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勐的眼睛再次适应了明亮的光线。走在他前面的这位玄梅，相貌姣美，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不像地婕那样凶巴巴、冷冰冰的。
站在门口看，这一层船舱纵向三分之二是房间，另外三分之一是客厅一样的空间。船舱内部的装饰华丽精美。客厅里，顺着游艇前后方向，摆放着一个长沙发；两头各放一个短沙发；长沙发正对面的舱壁上，安装着一块大大的液晶屏幕；屏幕的两侧各有两个小门。正对着入口的，一道墙，空空的，除了一道小门外之外，什么也没有。小门顶部三个字写道：轮机室。驾驶员应该就在这间房里。偌大的船舱最里面，左右侧各一道舷梯自顶转折而下。走上那架舷梯，大概就能到第三层甲板上晒太阳。想不到一条船里，还别有一番洞天。
侧面一道舱门无声地打开，一位中年女人走出来。“李先生，我叫地婵。天地的地，女单婵。你不顾个人安危，帮助我们救人。我们深表感谢。”听声音，这中年女子应该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什么执行长。她中等个头，身材健壮，微黑的皮肤，短头发。她也披着一身红色的风衣，前襟的扣子全部敞开，露出里面的收身黑色西装。除了衬衫是白色的之外，领带都是黑色的。难道是夜行衣不成？
“没什么，换作别人也会这么做。”李小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
地婵淡淡一笑，微微颔首。“李先生，您先去冲一个热水澡，小心别感冒了。”说完，她对带路的女子道：“玄梅，麻烦你带李先生去吧。”
“李先生，这边请。”玄梅推开最外侧一个房间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房间里，沐浴间、洗脸盆、抽水马桶、衣柜、穿衣镜、电吹风等设施用品一应俱全。沐浴的空间虽然小点，喷头、地垫、沐浴液、浴巾等看起来都像是高级货。李小勐闭上眼睛，沐浴在温热的水流和雾气里，满脑海里都是玄梅那张甜甜的脸。地婕好，玄梅更好。玄梅亲眼看到地婕当众暴打我，却向那位执行长推荐我，说明我确实很帅。她一定喜欢我。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这个公司的工资高、待遇好，我一定会留下来。哦，我明白了。刚才玄梅、地婕在分手餐厅，应该不是去分手，也是在执行任务，那她们就不是同性恋，这样最好。对，我真聪明。
船在轻轻地摇晃，约约地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但不知道在朝哪个方向行驶。他发现一侧的壁板上有个椭圆型的舷窗，有隔板挡着，看不到外面。他顶着满头的泡沫，研究半天也没有弄明白如何打开。低头一想，管它呢，反正明天是星期天，自己的行李放在一家经济酒店里，除此之外，在珠州，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牵挂。
李小勐洗完澡，要穿衣服的时候，犹豫半天。一边是自己的脏衣服，另一边是一件洁白柔软的棉浴袍。总不能穿着浴袍出去吧？没办法，他捏着鼻子换上自己带着汗馊味，掺杂着酒精味的毛衣和牛仔裤。两三个小时前，他在酒吧里喝酒，不小心撒了半杯白酒到身上。50元一杯的白酒啊。
地婵、玄梅和地婕坐在会客厅里。李小勐走过去，地婕捂起鼻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什么味道？好臭啊。”不认识她的时候，她高冷，话少；现在认识她，她饶舌，话多。
李小勐身上的怪味根本没有那么严重。执行长似乎没有闻到，她指着侧边的短沙发，说道：“李先生，请坐。”
李小勐没有坐，反倒哈着腰，向地婕走过去，边走边抽动鼻子，连连说道：“是啊，真有一股怪味。什么味道啊？刚才怎么没有闻到呢？”地婵惊讶，玄梅偷笑，地婕皱眉。
地婕坐在中间，执行长坐在她的左侧，玄梅坐在她的右侧。无论她想往左挪，还是想往右挪，都觉得不合适。犹豫之间，李小勐已经来到近前，伸长脖子，先闻闻她左肩膀，再闻闻她右肩膀。地婕斜靠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双手合握，面如寒霜。她准备随时出手，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李小勐没有看到地婕那凶狠的目光。船刚好在转向，他站立不稳，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一下，扑通一声又摔倒了。一天在地婕面前摔三次，我李小勐遇到克星了！
