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诗人一怒为黎民

余氏商盟是整个辽朝鼎鼎有名的大商会。除了江淮以及京城之地几个为数不多的真正意义上富可敌国的权贵。余氏商盟算的上明面里最有钱的几个大商会之一。

余氏商盟起家于中唐时期，那时唐朝正处于鼎盛时期。由于大唐的强盛与包容。使得大唐与周围其他藩国和王朝甚至少数民族部落都有着良好的贸易往来。丝绸之路的近一步加强与拓展使得货运商人层出不穷。余氏商盟从一开始的一个小小的车队，励精图治至今，实属不易。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取决于余氏商盟的生意之道：包罗万象。从金银珠宝到粮米麦面，只要是人们需要的，律法允许交易的货物，余氏商盟一应俱全。

余百先作为现今余氏商盟的掌舵人，可谓德才兼备。给人的印象一直是能力出众又处变不惊，性格更是温文尔雅，一点都不像商人一副老奸巨猾，面面俱到的模样。

可此时的余百先，一脸愤怒，正在大声的训斥着手下。也不怪余百先发这么大的火，作为一名父亲，自己的宝贝闺女跟着家中护卫出去玩耍，说丢就丢了，能不着急么。何况余百先妻子身子在生育时害了顽疾，哪怕自己是腰缠万贯，这么多年求了不知道多少神医也不见好。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

余百先训斥完手下，自己深吸了几口气，也就平复了心情。余百先其实也知道此事不冤手下，自己女儿从小被自己和夫人宠溺，性格玩劣，时常做出出格之举。但刚才护卫禀报小姐一日未归，不知所踪。余百先也是急火攻心，就乱发了下脾气。余百先此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对着手下说道：“派所有人出去寻找瑾萱的下落，务必在今夜天黑之前找到。同时通知郡县内所有衙门官府，张榜出去，谁能够说出瑾萱的行踪赏黄金十两，谁能够亲自找到小姐赏黄金千两。”，饶是跟了余百先许多年，见过不少大世面的几位亲信也是微微咂舌。

要知道，大辽虽然不比盛唐。但也算物质丰富，一斗米才八文，如今蜀地大旱，米价高升的情况下，一斗米十五文。一两黄金按照大辽官府的规定可以兑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又等于一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文。一般百姓家庭，全年一家的收入也就不到五贯。可想而知，千两黄金，意味着多大的一笔巨款。

这要是张榜出去，莫说整个丰淮郡，恐怕整个荣州也要为之震动。

正当余百先的一名亲信准备张嘴谏言，让余百先不要这么冲动，以防有贼人起了歹心，看着一千两还想要一万两，反而对小姐不利。门外突然走进来一名管家，管家对着余百先说道：“老爷，门外有一名官府的官员求见。”

这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余百先打断了。余百先一脸不耐烦的道：”什么官员，一律不见。现在就是郡守，州牧来了也说我忙着呢，不见！“

这管家一脸尴尬，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这人说知道小姐的下落。”

余百先也不用让人引领了，自己健步如飞向着大门走去。

此时余瑾萱同样健步如飞，在官府内打听到那名县丞向着城门去了。跑到城门后又听城守说县丞大人去往了当地有名的织锦商人张氏的府邸。余瑾萱这才确定了父亲此时身在何妨。余瑾萱此时香汗淋漓，头发都散了。也顾不上许多。一心只想着找到父亲，让父亲派人救救左皓卿。

再说这左皓卿，从官府后门偷偷溜出来以后。专挑胡同小巷走，一路提心吊胆。可心里面早就做好了打算，自己又没有什么朋友，想要避难只有出城往大山里的大石村躲。

心里面这样想着，不多时便看到了城墙。左皓卿穿上从那名倒霉官员身上扒下来的官服，戴好官帽。低着头向着城门走去，此时城门正值晌午，城门处人流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左皓卿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处还并没有那帮官兵的踪影。左皓卿长舒一口气，前后观察了一下，暂时没有异常情况。左皓卿快速走到城门处，也不排队，而是镇定的对着一名守卫说道:“我有公事在身，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先行登记出城。”

守卫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脸疑惑的看着左皓卿，左皓卿一脸微笑，丝毫不见紧张。其实内心里慌得要死，只是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守卫说道：“敢问大人是新上任么？以前怎么没有见过您。”，左皓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今日刚刚上任，这不，就被派出去忙了。“

