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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妖

妖界,自地界积雷山妖口以西扩展出去的一片贫瘠的土地,在这里天空是灰色的,岩浆肆虐平原,目之所及到处是连绵的紫色的山石,据说,这是妖族先祖们的血染成的颜色。

每一只妖在出生之时就注定了要习惯压抑和紧张,在这里没有精良的器具,没有充足的食物,没有华丽的房屋和衣服,甚至都没有生存的权利,有的只是廉价的劳力和每天都在上演的杀戮。遍地破败,就像是一片无人管辖的区域,却又偏偏居住着成百上千的妖族人民。

在整片妖族生存的平原的腹地,一座雄城拔地而建,青砖铺就的城墙,淬火的兽面大门,黑旗搅动风云,一个“白”字擎于九天,过往的妖族人人自危,显示着这座城中主人的不凡。

秋烈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气息,他一路在城外的官道上疾行,在临近这座雄城之时他褪去自己的狼身原形,变作了一个青面狰狞的汉子,他走进大门,门外的守卫整齐划一的冲他行了下属礼,城内的妖族人民来来往往,走进这座城就好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狼妖秋烈进过的妖城无数,却只有这座与众不同。

邪光城,三十三座皇城之一。

这里的妖族人民大多数都在自己的房屋院子里紧闭大门,行走在城内的也都神色匆匆,偶尔交谈,声音也不会传进第三个人的耳朵。人们严格的遵守着这里的法制,规规矩矩的生活。本是种族杂乱的妖,在这里却被强制的一视同仁,无论你是天生武力超群的牛妖,还是除了吐水没什么大的本事的蚌精,只要在这里生活,就都是邪光城的子民,就必须听从邪光城的法制。

对妖族谈法制简直是痴人说梦,可在这里却是一直实行了数十年,秋烈跟在这里的城主身边也有数十年了,他至今尚不能完全明白主上的想法。在所有的妖族看来,妖族虽统称为妖,其中却包含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种族,各种族划地自治,互相极其排斥,种族歧视几乎是这里每天死伤的原罪。也正因为如此,想要在妖界得以生存就要想尽可能的强大自己,所有的妖族都相信,只有经历了无数的死亡考验存活下来的妖才是正真的强者,才能带领妖族走上辉煌。

在妖界,人们极端的崇拜强者,为了保存自己的种族,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人们习惯了强者为尊,任何事情都可以用拳头解决。所以,在妖族谈法治?那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可就有这样的一座城与众不同。这里居住着上百种族的妖,各自安分守己和平相处,在这里没有种族歧视问题,没有草菅人命,这里的人民每天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相安无事。这全都要归功于这座邪光城的主人,秋烈的王。虽然秋烈也不能完全认同,但平心而论,从宏观的角度来看,邪光城的确是整个妖族里治安最好的地方,绝没有之一。

秋烈一路快速行进,直到进入那座府邸。这里比外面更加阴冷,秋烈进来过无数次却总是不能习惯这里的气氛,冷的森然,让后脊发凉。

“主上,属下参见。”

眼前立起的是一道十米王帐,帐中一道霸影缓缓直立,看不清容貌,只见一条雪白长尾搭在肩峰,人影开口,声音似泉水激石。

“有消息了吗。”

“主上,探子来报,说在地界的昆仑山看见了夫人和孩子。”

“昆仑山,那她们怎么样?”

“这暂不可知,我们的人想要进山寻人,结果被一只豹子拦住了,似乎当地的势力有些强大。”

那霸影停顿了一刻,似乎是在思考,随后便有声音从帐中传出。

“秋烈,你看这件事情,可有蹊跷?”

“主上,仙盟素来与我妖族为敌,这次夫人落单,被仙盟的几个天军追捕,也在情理之中,主上说的蹊跷······”

“此事看似合理,其实禁不起推敲。第一,夫人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强者,可在其花狸族内也称得上高手,岂是随便的几个什么天军就可以追杀的?可见追捕的人并不是寻常天军啊。第二,我妖族与仙盟交战,双方各自秉承一个底线,那就是一切斗争皆在战场,老弱妇孺从不为难,若他仙盟有意破坏这项双方共持的底线,那我妖族大军明日就可开赴地界抢夺地界资源,这样带来的后果仙盟根本不愿承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地方,昆仑山,这昆仑山最近可是风头无两啊,夫人被追到哪里不好,偏偏就追到了昆仑山,呵呵,实在是耐人寻味。”

“主上的意思是,有人假扮仙盟中人,想要祸水东引?那,啊······”

