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宁山上待的这段时间里,每个晴天的午后,凛然都会背上一个装满衣服的行囊离开小屋。
踏着满地阳光,他哼着小曲,保持着一惯沉稳的步伐轻快地走下山间小路,来到未央江畔。
少年此时穿着一件狮女亲自为他缝制的白色道袍,稚嫩的脸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红。
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缓缓解下行囊上系着的一条金丝带,小心翼翼地从行囊中取出几件帝俊经常穿的衣服,就这样扔进江畔的浅水中。
这会儿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背着一个包袱正好走到凛然身后,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的动作,微微一惊,一息又恢复了平静。
凛然感到一对犀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回头瞅了瞅那个人,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回头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穿粗布衣的那个人见此,发出一声粗犷的笑声,然后背着自己的包袱,沿着河岸朝着未央江的另一头走去。
当然,凛然这个动作,在一个正常人眼里都会被当成疯子。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衣服随时都会被江水冲走的洗衣方式,凛然也不喜欢。
只是他敢于这么做,依赖于自己刚刚从行囊上解下的金丝带。
在衣服即将被水流冲到远处的时候,金丝带就仿佛一只训练有素的犬,在不断地冲上去勒住衣衫,又送回到凛然身边。
这样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而关键在于,每当金丝带衔着衣物回到凛然身边时,凛然只能叹口气重新将衣服扔入水中,然后揉搓。
他师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交给他什么玄学法门,当自己的徒弟问起时,他总是撂下一句话:“一切交给狮女安排吧,我还有事要忙。”
水光潋滟晴方好,此时的江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闪得正在揉搓衣物的少年睁不开眼睛,多次因为这等事,衣服被冲到远处,待金丝带将衣服回来的时候,已满是污泥。
凛然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江中的金光,同时也让他失去了欣赏未央江绝世美景的可能。
他并不知到这是帝俊为他精心布置的内功修行法门。
江上刮起了一阵柔柔的大风,像救命稻草一般刮过凛然的脸颊,也像巴掌一样扇掉了不远处陈唐嘴上叼着的苇草。
“陈唐,你不要太目中无人,虽然我们都是庶出,可在修行上从来不马虎,反倒是你,这么懒的一个人,真想不通老太爷怎么把你当宝贝似的!”
说话这人长着一副端正的脸,将嘴凑在陈唐耳边,带着极为平静的口气道:“我看你也不用修行了,赶快去玩你的石子吧。”
他说完,脸上渐渐显露出恶毒的嘲讽。尽管这些在陈唐眼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尽管陈唐的眼皮能遮住世间一切美丑善恶,但就是遮不住一双双晶莹透亮的眸子放出来的期待目光。
那是江畔边一位位小伙伴纯洁的眼神。
“那么,就打一场。”陈唐掷地有声的说出六个他极少说的字。他的右手,重重地打在了那个人的左肋上。只一息时间,陈家的其他公子一个个拔剑冲向了,那块供人依靠的青石板,也是一块没有人在上边的青石板。
贵公子们手持武器,转身朝着手无存铁的陈唐快手猛攻,一团团剑花在空中绽放,尽显陈家剑法的精妙之处。
陈唐在原地岿然不动,只是偶尔伸出手掌,在空中挡着那一道道亮晃晃的坚韧。
超人的天资,七岁时的陈唐已经学会了陈家的全部剑招,在老太爷的亲自指导下,早已突破了归元上境,成为了藏玉境的高手。
陈唐平时不练剑法,却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暗字修习者心法。境界这东西,只要触及到一丝,就不会再往下降。
这样静夜用功的天才,已经在某个最近的某一天,突破了藏玉中境,步入了藏玉上境的门槛。
众少年说来也很勤奋地练习着功法,但是他们总会忽略修行着最基本的心理素质:欲速则不达。
“布阵!”其中一个少年喊道。
众人会意,而陈唐却极其快速地躲到一旁,眼看着众少年摆出一副猛虎下山的阵势,他不作丝毫紧张。
陈唐的那种平静,令这猛虎心头一凉,轰然倒地,因为灵气的泄散,地上被挤出了个圆形的大坑,声音中混杂着金属断裂的声音。
不是,真有猛虎轰然倒下,而是众少年的铁剑,在与陈唐战斗的过程中已经断了。
陈家众少年一个个目瞪口呆,只见陈唐向他抱拳向所有人行一礼。
“承让!”