守卫也再不啰嗦，拿过来一个册子，让左皓卿填写。左皓卿心急如焚，可也没有办法。大唐大辽两朝都规定如此，官员与百姓在大部分事情上待遇相同。不得逾越。

这也是陈墨又一个为世人所惊叹的地方。

争霸天下，只能说明陈墨拥有着大局和军事能力。可就在大辽一统天下之后，不少人也等着大辽出洋相。哪怕是强如陈墨，也不可能将所有敌对势力消灭的一干二净。大部分势力在大辽入主中原后皆是暗自蛰伏，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而这个让他们等待的理由就是大辽不得势。

得天下，除却得城，得财，得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得势！所谓大势所趋，就是说的如此。大唐的衰败就是大势所趋，理由是民心积怨，怨声载道。而大辽虽说军事力量强大，可毕竟是外来户，在怎么说，中原也是汉人的天下。所以大辽想要得势，得民心极其艰难，一旦处理不好，极有可能造成百姓的反感和抵触。

然而陈墨的举措则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整个中原从此真正意义上被大辽所统治。那就是所有律法取其糟粕之外，一律沿用，让整个中原百姓在提高生活质量的同时，保持原本的生活习惯。同时在划分三六九等时，将汉人与契丹人同样列为上人。

这使得其余势力再无法去煽风点火，以此来动摇辽国了。

此时的左皓卿登记完毕，正准备出城。突然后面一阵马蹄声响。民众惊慌万分，纷纷躲避。正是那群追赶左皓卿的官兵。

要知道，非战时，在城内无特殊理由，快马奔驰，哪怕不伤人，那也是要投入大牢的。可见那名营长为了左皓卿，可谓是不管不顾了。

利欲熏心之下。人哪怕一点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左皓卿掉头就跑。边跑边回头，可余光扫到的一幕让左皓卿浑身颤抖，怒从心中起。站立在城门处就要往回跑。可心里此时的胆怯也在交织着。正咬着牙站在那里。那批官兵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右边冲出来两骑，正是唐尘和刘毅。唐尘和刘毅两人本来正巧也要出城。看到了左皓卿，正准备和他打招呼。就见到左皓卿后方出现了一队约莫二十人的军士。一边向左皓卿追去还一边大吼大叫着：“不要跑。给我站住。”

唐尘两人心想不好。虽然与左皓卿萍水相逢。但如果不是左皓卿，自己这趟事情恐怕也办的没那么顺利。自己那位陈姨，可是左皓卿手把手教自己哄开心的。

唐尘两人立即翻身上马，墨玉一马当先。跑到左皓卿身边稳稳的停下。

唐尘看向一脸愤怒的左皓卿，急匆匆的说道：”你惹啥事儿了。怎么这么多骑兵追着你。”，左皓卿也不理他。如怒目金刚一般瞪着那越来越近的骑兵。唐尘向着骑兵处仔细观望了一下，顿时也是愤怒异常。

可唐尘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心急如焚，冲着左皓卿喊道：“你犯的什么混，不要命了你。“

左皓卿默默的低下了头，翻身上了唐尘的马，轻轻说了一句：“走。”，坐在马背上，左皓卿依旧回头默默看着那队骑兵。唐尘此时能够感觉到左皓卿的身体依旧在微微的颤抖着。

唐尘一骑在前，刘毅紧随其后。三人强行冲出了城门，几个阻拦的城守也被唐尘和刘毅打退，但并未下重手。几人冲出城门后，唐尘左右观望了一下，城外并没有阻截的人。正不知道往哪儿逃的时候，左皓卿转过头来轻轻说了一句：“往右方小路走，然后上山，山里有个村庄，村长和我爹是旧识。”

唐尘点了点头，驾马疾驰。唐尘正在专心驾马，听到背后的左皓卿轻轻说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么？”，唐尘顿了一下回答道：“这世间诸色人等，殊方异类。见得多了，习惯就好。”，左皓卿握紧双手，轻咬嘴唇，说道：“我以前以为，我爹的事情是个偶然。我以为人不至于往上爬都得踩着别人的尸骨。”，唐尘打断了他，说道：“不至于，肯定不至于的。”

后背的左皓卿突然泪水涌出，紧紧的抓着唐尘的肩膀，用一种愤怒而又悲伤的语气低吼道：“唐尘！那我问你！你我都看到的，那个被马生生踩断腿哀嚎的男子，那些被马踢翻摊位敢怒不敢言的百姓……”