秋烈忽然闭口不言了。

“怎么了?你也想到了是不是?此事先不要声张,你先去暗地里去查一查,看看假扮的是什么人,我想我那七皇兄还不会蠢到用自己的人去假扮仙盟。退下吧。”

“是。”

狼妖退出去,王帐里的霸影静坐了一会儿,一只手掌忽然变得紫青,锋利的爪子渐渐长出来,骨节嶙峋,他手掌一握,空气里顿时起了一股罡风,王帐像花瓣似的爆碎在空中,兀自飘零,迷乱之中一只金色的瞳仁显现,宛若恶魔······

······

昆仑山近来一直不得安宁。从冰族人在此处滥杀无辜,到雨师来犯报昔日之仇,继而引出玄太螭,现在事情一件也没理顺,却偏偏又有人参与进来,莫奉英郁闷不已,这修身养性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那名冰族中人已经苏醒了,他的状态跟原来杀性大发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这也更加让人确定了他当初残杀百姓的行为背后必然有其原因,可他在苏醒之后似乎一直抱有敌意,莫奉英想要打听一些情况,可他就是不开口,而且每每用带有仇恨的眼睛盯着,让莫奉英心里不是滋味——毕竟他当初攻打过人家嘛。

二哥在帮他解决了昆仑山下百姓的事情之后就不负责任的离开了,全然不管之后要面临的难题,这冰族人到底要怎么处理?然而,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昆仑山里跑来了两个妖族。

这两个妖族是一对母子,当日那成年的花狸妖带着她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满身带伤的逃来了这里,追击的人似乎是忌惮这昆仑山的主人未敢踏进山里,一直守在外面。莫奉英有些犹豫,应该怎么对待这对妖族母子,还需仔细考虑。

要说仙与妖的关系,那就算是追溯到万年之前也只有一个誓不两立了,可要说在仙界最懂妖族的还是他们常年的敌人,仙盟军部。军部中人贴近妖族,了解的也比其他人要更全面更真实,双方交战成百上千载,妖族大军也不乏出现许多英雄盖世的人物,仙与妖惺惺相惜之事在战场之上并不罕见,当年军部六义就曾做过举杯一敬妖族王旗的壮举,所以军部反而是最不看重种族差别的一类人,双方生存在同一片天地下,立场不同而彼此为敌,为心中所念而欺身迎上,互相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单纯的为战而战,以杀而杀,男儿豪气冲云霄,岂不壮哉?

也正是因此,莫奉英才收留了这对妖族母子,毕竟女人和孩子绝不应该成为战争的附属品。

而且,那个成年的花狸妖行事也颇为大气,在进山里三日之后竟然就带着她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找了过来。

当时正值晌午,秋日的太阳热烈而不刺眼,阳光穿过女子的发间,把本就褐色的发照成了橘红,莫奉英看着那女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随后按照人类的礼节朝他施了一个万福,莫奉英错愕不已,竟有些局促。

随后,他听见了女子的话,语气平缓却宛如利箭。

“黎姬先谢过恩人收留我们母子,当日若无恩人相助,黎姬跟小儿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莫奉英早年间纵横沙场也受到过不少妖族人的尊敬,却从来没有受到过感谢,此时对方的话让他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额,夫人不必如此,莫某也没做什么······”

“恩人无需自谦,无论如何我母子二人得以存活都是恩人所赐,所以,恩人请再受我一拜。”

这一拜莫奉英已经觉得承受不起,他想说些什么,那躺在女子怀里的婴儿却忽然的哭了起来。女子拍打着小婴儿的背,优雅又从容的把脖子里的一个玉环塞在了婴儿的身上,她的睫毛微微的动了动,目光说不出的让人揪心。

“刚才一拜是谢过恩人救我母子性命,接下来这一拜是黎姬要恳求恩人一件事。”说完女子已然双膝跪地,莫奉英急忙阻拦,依然阻拦不住。

“今日我母子虽然存活,黎姬虽是女流,却也知道仙妖誓不两立,恩人收留三日已是仁义,滴水之恩尚且抱以涌泉,更妄论救命之恩?黎姬不能让恩人难做,也不愿我妖族气节让他人看轻,黎姬早已想的清楚,此事唯有妾身一死。”

“只是黎姬之身死不足惜,但妾身的孩子尚且年幼,愿恩人看在妾身一片拳拳之心,能够保全我的孩子,黎姬来世甘愿做牛做马来偿还恩情。”

飞鸟滑过云际,站着的男人怀里抱着婴儿,一时语塞。金色的一根簪子刺破了天空,映出人的脸。血花在胸前绽开。女子缓缓倒地······

许多年后,莫奉英回想起此时此景,他只记得当时的太阳,热烈又不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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