“佩服!”因为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了解眼前的这个看前来懒散的大公子,究竟隐藏着怎样恐怖的实力。
就在这时,众少年见到天空中飞舞着一串宝剑的影子,那不是真的宝剑,是风筝。
众人都不知道这风筝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陈唐却再熟悉不过,这是小时候府里的管家带自己玩过的法器——御风九雷幡。
随着众人的目光落下,众人依然不明地注视着手捏风筝线的另一头,正是刚开始嘲弄陈唐的那名白衣公子。
随着这御风九雷幡缓缓升高,在最低的空中凝成了一片乌云,这样晴朗的天气,出现这样一朵乌云,不可谓不壮观。
一道道赤金色的光芒镶嵌在乌云边上,一股肃杀的风扑面而来。霎时间,天地变色,那乌云中竟仿佛隐有雷电,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陈唐的眉目显得凝重了许多,与众少年一脸茫然的表情相比,又愈发凝重。
果然,乌云中雷电隐显,一团紫电登时从九霄落下逼近陈唐,带着天地间最暴烈的力量,压了下来。
尽管陈唐早已运起了灵气,做好抵挡的准备,但这一团紫雷还是消耗了他大量灵气。
陈唐并没有时间心生欢喜,他知道下一波雷降更加强劲。
第二道雷依然是紫色的雷团,但是比第一次更小,小不代表弱,因为这次的雷团力量上的凝聚度佷高,逼迫陈唐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双方相持,陈唐的身形被那道雷压得越来越低,双脚已深深陷入江畔湿润的土壤中。
自小就听说这御风九雷幡的威力,却从未亲眼见过,没想到今日却被总在自己身上。陈唐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岸边的孩子们看到这情形,有的已经泣不成声,有的孩子想要冲过去救大哥哥,却被陈唐用神术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孩子们又急又怕,却也十分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哥痛苦的样子。
乌云遮住了点点阳光,天暗淡了下来。凛然察觉到不远处的杀气犹为浓烈,缓缓正在闭了很久的双眼,他的手在水中不停地缠绕螺旋,因为他发现这种方法,不但可以省好多力气,而且可以利用这种方法在修习太极武道中的缠丝劲。他越转越快,在水中画出一圈又一圈正圆,圆圈的中央,显现出深深的水涡。
就在陈唐已无力支撑,轰然倒下的时刻,一股强劲的气旋从他头顶卷起,无论这雷电再如何暴烈,也经不起这至柔至强的力量如此折腾,并不是雷易被吹散,而上乌云上有席卷乾坤一条龙!
由于这条似有似无的风龙影响,天空中的乌云逐渐散开,变成了一朵又一朵靓丽的蓝色花瓣。
御风九雷幡的本体由于是一架风筝的缘故,被龙卷风吹得散了架,纵使它是陈家至高的法器,想要自行修复,没个一两年怕也缓不过来。
那个夹着风筝的白衣少年由于没有伤到陈唐分毫,一怒之下竟咬破自己的舌尖,想要祭起本命法宝与陈唐拼个你死我活。
而正当这时,那架被吹坏的风筝不知怎的又降下一道雷,那雷不是叠加在陈唐身上的,而是朝白衣少年飞去。
这世间暴烈的力量极不容易掌控,一有不慎恐怕会遭到反噬而亡,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那白衣少年想要害人,反伤了自己,经脉尽毁,成了废人,终身不能再修。
白衣少年抽搐着倒下,陈家众少一涌而上察看那他的伤势。
有很多人都为他感到惋惜。没有人注意到江畔刚刚洗完衣服的少年究竟有多开心,擦一擦脸上的汗,准备收拾衣服。
但是现在最开心的,是站在江畔的孩子们,他们看到大哥哥平安无事,坏人遭到了老天爷的惩罚,一个个奔跳着跑向陈唐那里,孩子们不知道江畔的浣衣少年就他们口中的老天爷,陈家众少年也不知道,陈唐藏玉上境修为是实实在在的。
陈唐站起身来,觉得骨头好一阵酸麻。
他抬头看看天,然后又瞅了瞅江边背起行囊准备离开的少年。
孩子们看着大哥哥的神情有些奇怪,一个个问道
“大哥哥,你怎么了?”
“是啊,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陈唐看着远去的少年,又转头看看夕阳,摸着一名孩子的头,发出一阵大笑,说不出的潇洒。
“我没事,大家走吧,该回家了,饭熟了。”
招呼完孩子们,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赶在了凛然前方。
“跟我走,去我家吃饭,我请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