你看看我这道题解的结果是不是和你的是一样的?”我转了转笔,拿出了数学的笔记本。

“那你怎能如此淡定?!”他低头看我的解题过程。

“高兴,在心里,不用写在脸上。”我小声的回答。

“你不写在脸上,章驰怎么知道?”他用笔敲了两下卷子。

“为什么让他知道?”我自然的回复给陆浩鸣一个不解的神情。

他抬起头,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那如果受伤的是我,你也会很担心?”

“当然!”我回答的非常干脆。“但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不想你受伤。”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的恢复一脸痞子相,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我的头。他的这个动作让我非常抵触,使得我不情愿再保持着脸上的柔和微笑。

他完全的意识到了我情绪的变化,非常不好意思的说:“真不好意思,把你当成晓彤了。”

他的话提醒了我的失态,“没什么的,快看题。”我转移了话题。

我们一起讨论那道难解的数学题,我们最终的答案是相同的,但是解题的路径与方法是截然不同的,显然,他觉得他的解题的思路是更加简洁的,我也是认同的。他还指出我的解题方法中的原理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对此我们互相争论着,最后决定明天数学课找老师请教。我们很有默契的将彼此的观点,分歧,找到的依据记录在数学笔记本上。然后拿出英语的练习册,一起计时做英语阅读,我们每天早自习与下午的自习课学习是同步的,作为同桌,变得越来越默契。在相互帮助又相互竞争中,我们都觉得学习并不枯燥,甚至充满着挑战与乐趣。放学铃声响起,我们都刚好完成今天的英语任务。

晚饭的时候,晓彤一脸的不开心,闷着头吃饭。

“怎么啦?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我夹了块儿肉给她。

“开心才怪!”她把肉塞进嘴里,狠狠的嚼着,把两腮鼓的很圆“我那个同桌真闹心,烦死啦!”

“你是说秦巧,她怎么惹你啦?”我夹着菜送进嘴里。

“可烦她啦,就爱显摆,买了身361度的运动服嘛,至于嘛。什么:“哎呀,这可是最新款呢。。”还喜欢和我比东比西的,做个题也要比看谁做的快,我真心也是醉了。刚刚自习的时候,我们一起做了一道数学题,她比我做的快,就不停的说:“这么简单的题你还要这么长的时间啊,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我都记不得她说了堆什么,真的是气死人啦。最主要的她还怕你比她多用功,早上比她早来一点儿,就在那里叽叽歪歪的:“哎呀,这么认真呢。要讲究方法,不能死学呢。”真的是气死我了。”她瞪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吃饭。

我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很好笑:“你不和她计较不就完啦,她说她的,你做你的,不要往心里去不就行了嘛!”

“说的容易,我要是性格像你一样淡定就好了,关键是我这脾气又急躁,又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她叹了口气。

“那你现在想怎么解决呢?”

“嗯。。”她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和她说说,和她换一下座位好不好?就说咱俩感情好,想在一桌。这样,我既不会招惹到她,也不用再忍受她。“她盯着我,眼睛直放光,显然,她认为这是个相当完美的解决方案。我不好拒绝她,但也没有立刻回答她,赶紧吃光碗里的饭:“换位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我觉得还是和陆浩鸣商量一下比较好,还是要和他说明情况的。”她看我答应了,情绪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眉飞色舞的说:“不用和他商量啦,反正是你换同桌又不是他,他绝对不会多想的。”她很有自信。我们一起走出食堂,她挽着我的胳膊,边走边说:“你一会儿回到班级,就先和她说晚自习咱们能不能换一下,就说你要和我一起讨论题,不要先和她讲换位置的事。她是个大花痴,整天偷偷的看陆浩鸣,那天看陆浩鸣打篮球的时候,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还经常和我说,陆浩鸣长的帅什么的,你和她换位不知道她该有多高兴呢,肯定特痛快答应你!”她非常得意的说着她的好主意。我心里是非常不情愿,从这么多天我和陆浩鸣的相处,我想事情不会像晓彤想的那么顺利。

我答应了晓彤,并且按照她的做法和秦巧商量,秦巧果然非常爽快的答应了。第一节晚自习,陆浩鸣迟到了,教室里很安静,陆浩鸣走到身边看看我,表情很诧异,我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继续做题,心里想着下自习一定要和他解释。我迅速翻阅着今天的笔记,把所有的科目复习一遍,一节自习课就结束了。铃声刚响起,陆浩鸣就从座位上几个健步走到我的身边:“你们两个讨论问题,这节课也讨论完了吧,下节课和秦巧换回来。”他眼皮也不抬一下,不看我,抢了我手上的笔,合上笔记本和练习册,收拾好了,就要拉我起来。晓彤按着我:“陆浩鸣,你干嘛呀。我们还没讨论完呢!”

