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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醉水宜秋

没有谁的脆弱会与生俱来。大多时候,性格里的转变和个性的成熟,都要经历一番世事。童年时,心灵受到创伤,愈合需要的时间很可能延及到少年,青年,中年,乃至老年。青年时,看过病痛,经历生死别离,感情中陪伴了二十多年的部分突然丢失,这在青年时代,无疑算的上一段极难迈过的坎,很多要在五十岁以后才能渐渐释怀。中年人,内心的需索是一份感情,或者类似于感情的依傍,如此才能与生命相依为命。而老年,在经历完人生里所有的风雨后,最能体会“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中的况味。

人生里,有很多可以赶抄的捷径能快速的让我们到达目的地,唯独少年的戾气,青年的孤傲,成年的稳妥,与老年的云淡风轻,是一生尘途都无法逾越的风景。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一书中写到:“一个幸福晚年的秘诀不是别的,而是与孤寂签订一个体面的协定。”

2000年的夏天,由杨德昌导演执导的电影作品《一一》上映。2000年,我刚大学毕业,年龄比婷婷大几岁,2000年的夏天,风同样掠过街道,燕子在房檐下筑巢,小孩在门前追风筝,红色的太阳花在上午十点准时闭合。隐身的知了藏在梧桐的大片绿叶下,我们在树下张望,寻声追其踪迹。

2000年八月七日,立秋,偶然的机会,由旁人口中得知:知了终生的寿命仅为十五天,大概是因为它太知道自己的宿命渊源,所以,在睁开眼看世间的第一抹光亮时,便决意用尽毕生精力,为生命的光华添彩,以此让所有的人铭记夏天的声音——来自知了的鸣叫。也是因为知道这一故事,才将夜晚装在纸盒里的知了于第二日的清晨放走。

《一一》的拍摄正是在这样的季节,将人世间所有的感情和理解演绎完全。细节的表述与刻画中,让我由衷的,不止一次的佩服杨德昌导演的执导水平,冷静,稳妥的叙事结构,严谨毫不懈怠,渗入生活日常,不能表述的意思,用镜头表达,镜头概括不完全的,语言描述,动静均以写实的方式展现。电影近三小时的播放,几代人的生活,感情,心理,日常,友谊,青春,工作,被执行,循环,爱情,哲思统统收入,剪辑到位,情节递进,毫无丁点的维和与做作。

这样的作品,蕴含深意和真诚。是的,面对他,我不能去怀疑它的真诚,正如影片所讲的,不能只一味的相信眼睛所看到的那部分。

虽然,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做不到像福尔摩斯一样的聪慧和机智,也没有奥特曼家族的超能力,但当所有人开始认定艺术来源于生活时,也最希望看到,听到,从生活而来的真善美终将可以回到生活中去,回到它原本真实,真切的那部分。

成长的年纪,经历洋洋对生活的好奇与深思,用镜头捕捉别人看不到的画面,体会眼睛看不到的细碎,将孩童真善纯洁的一面展现淋漓;经历婷婷对课业生活的习惯,对少女怀春的甜蜜,从一个人身上捕捉到双重感情,莫名无法理解的迷茫,因忘记倒垃圾联想到婆婆生病会与自己有关的胆怯与自责;经历中年NJ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对待朋友正确的方式和应该有的真诚,电梯口邂逅青年时代的初恋,在异国旅行对爱情做回忆,追忆结束后,确知无法再延续时果断放弃后的释怀,妥善安放内心霍乱,肩负责任回归家庭;经历敏敏对生活里具体的日子的理解,在婆婆生病昏迷对健康的期盼,每天坚持给她讲述一天中所发生的事情,每天的讲,每天内容重复和惊人的相似,让她一度坚强的内心终于崩溃,她说:其实每天过的都一样,今天和昨天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她害怕这样的一成不变;经历八旬婆婆在沉默的晚年,保持心性的整洁,雍容华贵,善良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病痛,以平静告别人世。

长达173分钟影片,透过镜头,给人展现了足够细腻而真诚的经历,各个人物不同年龄不同阶段内心的独白,173分钟,让我看到人的一生,并由此联想到,其实很多事,不论是当初的事与愿违,还是后来的被迫面对,时间在风里走,递进的顺序中,后来的结局里,都有各自归宿。当初所做的自认为最坏的选择不见得比一开始的美梦成真会差很多,相反,选择当初最不喜的那一面后,最后却成为了自己最想成为的人。

十多年前看过的电影,十年后再次理解,感受与从前相比只多不少。

所有的人,在经历充沛而凌冽的感情,最后的最后,能做的,需要做的便是,平然地面对年老春光去尽后的孤独,静静坐在或沉静,或繁华的街角一隅,看一粒尘埃缓缓落地。

人的一生就在这样一件件事情和心情中经历。童年,将身体藏进童趣中,享受幼稚可人的无邪,多天真都没关系;少年时,不必热切渴望长大,该读书时努力用功读书,不耗费任意光阴,课后街角,碰到心中可喜的人,默默将青涩藏在心里,可不为人知;青年,面对学业的压力和工作的抉择,人生的每一步都变得小心翼翼,害怕错失判断和后悔,经历迷茫,困惑,欣喜,快乐,厌倦,犹疑,失望,成功;中年,体尝人生味,变得成熟,稳重,敢于承担,有责任心;老年,眼见花开花落,岁月沉尘,不欣喜,亦不绝望,平静看待周遭一切。所有的经历,让自己在片刻间想到一句诗词: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运命在季节中,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自然而然,不刻意,不经意,不强烈,不倔强。

2000年,八月七日,正值立秋节气,日历上写,2016年,同样的日子,亦是相同的节气,貌似的巧合,雨夜再次看《一一》,感触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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