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跟预想的不一样,石棺不是时光机,并没将载淳带回本该属于他的年代。
载淳只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发烫,就像被扇了火辣辣的巴掌,满怀的希望却被这冰冷冷的石板给围死了。
难道,自己已经是死了百来年,又莫名其妙活过来的……怪物?
唐月牙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向来嘴笨,看着皇上独自落寞的坐在石棺旁,似乎很难接受自己当下的处境。
“朕想一个人待着”在静默许久后,载淳说话了,他朝唐月牙摆了摆手“出去吧,别再来扰朕”
待唐月牙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载淳懊恼的抱住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死而复活这个谬论简直荒诞至极,有违常理,可是刚刚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时代,难道是他在周而复始的轮回里,被侥幸遗落在了这个时间角落?他实在不知道该为此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他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害天花之喜的苟延残喘,前朝失意,后宫的尔虞我诈,一心想操控政权的皇额娘,曾经耳鬓厮磨却情深缘浅的皇后……
那些真实存在过的,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梦,而这场梦,把所有人都带走了——
睡的昏昏沉沉,唐月牙起来时已几近傍晚,难得的好天气,春风徐徐,万物好似重新从冷风里苏醒。
她提着饭盒在书阁外徘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抬首间,却看到夕阳西下,老宅的屋檐瓦上,一个被暖阳晕开的身影。
定眼一瞧,这不是皇上吗!他没事爬那么高干嘛,很危险的。
而且,他是怎么上去的……
唐月牙找来扶梯爬上去,踩着陈旧的瓦片,慢慢挪到载淳身旁,他看过去虽然单薄,却不是昨夜那样萧条。
他侧过头,高挺的鼻梁在夕阳的余辉里落下一片阴影,迎着清风,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淡淡的落日红里。
“有酒吗”他的唇微启,在空气中勾勒出一道优美淡泊的弧,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啊?”唐月牙看的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朕问你有没有酒”
“有,当然有”
唐月牙冲他调皮的挑挑眉“你等着”
宅院内,梨树下,浅白的梨花瓣飞旋,有的打个转落在土里,有的则慢慢悠悠落在唐月牙深黑的发上。
她拿着小铁铲,额上冒着薄汗,努力在土里刨着。她记得爷爷说过,梨树底下埋着坛太爷爷留下的百年陈酿,今天她非刨出来不可。
不一会,她便真的找到那坛百年陈酿,解开封口,一股扑鼻的清甜酒香,醉人的很。
看着载淳皇帝大口大口的灌酒,好似在借酒消愁。
唐月牙也抿了口酒,美滋滋问:“怎么样,好喝吧”
“这——便是你们的时代?”载淳皇帝放下酒壶,目视远方那一排排的高楼大厦“没想到大清国土竟发展的如此之快”
因为酒精缘故,他的脸颊泛起粉红,不似先前那般冷漠,他指着远处巷子里骑自行车的小伙子说道“朕记得,当年,朕也骑过脚踏车,那时的紫禁城还下着隆厚的大雪,朕不听劝,非要在雪地上骑一骑,把宫里的太监们吓一惊一乍的”
“自古君王皆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跟权力”唐月牙满脸希冀的看着他“皇上,是不是真的像历史上面说的,所有臣民都要臣服于你,听命于你?”
“也不是,朝中总会出现结党营私,试图分裂朕政权的奸佞小人”他眼底的阴霾深不见底,暗波隐隐涌动“而那些小人,都该死”
他的眼前闪过往事种种的不快,恨得牙痒痒时却蓦然一愣,最后却笑了,他笑自己,他笑如今那些该死的小人早就死了,而自己却依旧活着,依旧恨着,怨着!