陆浩鸣抬起头,皱着眉头,耳朵红红的,放下手里的文具,瞪着眼睛严肃的说:“没讨论完也不行,上自习讨论问题影响其他同学,你还有没有功德心啊?”他拉着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拽起来,拿着东西,放在了我原来的座位上。秦巧赶紧也收拾她的东西。楚晓彤有些受委屈的说:“陆浩鸣,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你明白,告诉你,我就是不同意换同桌。”他摔了一下椅子,坐在位子上,我赶紧也走回座位。班级的同学把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谁说换同桌啦,就只是晚上讨论个问题怎么啦?”

“那也不行!我同桌一秒钟也不能换!”

“你凭什么?你怎么就那么霸道!”楚晓彤非常的不服气,提高了说话的声音。

“我就这么霸道了,你怎么样吧!总比某些自私的人强!”陆浩鸣说话的语气显然有些恼怒了。

“谁自私啦?你说你自己呢吧!”楚晓彤不依不饶。

我赶紧坐下,拉了拉陆浩鸣的校服袖子:“少说两句,这事不怨晓彤,怨我。”

“这没你的事儿。”他已经很恼怒,我很担心他们会吵起来,萧肖请假没来,章驰又去了校医务室,艾君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秦巧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我就纳闷了,楚晓彤我怎么就自私啦,你给我说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喜欢天畅嘛。。”我听了她的话,猛地抬头看她。她意识到她说错了话,脸立刻就红了。

“我就是喜欢她怎么啦,长的漂亮,成绩又好,你给我说说全班谁不喜欢?何止我喜欢她,你不也喜欢她嘛,不然你怎么非要找她讨论问题?干嘛不和自己同桌讨论!”他表情缓和多了,脸有些红晕,额头上还有汗。

晓彤又懊恼,又愧疚“好!你能说,我说不过你!你这个人就是不讲道理!”脸红胀胀的,转过头去不看陆浩鸣和我,悄悄的掉起了眼泪。

“我讲不讲理,不是你说的算。。”陆浩鸣贫嘴的脾气又来了。

“少说两句吧。”我斜着眼睛看了他,“快上自习了,安静一会儿吧,影响别人。”我拿出笔和纸,开始做功课。陆浩鸣不做声,也闷着头,开始做题。他心不静,解不出题,演算纸撕了一张又一张,团成一个一个的小纸团,扔进他的书桌里,开始我并不理他,后来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我抿着嘴笑,脸红了。

晓彤因为这件事,心里觉得很对不起我,晚上回到寝室不停的说抱歉,说她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出来了,希望我能原谅她,不要在意。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想的都是安慰她,哪还会不原谅她呢。她说,经过这件事,非常有力的证明陆浩鸣对我是“没安好心”,就是偷偷的喜欢我。我劝她不要乱说,免得一些八卦的人拿着这些话,到处乱说,传到班主任的耳朵里,就是成心给我找麻烦。她冲着灯发誓说,为了我们的姐妹情深她绝对不会再说陆浩鸣的半个字。

章驰的伤慢慢的都好了,也不需要再打消炎的药物。关于换桌事件,艾君特别热心的向章驰讲述,班级里渐渐都传言着陆浩鸣和我在谈恋爱。谣言越传越凶,楚晓彤因为这件事,对我非常的愧疚,她比我还要苦恼,想要找到散播谣言的人。对于这样一些不相关的人以及不相关的事,我习惯了不在意。陆浩鸣也一样,我们对于传言都不在意。我总会在不经意间注意到章驰的目光,很伤感,如果他注意到我发现他,就会非常迅速的掩饰。这件事从谣言传为了“事实”,直到惊动了班主任。

