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姝抬头看着他,她就算是被誉为天才,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童,天真地耍脾气,天真地以为血缘深重,哪里会想得这么多污秽的东西?
她看着舒评,恨恨看着,眼里到底是失望多些,还是愤恨多些,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不楚。
舒评看着她这个模样,不恼,却也把话给讲开了:“七丫头,你和六丫头不同,你从小是被三弟宠大,天赋有多高,性子就有多桀骜。用一根绳子拴在脖子上,你才能走的更久。”
舒姝想,把利用别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果然是阅历深!
她朝舒评问道:“那姐姐呢?”
舒评温和地笑道:“她被我们从小看到大,性子和煦是出了名的,再怎么也是舍不下咱们这一个大家族的,牢牢靠着就好了。”
舒姝扭头,真是没来由地一阵恶心。
“走吧,亥子堂的大人们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城门口了,三大家族的优秀子弟都聚齐了。”
舒姝问道:“姐姐不同我们一道去吗?”她原以为舒评过来,使来找舒简的,毕竟以她如今的修为能力,在众家族中璀璨亮相不是难事。
她不否认自己讨厌之前懦弱的舒简,也很坦荡地承认舒简如今耀目的神采。
“她是一把利器,”舒评答道,“底牌总是最后才用的。”
舒姝看着自己的二叔,这个从来都是和眉善目的长者,却忽然发现了他眼底光芒隐隐绰绰,他一向都是用的这种目光看人,看着每一个人,都像是看一件死物,对错不存,只关注有用与否。
这般的发现,让她寒心不已。
舒评朝舒姝招呼道:“走吧,别到时候误了时辰。”
舒姝今天是别样听话,跟随着他的脚步顺着他的路径,再没回头看一眼舒简,只是快出了院子的时候,盯着这个瘦弱长者的后背,幽幽地唤了声:“二叔。”
舒评停下了步数,转过身子看着她。
“家里有您这样的人,真可怕。”
真的是可怕,他敏捷的头脑永远靠理性占得了最上端的位置,即使是最危难最难过得时候也能轻而易举地压下属于人的情感,去衡量,揣测,判断对错。
舒评却笑道:“哪里会啊,小丫头,你离识人还差得远哩。我干事,权衡得失,有人却更倾向六亲不认。”
舒姝倔强地说道:“六亲不认,那一定是个坏人!”
舒评摇摇头说道:“不,他是个好人,起码许多于家族有利之事,他做成了,我却始终干不成。”
舒姝心里陡然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他…是谁?”
衡芷院的前院是一片广袤的土地,除了一棵大树拔地而起,剩下的一大片半圆形的,没有边界围拢的肥沃花圃之中,种满了一种橘黄色的七瓣小花,每片的花瓣边缘都像是用根根银线渡上了边界,中间花蕊漆黑,组成了一个类似于蜜蜂的图案,这整朵花的样子,就像是蜜蜂趴在了娇嫩的花朵上采蜜,煞是好看,因此也被广大的簇拥者称之为蜂兰。
蜂兰也有用笔墨写在书籍上的名字,这个光甲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光是好看是不会有如此多的人去追捧追寻于它的,这蜂兰,生长于灵气聚集的风水宝地,相反地,它也能引导灵气的聚集。且花的数量越多,灵气的聚集越多,灵力的运转就越快,于修习者来说,实在是件辅助练功的宝贝。
光甲在舒姝被唤走之后便又在亭中显了身形,记得舒家十年前花了大代价去寻找蜂兰,也不过找到了一片,家主本意是在小一辈的各个庭院里栽种,只是舒景悦温和一笑,回绝道:“爹爹,我们这一辈中,属七妹天赋最高,这等灵物,给我们几个真是糟蹋了,不如全数送给妹妹吧。”
舒姝还娇斥道:“哥哥不疼我,明知道我想在衡芷院里全数种上最爱的梧桐,你偏要拂了我的意。”
众位哥哥姐姐纷纷点着她的额头教训道:“真是个白眼狼,得了便宜还卖乖。”
往日种种欢欣,如今回忆起来,竟是恍若隔世。
饶是光甲自小被当做暗卫训练,天生的心性冰冷加上后天修炼出的,极为符合暗夜的肃杀气质,也不由地哀叹一口气,想着人心难测。
不知是不是难得地动了些许的哀伤情绪,光甲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昏沉,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嗅到了除了蜂兰花香后的另一种气味,有些酸臭。
啪!
他身子软软地倒下,甚至在倒下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倒下。
一个舒缓的女声带着阴测测地腔调说道:“多年前就布下的一个局,想不到没用到正主身上,现在想来真是有些不甘心啊。”
“多话。”
空荡荡的园圃中闪现出了两个人影,一男一女,一件墨色长衫,一个鹅黄色短马褂配上淡绿色的百褶裙,正是舒家的三少爷舒景赫和四姑娘舒诺。
舒诺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三哥,温雅一笑:“真是多谢三哥了。”
“嗯。”
舒诺坚持不懈地挂着温雅的笑意:“真是想不到白蛇这种稀罕物件,三哥也能一下子就拿出手,真是让小妹佩服佩服。”
白蛇并不是说的一种蛇,它是一种草,结出的叶子自末端分叉,就跟蛇吐出的信子差不多模样,且通体洁白,不规则的椭圆纹路覆盖其上,像极了白蛇。
且这种草药,没什么大用处,为人所知的一点就是被牛啊什么的牲畜吃了之后会的病,人喝了的病的牛挤出来的奶也会的病,治不好就一命呜呼。可它的另一种药用,却是极少人知晓,就是和蜂兰搁在一处时候,两种香味相冲,会使人浑身发软直至晕厥。
舒景赫低头看了眼手里握着的白蛇草,说道:“我答应你们的事做完了。”
舒诺一愣,笑道:“哥哥,你还是不肯跟随我们啊。”
舒景赫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一大片的花海盛景,在这处,蜂兰被养殖得极好,根根茎叶粗壮,扁平深绿的嫩叶尽职尽责地托起上头皇冠一般的花朵。
他沉默着,不知是心性动摇,还是并未将妹妹所说的话给听进去。
舒诺也把他的沉默看在了眼里,再接再厉,语气更是极尽温和:“哥哥难道不怨吗,舒姝骑在咱们头上许久,如今又来了个舒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