地婕扭头看看玄梅，再看看地婵，双手一摊，嘴唇一撇，面露无辜状，说道：“我可没碰他，他自己摔倒的。”明明是她伸脚把人绊倒的，偏偏说不是她。不过玄梅和地婵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玄梅甚至捂着嘴笑起来。地婕才知道事情不妙，她的双脚动弹不得。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双脚，好臭。”李小勐趴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她的两只脚，还闭上眼睛，像狗一样在她的半高腰靴子上闻来闻去。一边耸动鼻子，一边大声地说：“好臭，好臭。”
地婕用力甩了两下，李小勐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她的靴子上。情急之下，她伸手拧住李小勐的一只耳朵，一掐一拉。“救命啊！杀人了！”李小勐扯着嗓子大声地叫起来，却不肯松手。
“好了好了，李先生，你快放手吧。地婕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女魔头。我们都不敢惹。”玄梅笑着说道。
“地婕，快放手！”地婵命令道。
地婕极不情愿地松开手，说道：“哎呀，执行长，你看他这样子，简直坏透了。你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吧。”
“李先生，我们正要商量请你加盟我们呢。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执行长，你比她官大，对吧？我要告状。她刚才害得我差点淹死。”
“怎么回事？说说看。”
“执行长，别听他瞎说。”
“她说她今天生理期，不能下水。我便自告奋勇下水救人。下水前，我在腰里系着一根绳，绳子的另一头交给她。我整个人被那个跳河的大姐按进水里老半天，她都不肯拉绳子救我。我的小命差一点就断送在她手上。从全局的角度来看，这世界上从此就少了我这么一位帅哥，将会是多少巨大损失啊。”
“执行长，我一看见他抓住落水的人，就赶紧往回拉绳子。否则，你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
“你玩我，就算了。那跳河的大姐可经不起折腾。你也不考虑一下她的死活吗？”
“她骑在你脖子上，头一直露在水面上，怕什么？”
“听听，露馅了吧！”
“地婕，你这样做，非常过份。李先生好心帮我们，你却——”
“执行长，我——”
“执行长，她肯定是看我长得帅，想等我灌晕后，乘机给我做人工呼吸，占我便宜。我现在才意识道，太帅了，真可能会要命啊！”
这小子想得可真多，真够自恋自大的，被人修理恐怕也是自找的。玄梅捂着肚子，笑得全身发抖，却不强忍着不出声。地婵执行长也被逗乐了。
“你——你的脸皮可真厚！快放手。”
李小勐这一次真放手了。“姐姐，我的皮要是不厚，早就被你打死了。”说完，他爬起来，在地婵左手的短沙发上正襟危坐。地婕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使劲擦拭靴子。李小勐心想，想气我？我就是不看你。
“执行长，您刚才说要聘用我？”李小勐毕恭毕敬地问道。
“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不知道贵公司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资历是否符合要求。”说完，他瞥了玄梅一眼。玄梅则对他微微一笑。
“你的资历我们了解过。我现正式邀请你到我们的总部去参观，到时你再做决定也不迟。”地婵答道。
“好啊。谢谢执行长抬举。”李小勐心想，我的简历他们看过了？这不奇怪。自己的简历在人才招聘网站上能找到。反正回酒店也没意思，明天是星期天，干脆跟她们一起去看看也好。
“李先生，我们一起去看看你救起来的那位大姐吧。”
说罢，地婵站起身，往靠近舷梯的一个房间走去。地婕抢在前面，拉开门，站在一旁。这是一间很紧凑的房间。一张床，头靠舷窗，摆在房间内侧。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面色苍白。一位护士打扮的女子正在用电吹风为她吹头发。见到众人进来，护士关掉电吹风机，摇动床下一个什么开关，将床头升起。床上的人就变成半躺姿势。
“孔大姐，好一点儿没有？”地婵问道。
那女人长叹一声。“你们都是好人。可是，我没法活下去，就让我去死吧。”
“孔大姐，你的烦恼我们都知道。会帮你解决的。你先在我们这里休养几天，让我们好准备周全一点儿。”玄梅说道。