他以口就杯猛灌了口酒,望着无边无际的漫漫长空,缓缓的倒在灰旧房瓦上,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无所依,无所恨,亦无所怨,真真是一清二白,了无牵挂。
唐月牙在一旁局促不安,她怂着脑袋思索,自己刚才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了。
“对了,你脸上那个疤痕的怎么回事?”载淳突然话峰一拐,水波无痕的睨了她一眼“是被何阴狠利器所伤?”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只要有头发挡着,就没那么惹人注意,不想还是被他看到了。
“不是的”她悄然伸手拢好浓密的黑长发,尽量用淡然的语气说道“爷爷说,我这道疤痕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有了”
“唉,这都是命”唐月牙伸手抚过隐藏在发内的疤痕,这是块胎疤,当时因为这个疤痕,母亲抱着她整日整日的哭,怕这疤会毁了女儿一生。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所以阎王要在她脸上刻上这么丑陋的印记以示警醒。
她侧过头问载淳“我的脸……是不是吓到你了?”
载淳摇了摇头,脸像镀了层了冰:“跟宫里那些阴毒鬼祟比起来,你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竟然拿她跟阴毒的鬼祟比,呜呜呜。
现代不比皇宫内的锦衣玉食,载淳当了近二十年的天子,那种天生的,千万人之上的优越感,不可能一到21世纪就消磨殆尽。
他,除了骑马射箭批奏折,其余什么都不会的清朝天子,放在现代充其量就是位落魄少爷。但所谓皇者,天生就更懂的去利用,或事,或人。因为他懂得,唐家世代是他的守墓者,既是守护者,那就必须听他的指令,为他待命。
而唐月牙枯燥的人生,因载淳不经意的闯入而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两个人,今生是注定要互相牵扯,互相羁绊。
虽然载淳皇帝心念着要回到过去,但对现代生活也颇感好奇。
比如,开灯的按钮,他能反复按不下十遍。
用个抽水马桶,也能边拍手叫好,边惊叹。
甚至最普通的牙膏牙刷都超乎了他想象,当唐月牙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卫生间里晶莹剔透的泡泡被吹的到处都是,某人脸上沾满了白花花的泡沫,张下嘴,吐个泡,再张下嘴,再吐个泡,玩的不亦乐乎。
载淳的适应能力很强,基本上唐月牙教了一遍的事情,自己就能融会贯通。他对现代的生活模式还算能接受的,就是对唐月牙的厨艺不太满意,比起宫里的御厨实在差的十万八千里,还有她在书阁给他设的床,说是太爷爷留下的实木床,那未免也太破,太寒碜了,总之,他不喜欢。
一个现代人和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人,她们一起生活,就像星星撞地球,自然会擦出不少诙谐的火花。
记得一日清晨,唐月牙出门买菜,便带上载淳去熟悉周边环境,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一个提着菜篮子,一个则像领导巡查手背在身后。因为来的早,经过菜市口时,只有少许的人回头看这个梳着大长辫,穿着湛蓝长衫的俊秀男子。
载淳在前头走着,几次发现唐月牙困的摇摇晃晃,便心生捉弄之意。
他突然止住脚,唐月牙一个闷头撞上来。
“哎哟”唐月牙捂着撞疼的额头“皇上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载淳转过身来,嘴角擒着一丝笑,就像四月梨花灼开,暖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眼,只见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朕有话与你说”
唐月牙傻傻的看着他,看他冲自己笑,心便雀跃不以,她把身子靠了过去,只觉得他绵软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的。
“偷偷告诉你,平日里只要朕心里不痛快的时候,看哪个臣子不顺眼,便会下令削掉那罪臣脑袋”
“啊~~”唐月牙与他四目相对,这是刚才那个笑的倾国倾城的人吗!此刻他依然笑着颠倒众生,却让人愈看愈森得慌。
她摸摸自己的脖子,感觉上面凉飕飕的“那,那个,皇上今日看我,看我顺眼吗~~”
载淳脸色颇有些为难“恩,这嘛——难说,得看你表现”
结果一整天下来,唐月牙一看到载淳皇帝就会捂着脖子,躲的远远的。
载淳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