那天下午自习课,班主任先找陆浩鸣谈话,班级里议论纷纷,还偷偷的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拿出数学练习册,继续做和陆浩鸣约好一起讨论的那几道题。我把所有的题都做完了,陆浩鸣才回来,表情很坦然的走回座位“去班主任办公室吧。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我把题拿给他:“我做完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也已经做完了。”我冲他笑笑,安静的在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中走出教室。我内心是紧张的,我期望班主任信任我,可同样的,我又害怕我的班主任对不起我的这份期望。

我敲门走进班主任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脸色很严肃,他请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他问

“知道。”我挺直脊背,坐在椅子上,回答他。

“你喜欢陆浩鸣吗?”他很直接。

“对于同学或者是朋友,我非常喜欢他。但对于其他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看着他的眼睛,并不躲闪。

“其他的是什么?”他故意问。

“就是您所相信的那些。”我很严肃的回答他。

“什么叫做我所相信的?”他继续装糊涂。

“同学们都在传言我和陆浩鸣的关系,显然,您是相信了。不然您也不会叫我们来谈话。”我嘴角扬了扬。

“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他表情有些和缓。

“不是。”我的话很坚定。

“那就好。”他深呼吸,吐了一口气。“老师也是关心你。你想想自己的家庭,你能够念书是多不容易的事情,你自己什么家庭背景你自己要清楚啊。。”我的大脑里响起了一声闷雷。

“老师,您后面的话都别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的关心,您放心,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情。”我的脸上挂起笑容。

他的话被我打断,听我如此说,也找不到再继续谈话的理由了。

“那你和陆浩鸣换一下座位吧,不要再在一起了。”他语气很缓和,在和我商量。

“老师,我明白您的顾虑,可我并不同意您的这种建议。您想,本来同学们对我们就议论纷纷的,我们之间确实就是好朋友。如果我们真的换同桌了,大家就真的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了,这件事情变得说不清了。我很在意同学们对我的看法。希望您能理解。如果您信任我,我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不会再有一些不好的言论来影响班级的班风,更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情。我向您保证。也希望您尊重我和陆浩鸣我们本人的意见。”我的脸上依旧挂着谦虚的笑容。

“老师也是为你们好,陆浩鸣也是不同意的,那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就自己处理吧。我会一直关注你们后面的表现。。”他眼神里透出非常严厉的警告。

“我向您保证。”我眉开眼笑的打断他的话。在和他客套了一番,我走出了办公室的门,放下挂在脸上的笑容,我很失望甚至很气愤。他一直都是我敬爱的老师,可这次谈话,让我觉得他配不上我的尊重,在他心中我是特殊的,我的特殊是源自于我的贫困的家庭,贫苦的出身,而我又无从去改变这样的事实。

我走在走廊里,下课的铃声响了。我一个人慢慢的走出教学楼,走去操场边的长椅上,晚饭期间,那里几乎没有人。心情糟透了,我无法决定我出身的贫富,可由于出身所带来的一切,我都要承担。我哭了出来,委屈、不甘心、压抑和苦闷一起涌上心头。我低着头,小声的啜泣,我怕别人注意到失去情绪控制的我。周围都很静很静,静的全世界只有一个我,还有班主任的那句:“你想想自己的家庭,你能够念书是多不容易的事情,你自己什么家庭背景你自己要清楚啊”一直回荡在耳边。一只手递过一块儿手帕,是章驰。我接过来,擦了擦眼泪。

“抱歉,让你看到这么失态的我。。”

“没有什么抱歉的,开心就要笑,不开心就要哭,真实的就好。”他坐在我旁边。

“你也相信大家说的话吗?”我看着他。

“不相信,除非是你亲口说的。”他看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我把眼泪吞了回去。

“作为朋友,就应该有最起码的信任不是嘛?”他嘴角弯弯的,澄明的眼眸里,装满了关怀与理解。

我没说话,只是勉强的笑了笑。我心里很安慰,他对的起我把他当做知己的这份心。

“班主任。。相信了那些话?”他试探着问。

“班主任并没有全信。。其实,就算他信了,我。。也不会特别的难过。”我整理情绪,笑笑说。

“那你是。。”他有些疑惑的看我。

“我想要的是尊重和认可,不是同情。”很自然的,我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我明白你的心情,有些人是值得你有这样的期待的,但毕竟是少数,所以,想开点儿。。班主任人还是不错的,我想他是很关心你,所以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方式,你也不要太在意,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好了,心里也不要对他有太多的成见,老师毕竟是老师。”