“放心吧，大姐，再过几天，我就让周胜利这条赖皮狗跪在你面前，保证你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男人都是贱骨头，欠揍。”地婕说完，哼了一声，斜眼睛瞪着李小勐。李小勐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同性恋，胸那么小，又那么仇视男人。不是同性恋？不可能。
那女人挣扎了一下，想坐得更正一些，没有成功，索性躺着，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你们这么上心，我和小飞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周胜利也不容易，请不要太为难他。”听着这样的对话，李小勐似在云里雾里，搞不懂。不过，也没有人想要他弄明白。
“孔大姐，就是这位李小勐先生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为救你，他差点被淹死。以后，可不敢这么任性。你的小飞要是知道这事，指不定会多伤心呢。”地婵劝道。看来，她还挺会借题发挥。
“谢谢李先生。真对不起，让你受累了。”孔大姐伸出右手来，要跟李小勐握手。李小勐赶紧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这只手看上去很精致，手掌却很粗糙，跟她俊美细致的五官很不协调。她的眼角也没有明显的皱纹。看得出，她至少曾经是一位衣食无忧的女人。李小勐今年25岁，谈过两次恋爱，自以为非常了解女人。
珠州号称“国际大集镇”可不是吹出来的。“国际”二字主要体现在：珠州市内，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无论是腰包鼓鼓的外国富人，还是想来当乞丐的外国穷人，在数量上远远高于国内其它城市。国际贸易在全国首屈一指。“大”字则体现在它8000平方公里的市辖面积、2000万常住人口，以及近2万亿元的国内生产总值上。“集镇”二字则表明，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中，仍然有很多城中村，其中杂乱无章的建筑让人一眼看过去，跟走进集镇的感觉差不多。
最南面的滨海区，扼守珠水河的出海口，凭借沿江沿海建设的多个深水港，成为中国南部的国际物流及航运业的集散中心。这个区的最南面，一片面积达二十万平方米的小港湾，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成为停泊游艇的最佳地点。阳溪游艇会就以这阳溪港为母港，修建了1000个泊位、五间船坞和300多个干舱泊位。小到数米长的小游艇，大到200米长的大游艇，都可以停靠。投资人还取得一大片毗连陆地的经营权。于是，一片海湾、一道山谷、三座海拔300米左右的山峰，以及一条缠绕在这三座山峰之间的阳溪河，连成一片，俨然一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凌晨一点半左右，一艘中等大小的白色游艇缓缓驶入珠洲滨海区的阳溪港。港湾在夜色笼罩下，灯火微明，一片静谧。闯入的游艇没有选择一个泊位停靠，而是穿过中间一条公共水道，向西北面靠近山峰的船坞开去。船头离船坞还有数十米距离，船坞的两扇大门悄然往左右拉开。这个船坞依山而建，对外完全封闭，内设10个泊位，也是5个船坞中最大的一个。游艇驶进船坞，正对面，500米外是一道垂直的墙壁。这堵墙壁凭借山势，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砌成。船坞内，头顶起重吊车轨道纵横交错。在这里修理船只，太阳晒不到，下雨淋不着。游艇完全驶入船坞后，并不下锚，继续往前，最后在山坡墙壁前停下，默默地等待着什么，船尾后面，船坞的大门又无声地关闭。几分钟后，墙壁居然中间洞开，一个巨大的拱形涵洞出现在眼前。游艇再次启动，往涵洞里面挺进。当然，乘坐在游艇内的李小勐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几乎分钟后，这艘游艇内，轮机室舱门大开，一位黑衣女子走出来，站在地婵面前。“报告，执行长，船已经靠岸，随时可以下船。”
地婵站起身来，说了一声谢谢，那女子便返回轮机室内。
“李先生，我们到了，请跟我们一起下船。”地婵说道。
李小勐感觉到整个船体在轻轻地晃动，隐约的回声清晰可闻，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洞穴中。走下这条船，是前程似锦，还是穷途末路呢？他心里竟有些惊恐慌乱。
