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淋了一身的雨,半夜里,朝颜一个人睡醒,只觉得头晕耳热,唇干舌燥,开口叫人,喉头竟沙哑干涩,自己摸索着去床头的柜子上取茶杯,却不小心碰翻了,茶水殷殷流了一地。
有人扶住她歪斜的身子,为她倒了热茶笨拙地喂她,朝颜头晕脑胀,就着那人的手喝了,这才觉着好了些,等到看清眼前那张面孔,心下一股憎恶生起,她挥手就打开那杯子,白玉茶杯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夜飒不管不顾,径直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皱眉斥道:“病了还不安生!”
朝颜只管推他,“你出去!”
夜飒酒兴上头,偏不放开她。朝颜急了,“别用你碰过朝歌的脏手碰我!”
他瞬间沉下脸,哼了一声:“那你呢?你不只身上有他的味道,连心里也有,有什么资格说朕!”
“是啊,你肮脏,我也不一定干净,我更没有什么资格说你。”她看着他,眼里恍惚闪过轻漠的笑意。
夜飒拉住她的手,强抑下心头忍了半个月的火气:“是,朕有后宫三千,可即便有再多的女人,只有你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难道你的心,就要一辈子给一个死人?他就这么好吗?到今天你还是只想着他,连一个跟他长得像的戏子你都肯多瞧两眼。他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朕又有哪里比不上他?”
夜羲的死,一直是他和她之间的一根刺,说不得,碰不得。
果然,朝颜迅速甩开他,目中含恨。夜飒也沉了脸色,冷眼瞪住她,拳头青筋跳动,握得咯咯直响。
苦等了两年的答案,此时心中已经呼之欲出,由不得他再自欺欺人,他早就抛下帝王自尊,没骨气地爱到这般地步,凭什么到了现在,还是争不过一个死人?他实在不服,实在不甘!
“可你即便恨死了朕,姬夜羲也还是死了!你也照样是朕的女人,活着是朕的,死了朕也要把你埋在朕的身边,生生世世阴魂不散地缠住你,如何?”他冷冷地笑,笑得挑衅而张狂,一点点,一丝丝,勾弄出她心中强抑日久的恨。
她眼里泪水夺眶而出,此生最大的痛楚被他如此恶毒的揭露开来,痛得撕裂肝肠。全身骤然失了力气,朝颜跌坐在那里,死死咬着唇,看着笑得飞扬跋扈的夜飒。前尘往事俱在翻涌,滔天磅礴的恨意瞬间涌上心头。杀了他!杀了他!一刀刀割开血肉,再剜开他的胸膛,看看那副俊逸无双的皮囊下到底是怎样一颗肮脏的心。
记忆中清晰的一隅,分明是年幼时候,一脸稚气的男孩牵着她的衣角,说:“阿嫣,还是你最好。”
那时的夜飒,目中戾气全无,只是与她同样孤单的孩子,是她一心当弟弟来疼爱的人。
一瞬间,她竟已满面是泪。夜飒一怔,下意识伸手来拉她起身。朝颜却似着了魔,飞快抓起地上一截茶杯碎片朝他戳去。夜飒躲避不及,慌忙拿手去挡,右手从虎口至掌心被碎片割出一道几寸长的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你疯了!”夜飒额上青筋泛起,一直强抑的怒火倏地窜了上来,趁着酒兴甩手就扇了她一耳光。
朝颜整个人仿佛懵了一下,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她眼眶里朦朦胧胧的一片,望着他狠狠地笑,“姬夜飒,还妄想着我能跟再你妥协服软是吧!我告诉你,别想,永远都别想!”
夜飒眼中怒火更甚,又是正反两巴掌扇去。
这一次,力道十足,依旧没有留情。朝颜已经不再流泪,眼里只剩了最后的绝望,如死灰一般的冷漠。
一整夜,两个人都没有阖眼。
翌日清早,夜飒先起来,朝颜翻身向里侧躺着,一动也不动。
进来侍奉他穿戴梳洗的宫人见他沉着一张脸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夜飒冠带穿好只坐在床沿,默默盯着她的背影一会,忽然伸手扳过她的肩,目光落在她红肿泛青的面颊,低声问:“还疼吗?”
朝颜摇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平静得如古井无波,“不疼。”
夜飒彻底僵在了那里。
那几巴掌,毁了他先前的所有努力。一切又都白费了,他们又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