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许吟的小区门口,罗阳和许吟一起下了车。“我早上买了一堆小东西,回去布置布置小家。”许吟说。“好啊,去吧。我到我家楼下游个泳,休息休息。”罗阳跟许吟道别后,到了他酒店公寓楼下的万豪健身中心游泳。
罗阳记得,他曾经和父亲到新加坡度假时,在某著名酒店的亚洲最大无边际泳池,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跟他谈了下有关未来、有关他目前的工作甚至有关家族荣辱的话题。他从来没有跟父亲谈得这么深入。身旁没有其他人,父亲也不再是平日严肃威严、老是皱眉沉思的样子。
罗阳从小见识父辈、母亲在商场上、在仕途上的荣光和疲惫,所以他选择了与他们不一样的道路。父母其实也希望他安安心心当个专业人士,比如律师、医生,不过进入金融界也算是跟“专业”打了个擦边球。
但这是一个如此充满机会和诱惑的时代,一个与众不同的时代。罗阳发现他所做的工作,他所享受的便利,甚至他在事业上能沾沾自喜的一点点成就,与父辈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曾经挣扎过、愤青过、颓废过,也曾有过凭自己的双手实现梦想的天真抱负。
后来他发现,在这个时代,起码在自己身上,可能性是非常小的,道路也是从没想象得到的异常艰辛和曲折。既然都在“拼爹”,自己未尝不可呢?何况罗阳自己也是非常自律、有清晰规划和目标的人,这是他跟普通公子哥儿不一样的地方。
他与父亲的那次长谈,还谈到了母亲的公司,舅舅的企业,父亲说,他只是整个家族的一个节点,每天如履薄冰地工作和生活,尽可能快地爬到他们希望他到达的位置,尽可能为他们提供政策允许的能提供的便利。当然,父亲从一个小小的科员到现在的位置,也靠了他们的推波助澜,也靠了很多的“贵人”相助。其中,就有宋珊珊的父亲。
他们之间怎样盘根错节的关系,罗阳不想知道,父亲也没有多说,只是告诉他,宋珊珊的爷爷曾是高官,比江州市长更高的高官,宋珊珊父亲是江州乃至沿海有名富商,只是平日比较低调,很少见诸于一些排行榜,不过财富十分惊人。
罗阳的外公也曾是江州首屈一指的人物,只是很早就过世了。罗阳还记得,小时候在外公家的大院里玩耍,门口都是武警站岗,外公家有专门的司机、保姆、勤务员。
外公过世后,全家就搬了出来,好在舅舅当上了垄断国企高层,母亲很早就下海,开的公司也一天天上了规模。
“你外公家的资源,你舅舅家的资源,包括你母亲的一些资源,你现在用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你舅舅家的表哥表姐,都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已准备慢慢接班。等你站上了更高的层次,到了更高的位置,你会发现,你能用的资源会更多,你需要用到的资源也会更多。”父亲语重心长地对罗阳说。
“宋珊珊,如果你能用上她家的资源,你今后真的不用再求你舅舅们帮你忙。看他们家脸色的日子我早过够了!”罗阳没有想到父亲内心深处是这样的想法,父亲和母亲,虽然因为各自工作忙,不像平常夫妻那样如胶似漆,这么多年还算是恩爱的,不说“举案齐眉”,也能相敬如宾。
“我希望你能跟她结婚,倒真的还不是为了我,她家对于我虽然还有利用价值,但随着我到了一定的位置,我对于她家的利用空间更大。这对于我们两家是双赢的事情,你母亲和舅舅们也在极力撮合,要不是宋珊珊一直在国外,你表哥跟她年龄不大合适而且也都已经结婚,他们早就下手了。”
罗阳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跟宋珊珊结婚,与舅舅们所希望的,结果相同,目的却并不相同。舅舅们和母亲,希望自己的家族联姻图谱上再增加一个亮丽的节点,为他们的财富积累,为他们的家族兴盛,来一个多多益善的天作之合。
而父亲,则希望罗阳不再当那个家族的棋子,跳脱开他们的荫庇,到一个资源更加丰富的沃土,顺利展开自己的人生。
罗阳何尝不知道父亲对自己深沉的爱,更长远的筹谋,藏在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注视和严厉的要求下,他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也明白在这个弱肉强食、现实残酷的世界里,他们已经拥有的这些,是不能就此放弃的。
可是,我自己的感情呢?罗阳很想问问父亲,他这么善于隐藏情感的人,与母亲的结合,是真的有爱情吗?罗阳知道自己最终不会问,就如同知道自己对于许吟的爱,就算两情相悦都要冲破重重阻力,何况现在。
所以,他从来不勉强许吟,甚至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挺好,你爱的人,天天都能见到,就在你身边;虽然不曾得到,也不曾失去。罗阳心底里偶尔还会天真地幻想日久生情的画面,他发现心底这个天真的自己,跟许吟是何其相像啊。
想到这里,罗阳一心想敷衍父亲的心,又突然软了下来。父亲明明是为自己好,可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掌控的悲哀,就如同泳池里的阵阵涟漪,渐渐在罗阳心里荡漾。他爬上来冲了个澡,到办公室加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