“我明白。”我笑笑。“你的手帕,弄脏了。”我不好意思的说。

“你是说这块儿吗?”他笑了笑,语气很轻快:“这块儿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是我妈托我拿给你的。我妈上次见了你,她很喜欢你。她有个收藏手帕和丝巾的爱好,每次我爸出去开会,只要有时间,都是要给她买手帕或者丝巾做礼物的,这次,他就让我爸多买了一条,让我转送给你的。刚刚好,就派上了用场了。”他打趣的说。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阿姨。”

“你不嫌弃就好,其实我觉得手帕很老土的,现在谁还要用手帕。”他冲着我眨了下眼睛。

“怎么会,我很喜欢。”我笑着回答。

“那就好,不过我觉得手帕的小雏菊,还真的挺搭配你的气质的。”他看了看我手里的手帕,又看看我,突然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我也开始不自然,脸红红的。

“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赶快转移话题,我们起身一同离开操场。

我们吃过晚饭,回班级上自习。陆浩鸣在埋头看一本青年文摘,他有些不太高兴,问过以后,才知道没有吃晚饭到处找我没有找到,很着急,他问班主任有没有为难我,是不是要求调换座位,我是怎么回答的。听了我的讲述,他明显放松很多。他并不打算为了这次的谈话事件做些什么,事情还没有平息,班级里的议论依旧会继续,我想他应该是明白需要有解决的办法的,只是他并不想去做。

“浩鸣,对于现在大家的传言,你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我问。

“有什么好解决的,我们不理会就好了。而且,班主任不是没有要求我们换位置吗?这不就说明传言就是谣言了吗?”

“可我觉得,如果班级的议论不停止的话,班主任早晚会觉得是真的,会强制我们换同桌。”

“不会的。”

“会,我今天答应班主任说了要解决好这件事情的。”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愿意帮忙吗?”

“什么忙,你说吧。”

“一会儿上晚自习之前,咱们两个一起再和大家澄清一下,希望大家不要再议论了,我想大家能够理解的,肯定就不会再多事的。”

“有这个必要嘛!”

“我想,我们表明态度,总比被大家猜来猜去的到处传言要好很多吧,他们是没有恶意,可确实影响了我们,你说呢。”

“好吧,那就你来说吧。”他有些不高兴。

“你说吧,毕竟,你是班长,你的话不是比我的更管用吗?”

“好,就按照你说的来办吧。”

离晚自习还有10分钟的时候,班级的同学都已经准备开始上自习,陆浩鸣站在讲台上。看了看我,向着全班的同学:“很抱歉,想要占用大家几分钟的时间,说一些事情。这件事情本来是我个人的事,但是今天班主任找我谈过话,我觉得这也是咱们班级的事。”同学们立刻安静下来,章驰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看我,又看陆浩鸣。“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在传言,说我和蒋天畅在谈恋爱,在这里我想澄清一下,我和蒋天畅没有谈恋爱,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同学,我希望同学们不要在散播谣言,我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可是这种传言,已经给我和蒋天畅造成了困扰。所以还希望大家帮帮忙,不要再四处传播了。男生和女生相处的要好,不是很正常吗?大家都应该深有体会的,不用我再多说吧。今天大家可能在传我和蒋天畅的故事,明天又传其他人的故事,照这样发展,那我们班男生和女生是不是都不能做朋友了!你们也不希望在这样的班集体里生活吧。今天的话我说的很明白了,如果再听到相关的传言,那我就觉得大家是针对我个人了。还希望大家能够谅解。我就说这么多,很抱歉占用了大家的时间。那大家就安静的准备上自习吧。”

他走下讲台,同学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他表情有些失落,很安静的走回座位。做题,看书,一个晚上都没有理我。自从陆浩鸣在班级里公开的说明了情况,传言越来越少,我的心总算是平静很多。刚开始的几天,他对我非常的冷淡,很生我的气,很少主动和我谈话,过了几天他渐渐的像是忘了这件事,我们还像原来一样,事情总算过去了。

周五户外活动课,萧肖拉着我和她去打羽毛球。我们在羽毛球场打的很久,大汗淋漓的喘着气,停下来休息。她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自己拧开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拿出纸巾擦额头上的汗。

“你也不歇歇再喝,这样多伤身体。”我喘着气,拿着她递给我的纸巾,擦擦流出的汗。

“歇歇再喝,多不爽!”她脸颊红扑扑的,手向后撑着地,半躺在羽毛球场上。

我喘匀了气,喝了口水。

“你的谣言总算过去了!”她向后仰了仰头,柔顺的长发,垂下来,像瀑布。

“你头发,真顺,真漂亮!”我羡慕着,不由自主的说出口。

她歪着头看着我,斜着嘴角笑笑:“得了吧!跟你说正经的。你处理事情可真够冷静的,老班应该是你搞定的吧。关键是陆浩鸣澄清这件事,是你要求他做的吧!我觉得这做法特棒!”