说道这里，左皓卿更加伤悲，轻摇着头，痛苦的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划出。他继续说道：“还有，还有那抱着被马踩死的年幼孙子尸体的老叟啊！他们！他们至于么！那些该死的王八蛋追的是我左皓卿啊！你说啊！你说他们至于遭受着无妄之灾么！”

唐尘此时也是一脸难过。骑兵追赶时那种状态可谓是不管不顾，周围避让不及的百姓，多有受伤的，甚至就如同左皓卿所说那般，那位老叟……

可唐尘知道没有时间伤悲，找一处安全的办法问清楚此时的来龙去脉才好。

正这样想着，异变突起。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骑兵，从装扮看与前面城中那批人是一伙人马。唐尘知晓这次躲不过去了，虽然墨玉是匹难得的良驹，但带着两个人，跑路也是极为有限的。唐尘转头对着刘毅点了点头，和刘毅同时抽出挂在马上的长枪。

此时左皓卿轻轻的说道：“唐尘，打得赢么？”

唐尘表情严肃的回头对着左皓卿说道：“放心吧，我和毅叔打赢这些人还不算太难。”

左皓卿做出了一个唐尘匪夷所思的动作。只见他在此时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墨玉。退后两步站在唐尘和刘毅后面两步远，用一种左皓卿不曾拥有的冰冷语气说道：“那便拜托二位……”

左皓卿顿了一下，死死盯着来敌的眼睛里竟然是爆发出一股凌冽的杀气：“杀了这群把人不当人的畜生！”

唐尘和刘毅一脸惊讶的回头看了一眼左皓卿。然后表情肃穆的紧紧握住手中骑枪。双脚轻夹马腹，竟是率先冲锋。

对面那队也是不惧。双方互相冲锋。

第一回合结束的很快，一死一伤。都是那队骑兵中的军士。带头冲锋的那名标长，只看到一点寒芒闪过自己的双眼，对面那名中年人的长枪便以透体而过。刘毅刺收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一瞬间，对方身上便留下来一个拳头粗细的血洞。而另外一名，也没在唐尘手下坚持几个回合。这人先手刺向唐尘，唐尘向上一搭，此人枪头被挑向空中，随后唐尘向下就是一抡，抡在此人肩膀上，最后接上横向的一扫，长枪刮出一个轻微的弧度，将此人扫下马。那人大片的鲜血从嘴角涌出。躺在地上挣扎着。

并没有任何停歇，两队人马继续调转马头冲锋厮杀。

战场虽然小，人数也不算多。可惨烈程度与上万人的两军之战并无差异。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大地染上了鲜血。十九条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唐尘一条胳膊被枪尖划开了一道口子，刘毅正在一旁为他做简易的包扎。

左皓卿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这样愣愣的盯着那些人的尸体。脸色煞白。忽然他走到唐尘身边，拿起唐尘放在地上的长枪。怒吼着向着那位被唐尘扫落马下，唯一存活的敌人冲了过去。就在长枪即将刺穿那人头颅的时候，枪尖停在了那人的面门之上半寸处。枪和人都静止不动了。左皓卿站在那里，呼吸急促，喘着粗气，包扎完毕的唐尘走过来拍了拍左皓卿的肩膀，把枪从左皓卿手里夺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左皓卿重新夺回长枪。在唐尘并未来得及阻拦之时，长枪狠狠落下，刺穿了那人的左腿。那人痛苦的大叫着。唐尘愣在了一旁，刘毅在远方双手抱胸默默的看着。左皓卿喘了几下粗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边喘气边说道：“不杀你，是为了让你滚回去看看！你们疾驰在丰淮郡城门口时，有位男子的腿被你们的军马生生踩断。他！也如你一般哀嚎如雷！”

左皓卿又喘了两口气，泪水从脸上缓缓滴落，指着那人腿上受伤的位置，颤抖着双唇说道：”就是这里，和你一样的位置呀……”

说完左皓卿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唐尘收起长枪，走到墨玉身旁，讲枪擦拭干净，挂在马鞍上。

他看了眼这个陈姨口中只会卖诗作对的男子，仿佛前两日认识的左皓卿是另外一个人。那人就只是一个可怜的诗人。可现在他觉得左皓卿算是个顶天立地的读书人了。

已经从瘫坐改为平躺，依旧伤心流泪的左皓卿让他想起来一句话。

诗人心伤，为百姓。

而远处猩红的黄土让他想起了另一句话。

诗人一怒，为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