“你怎么这么说,是陆浩鸣自己去说的。”我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他了!他要是心里只把你当好朋友,早就站出来澄清了,还用等到班主任请你们呀!”她坐起来,盘着腿,面对面的看着我。

我也放下膝盖,盘起腿。“那他为什么不澄清?”我问。

“他傻呀!他向全班同学澄清,不就表明他不喜欢你嘛!这违背他的本意,他才不会委屈自己呢!不过你这招真够聪明的,堵住同学的嘴,打消班主任的顾虑,顺带着委婉的告诉陆浩鸣你对他的态度,最主要的还没失去他这个朋友!小妞,心智还真健全!”她挑挑眉毛,笑容娇媚。

我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缓缓气,很认真的说:“我没想那么多。”

“少来啦,和我不用端着。姐姐我聪明着呢!”她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撇撇嘴。

“是,大小姐您冰雪聪明!”我眼珠向上看了看。

“第一次听见你打趣人的话,这么贫,跟谁学的!”她捏了捏我的脸。

“每天被你和晓彤浸泡着,我能好的了?”我吐吐舌头。

“晓彤,她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呢!她就是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无知小屁孩儿,心智还没发育好呢,老娘我可是混过江湖的人呢!不过她这个小屁孩儿还真是蛮可爱的!”她说完,呵呵的笑了起来。

“切!是,您是前辈。”我不屑的撇撇她。

“那是!”她洋洋得意的颠了颠腿。“你应该很喜欢章驰。”她话锋一转,很突然。

我瞪了她一眼:“我喜欢学习!”

她狠狠的拍了一下我的大腿,我痛的呲牙咧嘴。

“哎,我发现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笑起来特真实,特好!真和外界说的班花非常的吻合!”她色眯眯的看着我。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色眯眯的,特不自然,你那上下眼皮距离太宽,怎么都眯不出月牙儿。”

“没一句好话。”她恢复常态。

“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笑的不真实?”我问。

“大多数时候,那个微笑的表情是标配!”她很坦诚,却说到我心里,“因为是标配,所以很忧伤嘛!”她说完嘻嘻的笑。

“有道理!”我深深的点头:“不过我也发现了,你的高冷的外表下,埋藏着一座火山,而且还是像男人一般的火山!”我严肃认真的说。

“滚蛋!你才是男人呢!就不能夸夸我?懒得和你贫!”她拍打下我的肩膀,我们都笑了,是开怀大笑!

经历过“谣言”这件事以后,楚晓彤总是躲着艾君,也有意无意的不太喜欢我和她来往。艾君主动的约我们出去玩,她都会委婉的拒绝。我问她是不是和艾君闹了别扭,她只是很勉强的笑,说没有什么的,还吞吞吐吐的要我不要和她有太多的交集。我明白了班级的谣言是如何传达到班主任的耳朵里,对于艾君,我的行为态度一切照旧,只是在心里再也不会把她当做朋友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消逝,元旦临近了。过平安夜的时候,很多同学都送苹果,我也收到很多。为了回复同学们的友好心意,我需要回赠。买苹果的钱,花费了我一个星期的饭钱,但礼尚往来,我不想和别人不一样,后面也只能尽量的缩减每日的饭费了。收到朋友的祝福,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我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好不好,可家里既没有装电话,也没有手机,每次有急事的时候,就要打给舅舅。可今天又没有什么着急的事,家里离舅舅家也挺远的,打了电话,还要麻烦舅舅大老远的去找母亲,这终究很不好。也很想念金鑫,很想问问他的平安夜有没有小伙伴送给他苹果。我想着想着,就痛恨自己不快快的自力更生,出去赚钱,家里就不需要如此的艰难了。辍学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闪过。我回过神来,觉得太可怕了。赶紧调节情绪,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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